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弄清风
-双视角
哑巴兵知道不久便要与三毛分离了,他思来想去,准备把他身上最贵重的物件——一枚金戒指送给三毛,作为记念。
三毛看到那枚金戒指在哑巴兵粗糙的手中闪烁着光芒,吓得她屏住呼吸,不敢去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金子,对她的震慑太大了。她没有想到,哑巴兵会用金戒指作为纪念。她背手后退,拼命摇头,哑巴兵并没有强求,只是蹲下身子,在地上用碎石子解释:“他要离开了,这是个纪念。”
三毛俯首,身体发颤,到底没有收,一路跑回学堂,在学堂门口回头时,哑巴兵还双手捧着戒指,呆立在原地。
(三毛说:对不起!/哑巴兵:金戒指不要的话,还有牛肉干,如果还想找我玩的话,最后一天我会写部队地址,还有我的姓名,如若你想来,就来吧。)
刚好这节课是老师的课,他看到两人互相注视着,立马怒气冲冲,径直拉着三毛进教室。
哑巴兵一下子看到了,跑了两三步,最终停住了脚步,转身离开。
-
对三毛与哑巴病之间发生的事,老师全都看在眼里,成人的世界与思维总是要比一个孩子复杂得多,老师眼里看到的哑巴兵对三毛的好是一种企图接近三毛对她不利的意图。
于是,借助老师的威严,她禁止三毛以后与哑巴兵接触。
-三毛视角
“大暑”伙计来时,总想带着“滚瓜烂熟”,没错,办公室里一众老师见人就分享一块西瓜,那味儿自然没少给三毛带来馋劲儿,她只得低头压气,与她面对面的老师,咬完弯瓜白底尾的红块,指了指左边挂着的毛巾,三毛领会,触碰它后,嘴绷直,说:“干的……”
老师又用手背擦了擦嘴边,说:“你去把它浸一下水,然后拿来给我擦手。”
“好……”
三毛一出室门口,右转弯,迎面遇见美术老师,抬头一看,她一手把瓜往三毛跟前凑了凑,一手啃着瓜,微笑半蹲说:“先快吃一块,待会儿再去洗。”
三毛摆了摆自以为的拒笑:“谢谢余老师,我暂时不想吃。”
“那好吧……”余老师很喜欢三毛这个具有画画潜能的孩子,面露犹豫之色,又瞧瞧三毛手里的毛巾,捧起不容拒绝的笑,说:“若是明天想吃,也可以来找我。”
三毛经不起余老师认真的笑,说:“嗯呢。”
三毛就务回到办公室,等老师整理好碍眼的红汁粒,换上一副面孔,咳咳两声,说:“且不说你和他之间的事,你不是不跟他有过多的交集?那也够多时间去琢磨琢磨你的数学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这位啥事儿都嚷嚷管的老师,是数学老师,他们这个班没分配班主任,本来就乱,加上全班数学平均成绩连年垫底,而三毛,是班里倒数第一,是数学老师的“眼中钉”。
“我知道,我会认真处理的。”
“你说你会……”
“严老师,有人找!”
门口的年轻老师葛优躺,卡(qiǎ)着大嗓门儿,抛来一句话。
三毛骤然一阵耳嗡,手心里渗出一些汗滴。
“谁啊一一”
这边又起,三毛将要抬手捂,又堪堪放下。老师正看向外头儿,没注意到她的情况,她悄悄往旁边站点,借机靠了靠冰凉的墙。
“小萍的母亲,张夫人!”
老师一惊,抬手从左边抽屉里取出雕刻精致盒中的金丝镜,转眼见她昂首挺胸,眼睛炯然有神,没多说什么,踏着高跟鞋往外走。
下一秒,三毛心里没由来得骂她:势利派,附庸风雅!
-哑巴兵视角
哑巴兵一路上象征性回应打招呼的人,两旁柳叶簌簌,他无论怎样躲避,都能打到他的裸露的手臂和脸庞,刮出红印,他停下脚步,全身呈现出刻在骨子里的军姿,伸手慢慢摸自己的喉结,又往上摸,一顿,这正好是出问题的咽喉位置,此刻,突然微风凛凛,不像夏天该有的风,才想起立秋快要来临。
秋以为期。
他脑袋里忽地震出一个成语,老人常说,它是用来表达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与承诺。
“陈平……我会回来找你的,等我。”
一般哑巴兵回到宿舍,脸上都挂着笑意,今天却满是执行任务的肃穆。
眼镜舍友瞥见他手中的金戒指还在手上,面露忧色,说:“不如我们帮你把陈平小朋友约出来,你们俩来个好好的道别。”
其他没主意的三人会意,小鸡啄米似地连忙点头。
哑巴兵心领他们的好意,笑着打手语:“多谢啦,我自己有想法。”
“行吧行吧,你看着来。”
哑巴兵点头,小心将金戒指用纸布包起,放在床头金盒里,拿起挑水扁担出门去。
他没有再走有柳树的那条大路,反倒换了条小路走。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大厨房外的饮水机,如今空荡荡的,三毛被停了值日打水的职,连公事公办的照面都打不着,而且来这儿打水的同学大都是俩男生,或者男女一起。
他不理解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他做错了什么?
后天早晨自己一定能够再见到她,那么拎水壶做不到的话,请继续挑水,担着肩膀上。
想罢,他提起水桶,往水井那儿去。在他看不见的视角,一个健壮小男孩悄悄咪咪地上前搬走他的扁担。
乍一瞬,两者就没了影。待哑巴兵转过身,只见原本在的扁担已经不在了。
他左顾右盼,愣是没看到什么人在。
正打算放下水桶去追追看时,瞄到一位手握水瓶的老师走来,两人对视一眼,他先开口,说:“您是那个哑……士兵?”
哑巴兵顿了顿,显然听出他没有恶意的称呼,微微点头。
他直面主题:“您是找陈平吗?我要不帮您去叫她?”
哑巴兵又顿住了,跑去大厨房账台,撕下一张白纸,写下:“是的,麻烦您了。”
“小事小事。”
话落,顺带将那张写了字的纸拿走了。
这个时候,哑巴兵怕自己追不到拿扁担的人了,于是想到,珍奶奶那里恰巧有两把,到时候借一把来用用。
-三毛视角
放学钟声已响起,附近走廊间和楼梯间,脚踏声由远及近,渐渐地不再是附近的了,反倒是更远的楼层。而这个时候,三毛早和哑巴兵一起玩耍,如今她只能在这里等着保护自己的学堂名誉,这是她对于自己学习的原则。
“陈平!”
三毛寻着声源,只见余老师向她大步走来,手上提着个红袋子,欣喜说:“你们代理老师好像有事,然后呢,叫我来把你领走,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虽然大暑已过大半了,但天气还是偏热的,加上你呀,折腾这么久,该补补水分了!”
“嗯……”
“还有……”
三毛见余老师欲言又止,不禁问:“还有什么?”
“那个……士兵在学校大门口。”同时,把折过的写字纸也拿出来,“你快去找他吧,正好瓜分他一个。”
三毛接过,并未展开,说:“余老师,我不能去……”
余老师没错过三毛眼里的纠结,尊重她的选择。
“好吧,那老师以你的名义给他送去,好不好?”
“行吗?不会被老师看到吗?”
余老师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些老师。
弯腰拍拍她的肩,将她拉到自己的办公桌那儿,为她备上一个椅子,让她坐着,面对她,说:“放心,老师知道分寸的。”
“后天他们就要走了,你可以准备一下送别物品。”
“好,我会的。”
余老师送三毛从后门离开学校,立即马不停蹄地奔向正门。
三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没作声,仅仅往旁边的石头一坐。
解渴后的人或多或少激活自满,不惧怕烈阳,仰视晚霞。
她,三毛,亦是其中一人。
后门十多米处有个秋千架,很多同龄人排队换着来玩,今天却与之相反。转瞬间,有位男生肩头扛着挑水扁担,一副孙悟空作派,甩手乱打秋千架。三毛霎时眯眼,身体也渐渐靠近他,自然认出了这是哑巴兵时常挑水用的扁担,想都没想,抗起几斤重的书包追打他,她不想看到有人欺负哑巴兵。这件事过后,她认为这个男孩不敢再犯,却没想到他竟然告状。
昨天机缘般逃过的问责,今天竟付诸行动了。可老师知道了这件事,了解了前因后果,意料之外地没有为难三毛。
原因之一是那个男孩特别捣蛋,校内三分之二的老师都看不惯他,可叹的是家底厚,还能在这里上学。
三毛生平第一次打架,没有受到处罚。心里没由来得疑惑且空荡。独自坐在新挑的泥地,恰好哑巴兵为三毛替他打架出头的事感动,奇迹般找到了她,表情既担心又心疼,为她细心掸去身上的尘土,还想要抱一抱三毛,最终却犹豫着走开了。
三毛明白哑巴兵对他如父爱般的情感,只是老师的命运如同枷锁,禁锢了她的心,让她不再敢对哑巴兵做出反应。
从此,他们的生命不再有欢乐的交集,只剩下满满的回忆,让他们彼此都终身难忘。
而哑巴兵也只能在墙角静静地注视着她。
三毛的心是沉重和悲伤的,她形容:“那种不义的羞耻没法跟老师的权威去对抗,那是一种无关任何生活学业的被迫无情,而我,没有办法。”(原是三毛成年时在《雨季不再来》中说的话,改至当前说的话)
-双视角
再次和哑巴兵相遇,是在三毛去厨房提水之际,哑巴兵像往常那样帮她拎水壶,而距离部队离开的时间就在今天早上十点同学们唱完送别歌后。
在快到教室的时候,哑巴兵放下水壶,也没有像往常写字交流那样用小石子,而是直接用指甲在地上连续而快速地画着问号。
哑巴兵的世界是寂寞的,他所有的爱和情感压在心底,无法向任何人倾诉,更无法开口向三毛问明白她忽然冷落他的原因,只能借由这一个个简单的符号表达,心中急切询问,却又无可奈何的困惑。
她看他写下的问号,心里何尝不是被鞭抽一样难受,她只能写着,重复地写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哑巴兵不明白,还以为是因为要送给三毛金戒指,但是三毛无法向他解释清楚,又不能出卖老师,只能委屈地喊叫着,让哑巴兵看到的只是一种表情,却无能为力。
三毛跑开了,却无法忘怀哑巴兵受伤无助的眼神。
“不要跑,行吗?”
她读不到他的心声,他只能把话烂在肚子里,让两人越走越远。
-
军队要离开了,一卡车一卡地装东西。学校举行隆重的欢送礼,军人们一行一行开拔了,三毛从窗子里寻找哑巴兵,怎么也找不到。这时,她听到老师紧张的喊问声:“你找谁?!”三毛回头一看,是哑巴兵。老师嘶声驱赶着他,三毛急忙跑到教室外,对着教室里的哑巴兵呼喊:“哑巴!哑巴!”一面打手势,要他出来。
“陈平!”
哑巴兵内心霍然开放。
他们终于又站在了一起,一对原本应该一直开开心心、彼此安慰的朋友。哑巴兵郑重送给三毛一个书一般大的纸包,用力握着三毛的手,尽可能从他那没有声音的喉咙里发出最大的响声和三毛道别,还对着三毛认认真真进了一个军礼。
哑巴兵必须走了,来不及等她说什么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哑巴兵走的时候步伐沉重而又压抑,他只能沉默着向前大步走。
三毛看到纸包上有一个姓名和地址,打开来是一大包三毛只有新年才可吃到的牛肉干。
三毛明白了一个事实——哑巴兵不希望这份美好的感情就此断了音信。
她用力攥紧那份写着地址和姓名的薄纸,誓与“不作美的天公”作对,豆大般的泪珠凶然涌出,不远处早已蓄势待发的四位舍友抓紧时机,一刹“八百米”冲刺,两人拦住那位老师,眼镜舍友背起三毛,朝哑巴兵抛出雷怒般的大嗓门儿:“楚承黎!”
“回来!”
“陈平有话要说!”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让当场其他人愣在了原地,拦住也不是,看热闹咂巴嘴也不是,徒有一口气呆在原地。
三毛再次来到楚承黎跟前,顶着湿哒哒的脸庞、吐出闷哑的声线:“楚叔叔,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他双手摆出一个数字──十四年。
刚好是24后完成学业为婚姻提供经济基础
三毛泪泉眼停颤,鼻尖倒一酸:“我等你!你懂吗?我会等你!”
他眼睛很亮,乖乖听着。
“也许我不在这个城市,但你要知道,我们会有书信往来。”
他蹲下,双手覆在三毛的双肩头,狠狠地挤出一个字:“好!”
某位老师的咒喊声还在歇斯底里地响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位女学生好心送上一张封口贴。
安静了……
他乘着夏季最后一道黎明走了,以秋为期,等待下一个黎明,接她回家。
续更~~
第一卷结束,开启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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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恸与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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