【你好,我叫夏鱼】
戏志才用哄小孩的语气,一边摸夏鱼的脑袋,一边回答,“好啊,戏阿兄与小鱼妹妹一道,我们一起想以后。”
赵俨忽然走了过来,他将车厢边的夏鱼拉起,又抱到座位上坐好,叮嘱,“别乱跑,行车颠簸。”
第二轮互动开始,夏鱼在脑内打着招呼,现实里,对赵俨小少年扬起甜甜的笑,“小哥哥担心我,小哥哥好。”
赵俨:……
他咳了一声,坐到了夏鱼身边。
【你在看什么?!】
脑内的声音响起,一声吼,吼的夏鱼顿了一下。她挨着赵俨,眨了眨眼。
语气有点冲啊,听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夏鱼试探回答。
【……看路?】
沉默。
有清浅的呼吸声在耳边持续,略微急促,节奏也有些乱。夏鱼等了一会儿,她看了眼自己的屏幕,连线正在进行,新一轮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依旧是沉默。
戏志才重新坐了回来,在夏鱼的另一边。赵俨别别扭扭的看了眼戏志才,在对方含笑的双眼看过来的瞬间,又立刻挪开视线。赵母在对面靠车头的部位,依旧闭着眼。栾景也在对面,只是坐的离赵母稍远些。他笑着看了眼逗小孩儿玩儿的戏志才,微微摇了摇头。
夏鱼晃晃腿,又等了一会儿。
她注意到赵俨对戏志才的在意,干脆引导二人交流,免得两个人总因为她年纪小又‘受惊’总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毕竟刚刚还哭了一鼻子。
“阿俨小哥哥认得戏阿兄吗?”
赵俨微微抿唇,忽然侧身抬手,对着戏志才,开始了自己的社交辞令。与此同时,夏鱼终于再次听到了二号连麦对象的声音。
【好,很好!】
夏鱼的问号才来得及打出来半个,那边的人又开口了。
【既然不开口,那我们就继续】
夏鱼眨了下眼——什么意思?
不像是和自己说话啊,对面在和谁说话,是不方便开口吗?
还是说……
【统统,说话的人是连线人吗?】
【不是】
电流炙烤的滋滋声忽然在耳边响起,不大,但磨的耳蜗难受。戏志才与赵俨对着来了一波自我介绍,栾景加入,赵俨与栾景又对着来了一波。
闷哼声突然穿插进来,是忍耐疼痛的闷哼。呼吸声也在一瞬间停止,仿佛遭遇剧痛时下意识的屏息。
【说吧,#小姐,你早点说,也能少受点罪不是?】
夏鱼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早点说,少受点罪。这样的话,会出现在什么场景里?
……
不会吧。
【统,又是监狱?】
【是】
监狱。
她现在能听到的声音,不是真正连麦对象的声音。诸天万界,所有人都能看到直播,除了一个世界、或者一类世界。对面正在说话的那个人,听起来似乎不知道直播的存在……
还有电流声……
再试试。
【什么小姐,没听清】
【你的同伙可全都招了,就差你了,你在这里坚持,有什么用呢?】
【告诉我,#########,你只要开口,什么事都没有了】
【换身干净衣服,回家,好好睡一觉,多好】
确定了。
说话的人听不见,闷哼的人才是连线对象!
这熟悉的哔哔哔哔。
夏鱼捏紧了自己的袖子。
【统,对面不方便说话,能和我一样,在脑子里想吗?】
【可以】
——————
公元19**年,##军法处监狱内。
“泼水,弄醒她。”
有人在说话。
这是一间刑/讯室,各种刑具挂了满墙。地面上全是水渍,血液被水冲刷,流向了牢房门边的排水渠。一位女性,被绑在刑架上,垂着头,不知生死。
一桶冰冷的水,被人泼在了她的身上。
女性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之前说话的人微微眯眼,他走近,试了一下女性的鼻息。
还有气。
“再泼。”
唰——
又是一桶水。
女性紧闭的眼皮抖了抖,睁开了一条缝隙。
“醒了?”
她的下颌被人一把掐住,脸被迫抬了起来。
“醒了,就说话。”
掐住她的人语调十分冰冷,“在这里,装死,没有用。”
女性微微扩散的瞳孔逐渐聚焦,但她看的不是眼前人的脸,而是——直播光屏。
屏幕里,小鱼姑娘的头顶,有一行字,还有一颗心。她看不清楚那行字是什么,看不清楚小鱼姑娘的表情。
……
“不说是吧?”
捏着女性下颌的手用力将她的脸甩到一边,那人的手背溅上了几滴水,是女性头发上的水,和着血,淡红色的水珠。
啪!
女性的脸被一巴掌扇到了另一边。
嘴角破了,耳朵嗡鸣。
女性闷哼一声。
“哑巴了?”
扇了女性一巴掌的手拽住了女性的头发,用力一拉,“说!”
“还有谁?除了你,还有谁?!”
女性转动眼珠,看向了拉扯着自己的人。她被迫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态,与那人对上了视线。
【你好,我叫夏鱼】
耳边传来清脆的说话声,女性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一瞬间,她想要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处。频繁的刑讯并没有干扰到她的判断能力,她忍住了。
抓着她头发的人捕捉到这一瞬间的不自然。
“你在看什么?”
——————
近。
校内凉亭。
“那是……”
不是古代,是他们这里,是他们的时间!
新一轮互动开始前还在激烈讨论八大军神都指的是谁,岳飞功过如何之类的内容,这样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们总以为第二位也会是位古人,还在猜测是不是又会连一位著名将领。
有人不自觉开始踱步,有人将视线投注凉亭内坐着的几位中年人。
“老师!”
画面再次被分为两半,一半是小鱼妹妹,另一半,装着一张饱受折磨的脸。学生们不认得这张脸,但发型,衣着,还有看不到身形的审讯人口中的话,都让他们立刻确定了。
“这位女……”
“嘘,轻声!”
凉亭并不算偏僻,总有学子在附近经过,隔墙都有耳,更何况,这里还没有墙。
学生们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是……
“老师,她是谁?”
“近日没听说过有哪位同/志……会不会是刚刚发生的事?”
有人猜测,“或许并不在#市。”
众人逐渐着急起来,光屏内的那位女性,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他们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想办法营救,可是在不知道对方是谁,事情发生在哪里,她又被关在哪里的前提下,也只能干着急。
“小鱼妹妹啊……小鱼妹妹,你快问问啊……”
“不要慌乱。”
也有人立刻行动起来,“我去看看有没有新出的报纸……”他走出凉亭,“我去打听打听!”
“等等,我与你一道去!”
——————
【听到了吗?可以在脑子里想,集中一些,成文的想】
带了点不确定的女声犹豫着响起。
【……我明白了】
有回应了。
夏鱼继续问道。
【需要帮助吗?】
——局势紧张,不可以。
女性控制住了自己的脑子,那一瞬间飘过无数的念头,还好没有被捕捉。
夏鱼等了一会儿,换了个问题。
【您在哪?】
【……】
【小鱼妹妹,不必问】
【##########】
一堆乱码从脑子里飘了过去。
耳边是女性镇定的声音,语调温柔。背景音是新一轮刑罚的开始,电流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鞭子破空的声音。
……
【前辈,请稍等一下】
戏志才三人相互介绍完,又客套几句,就不再说话。车内恢复了安静,夏鱼垂着眼,无意识的晃着腿。她腿短,坐着够不到地,两只鞋上沾了许多泥巴和灰,抖掉了大块的,看起来也依旧脏兮兮的。
【统,其它世界不能听,我这里总可以吧?】
【很抱歉】
【那前辈们呢?前辈们处于同一个世界,他们总可以听清楚】
【很抱歉】
【统统,他们可以听,对他们没影响】
【重要历史节点】
……
【行,那你再绑个宿主吧,我干不了,我罢工】
【宿主,请不要消极做业】
【我不消极,不要误会,我消极不这样,我消极通常直接发疯】
……
【……请稍等】
夏鱼的性转童音罕见人性化的叹了口气,接着,开始了一连串播报。
【正在申请特殊位面内部屏蔽适当取消——失败】
【正在申请特殊位面内部互动信息无障碍——失败】
【正在申请同位面信息无障碍——失败】
【正在调整策略】
【正在申请宿主奖励机制——成功】
【请问宿主是否同意将今后互动次数调整至一次,用以开启互动期间同位面内部互动信息无障碍功能】
夏鱼毫不犹豫,立刻回答。
【是】
【兑换成功】
夏鱼松了口气。
【谢谢,你最好了】
【请宿主积极做业】
【嗯嗯,一定一定】
夏鱼看向对面,栾景正观察她,见她看过去,安抚的笑了笑。
【前辈,听到了吗?】
【有什么话,都可以说,随便说】
——————
唐。
李世民有些沮丧,本来被选中的可能性就低,这下好,最后一次机会也没了。
“小鱼姑娘,对她的前辈真好啊。”
万一下一次选中的是春秋圣人呢?万一下一次中选的又是什么神呢?就如那岳飞一般。
怎么就‘兑换’掉了呢?
“唉——”
皇后继续轻轻拍李世民的胳膊,“那毕竟是小鱼姑娘的前辈。”
一边拍,心底却在想——这位女君,她因何而受刑?闭口不言,又在保护什么人?
她,是谁?
——————
夏鱼努力忽略对面那些可怖的背景音。
【我是###,###。同/志们,或许,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又或许没有】
【时局动荡,###,###,不必来救我,我已有觉悟】
【请保存力量,继续培养##力量,静待时机】
又一轮酷刑,女性不时发出闷哼。在夏鱼看不到的地方,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忍着剧痛,让自己不要昏过去。
【小鱼妹妹】
夏鱼立刻回复。
【前辈】
【我想代同胞们,问你一个问题】
【您问】
【两年前,曾有霍乱,仅仅登报的死亡同胞,就有四十万之多】
【不知小鱼妹妹,可有解法?】
诸天万界,无数人微微怔愣。
不为己,却为民?
此女,究竟是何人?!
有人忽然对着虚空一礼。
“己身身陷囹圄,却依旧心系百姓,”说话的人微微闭眼,“女君大义。”
只是,霍乱又是什么病?死亡四十万,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无数人奋笔疾书,无论庙堂还是民间。天门初开时或许准备不足,此番再开,已有许多人开始全程记录天门内情状,无论言语、事件,还是主播夏鱼的动作神情。
夏鱼想了一下。
【我记得霍乱主要是通过水源传播,饮水必须烧开,多烧一会儿,高温能杀灭许多细菌和寄生虫】
【盛水的器皿必须先拿开水烫过,消毒后再使用,如果水放的时间较长,一定要盖盖子,防止蚊虫产卵,盖子也要干净】
【生的水产不要吃了,一定要做熟,熟透】
【有条件的,回家先洗手,香皂洗,或者肥皂洗,没有条件的,用烧柴剩下的木炭灰搓一搓,使劲搓,或许也能起些效果】
【已经感染得病的病人,注意补液,如果没有输液条件,就喝盐水,多喝,淡盐水……生理盐水的比例是多少来着……】
【霍乱我记得是细菌感染,初期都是腹泻,补液非常重要】
【再就是抗生素,如果没有抗生素的话,只能靠自己的免疫系统了】
【统统,有什么中药能治吗?灶心土有没有用?】
不对,灶心土只能解燃眉之急。
不等系统抱歉,夏鱼继续说。
【霍乱造成严重腹泻,应该是肠胃感染进而影响到免疫功能,造成脱水等各种并发症……我知道的太少了,前辈们能接触到医书吗?查查看】
【中医体系博大精深,扎根华夏几千年,活人无数,有《肘后备急方》,就会有《额前备急方》】
正在看直播的葛洪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额前如何备急,难不成绑在额前?”
直播画面当中,夏鱼的脑袋边出现了一个框框,里面是霍乱的简单描述。许多人赶忙记下,虽然什么印度孟加拉的,他们不认识,不要紧,以后总归能弄明白。
还有许多医者正喃喃自语——严重腹泻是肠胃感染?倒是和他们的起于口腹对上了。
只是……补液?
脱水好理解,并发症也能理解,小鱼姑娘所言是探讨病发之源,以求对症下药,这些他们都能理解。但……免疫系统?
这……又是一位系统仙人?
不,不对……病理之事,许为同音。
夏鱼又想了一会儿。
霍乱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发病太过迅猛,救治不当就会出问题。
【……重点还是防疫,注意个人卫生,床铺与衣服如果没条件洗,也要经常晾晒,阳光杀菌】
停了一会儿。
【前辈?】
【我在】
连线时间还有一半,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多谢小鱼妹妹】
因为是脑内对话,对面的语调正常,话语清晰。
【小鱼妹妹,第一次直播之后,我去查过史书,你太小了,东汉末年又太大,太乱,你一个人,总叫人忧心】
【好在今日得见,你恢复的很好】
【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嗯】
在夏鱼看不到的直播画面里,女性微微抬起头,她正在受刑,可她不喊不叫,偶尔闷哼,也压抑在喉咙里。
女性满身伤痕,肩膀无力的下垂,肉眼可见遭受了许多折磨,可她眼中依旧有光,神情从未有过半点畏缩。
【自读书起,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我能做什么?】
【国/家/积/贫/积/弱,同胞忍受屈/辱,今日###,明日###,我,能做什么?】
夏鱼安静的听。
【我总是迷茫的,总是愤怒的,我想质问,却不知从何处问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症结在哪里呢?】
【霍乱,是肠胃感染,补液维生,抗生素救命,多简单啊】
【可我的祖国呢?】
【我该如何做,才能摘去她满身的沉疴,使她不再受它国欺辱,###,使她重新焕发生命力?】
夏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小鱼妹妹,我将就义,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也无需他们放过】
【为我唱首歌吧,我曾留法,就唱###】
【就当,为我践行】
夏鱼没听到对面说的是哪首歌,但她能够猜到。
【我这里没办法唱歌词,前辈,我哼给你听,好不好?】
【好】
车厢颠簸一下,夏鱼的手臂被赵俨抓住,戏志才护住了夏鱼的肩膀,直接将人往后捞到了自己身边。
赵俨:……
他很想说夏鱼是他的阿妹,但转念,又想到自己与夏鱼相识不过也才几日,并不是小鱼真正的阿兄,于是又郁郁,没有开口,只是抓着夏鱼手臂的手不曾放开。
明明之前还与自己很是要好,转头又去喊别人阿兄,还叫的那么甜……
夏鱼不知道小少年的心思,她的注意力几乎全在连麦上,更注意不到故意逗小孩玩的戏志才嘴角并没有掩藏的笑。
夏鱼开始轻声哼。
没听过的音调,带着昂扬的力度,响了起来,尽管夏鱼的声音不高,却依旧立刻吸引了车厢内几人的注目,就连小憩的赵母,也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夏鱼垂着眼睛,哼唱着熟悉的旋律。
耳边,是前辈应和的歌唱声,这次不是脑内的声音了,是她真实的嗓音,有些变调的嗓音。歌词被模糊处理过,但不重要,夏鱼记得一部分歌词。
【##,####……】
对面有人在喊住嘴,可前辈没有停,她越唱,声音越高,诸天万界,除了她自己的世界外,其余世界,没人能听清她唱了些什么,她也不是唱给别人听的。
为信仰,为希望!
歌曲终结,耳边是颤抖的,断断续续的呼吸。
【小鱼妹妹,你看不到我,对吧】
【……是】
【但我能看到你,不止如此,我还能看到我自己】
夏鱼一愣。
【不知这个信息,是否可以助你从系统处换些便利?】
系统:……
夏鱼猛的闭上眼睛。
【可以,一定可以】
【那就好】
【就像你说的,夏鱼,你要好好长大】
夏鱼看不到的画面当中,女性被人掐住了脖子,她笑着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毫无惧色。
“要杀就杀!至于我的一切,你们不配知道。”
锐利的视线紧紧盯着对面,女性深吸一口气,大声高喊,“真理必胜!正义必胜!!”
“###必胜!”
夏鱼坐不住了,她挣脱虚虚护住自己的阿兄们的手,站了起来。
【……向您致敬】
连线结束。
沉默。
夏鱼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严肃着小脸,从戏志才身上扒拉下水囊。
【这个叫蜂窝煤】
夏鱼沾着水,开始在车厢内画。
【成分为煤粉,黄土,石灰,水。煤粉占八成稍多一点,其它的忘了,这样做能够充分燃烧,也能节省燃料】
她又在地上画简易的炉子。
【这是蜂窝煤炉,我记得不太清了,小时候在老家见过,这是大致的构造】
天气热,水迹很快就干,夏鱼一遍一遍的描。
【希望对你们有用】
戏志才弯腰看了一会儿,见夏鱼停下,把人抱了起来。
“小鱼妹妹画的是什么?”
“是火炉。”
余下三人凑近已经半干的画,看了半天——不得不说,画的清晰明了。
“火……炉?”
……
近。
有人微微闭眼,拭去眼角的泪。
唐。
李白靠在树下,对着小天门,举起酒壶,洒了一条线。
“的确长大了。”
还在说什么蜂窝煤,是顺着烧水想起来的罢。
夏鱼总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她说疫病,说‘燃料’。她经历了许多,却从未对汉室有怨言。
不是尊崇。
“……你在想什么呢?”
后世人的眼中看到的,都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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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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