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海无边无际。
在宇宙中看星星和在地面看星星是两种景象,因为有大气层和铱金盾的阻挡,在地面看星星时它们会“眨眼”,而身处太空再看,星星不仅不会“眨眼”,反而十分清晰明亮。
初次来到这里的人总会感叹原来光真的可以在真空中传播,虽然大家都是从基地毕业直通时政的优秀学员,但在基地学到的大部分内容都还只停留在理论层面,即便基地的教具应有尽有。
这时就能体现出在时政里前后辈关系的重要性了,这条隐形的纽带可以让新人更快熟悉时政的生活,获得归属感和集体意识。不过,前后辈的形成也是有讲究的,职称三要素花拐、军功、资历越高的前辈,其能给后辈提供的帮助也越多。另一方面,前后辈关系的选择不仅限于同职业,因此总结下来,新人选择一位四银花的机械师作为自己的前辈可以比选择一位三金花的配适者前辈获得更多的资源和便利。
这样的关系在M74有,但是很少。而且就算有前辈指导,鹤丸国永也依然会遇到新人首飞时发出“哇好黑”“啊好大”“诶呀竟然能看到光”之类的感叹。
虽然他当年也是这样感叹过来的。
前后辈关系非强制,可以选择前辈,也可以不选。鹤丸国永也是吃了白板背景的亏,很多人在基地就知道了这种操作方式,而他则完全靠着自己优越的天赋和敏锐的好奇心——不会越界的敏锐好奇心——慢慢走到现在的。
所以他经常对前后辈关系有些不理解,靠自己也能解决的问题,还有必要麻烦别人吗?
有必要,而且他意外地很乐意被麻烦,尤其当对面是三日月宗近的时候。
“喂,三日月,还好吗?”鹤丸国永问道。
虽然三日月宗近有练习过出云·改的操作模块,不过从他获得外骨骼轮椅进行康复训练到坐进出云实操的这段时间还很短,不足以让他完全消化所有操作要点。所以在望月,或者说鹤丸国永眼里,那边的出云似乎出现故障陷入悬停状态。
话音刚落,出云和望月同时发出警报,预计3分钟后有死星碎片从这个区域经过,需要做好躲避。
这类预警通常是有误差的,而三日月宗近还在确认一些操作程序。出云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三日月宗近想看看怎么回事,出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顶着自己的望月推着行进了起来。
“按照你的节奏来吧,悬停也不要紧。”鹤丸国永的声音传来,“躲避死星碎片的任务就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尽快熟悉起来啊!”
听到鹤丸国永的话,三日月宗近心中热浪翻江倒海。
他似乎一直被架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
在这个位置,他整个人、一颗心,始终是悬起来的。他是这里最优秀的、最强大的,从来只有他帮助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帮他的份。他总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所有问题,就连小狐丸也曾坦言,认为将没必要指派自己来照顾他的起居出行。
众人奉他为明月,他便不得不将自己高悬头顶。时间久了,就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虽然时政的大家都是利刃,不能因为有的刃看上去更华美,就剥夺了它的厮杀用途,那和直接埋葬这刃又有何区别?
可是真的太久了,久到三日月宗近快要淡忘和队友并肩作战的感觉,淡忘背后有人可依靠的感觉了。
“鹤真可靠啊,那就暂时拜托你照顾出云了。”三日月宗近回应道,他没说照顾自己,而是搬出出云说事。不过鹤丸国永无所谓,重装和配适者永远一一对应,照顾出云就是照顾三日月宗近:
“放心交给我吧。”
望月推着出云匀速前行,鹤丸国永听到三日月宗近那边正在紧锣密鼓地操作着什么,预警又响了几次后,他们便从雷达中看到死星碎片正逐渐袭来。
“我还需要大概两分钟,”三日月宗近粗估死星碎片的距离和速度后问道,“鹤,可以吗?”
此次死星碎片的经过时间预估要十分钟,三日月宗近不知道鹤丸国永带着自己能撑多久,只得保守估计。
“两分钟吗?那我可要大显身手了哦,三日月,你可别被吓到!”
鹤丸国永撂下话,望月加足马力,迎着死星碎片群径直冲去。
与其原地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冲出死星碎片群是主动防御的基础战术,只是鹤丸国永冲刺的速度超乎三日月宗近的想象。雷达上的位移反馈太显眼了,一度令他停止手上的操作,甚至还想打开视窗直接看看外面的光景。
反应速度向来是伊达一派最独特的优势,而鹤丸国永又是得尽全流派真传的最优毕业生,他早就能做到在极限距离以最精角度出击的同时,以富含技巧的行动轨迹让望月背负相对较少的负极度。当然了,相对其他流派的配适者来说,这样的负级度还是偏高。
强烈的推背感给三日月宗近带来震撼的同时亦对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负担,出云记录到他的身体数据并预警,但他无视了那些提示,努力调节不适感,继续设置调试。鹤丸国永爽朗的笑声就在耳边:“喂,三日月,感觉如何,有没有被吓到啊?我看你的心率起来得有些快哦。”
大概是为了照顾他,出云被植入了健康监测系统,三日月宗近看到在自己忽略预警后,系统自动把情况发送给了共同“作战”的鹤丸国永。
怪不得他会知道自己心率的变化。
这个功能真是有把我当成需要特护的老人了啊,三日月宗近无奈地想,然后说:“是啊,鹤。你的速度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这一夸让鹤丸国永更神气了,他哈哈大笑,三日月宗近光听声音就已经能脑补出他尾巴翘上天的模样。望月的速度进一步提升,三日月宗近惊叹他竟然还能更快。
调试临近收尾,三日月宗近终于忍不住打开了视窗。看着飞速滑过的死星碎片和灵活躲避的路线,他下意识分析起鹤丸国永的行动思路,并试图预判他的轨迹。说到底他还是一个配适者,战斗是刻进血肉的记忆。实战经验不必说,又参加了大大小小那么多次战评研讨,鹤丸国永的路线中有多少问题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况且他们一前一后,出云本就遮挡了望月的视线,纵然鹤丸国永可以仅凭雷达定位移动,可正常行动时通常还是要以视窗视野作为前方视野的主要标准。
三日月宗近能感觉到有几次受击,但出云没有反馈异常,应该都落在了望月身上。大概某只呆鹤一直沉浸在飞行的快感中无法自拔,仅凭雷达行动估计也有炫技的成分在里面。
当然他的确被这个技术炫到了,据了解,本星时政内敢这么半盲突围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不过如此行动,势必会产生误判。这种行动适合速战速决,时间越久,对战局形势的精准预判能力越弱。就好比此刻,一颗体积偏小的碎片对着出云正中笔直飞来,望月却依旧推着出云直行。
“鹤,降ES703。”三日月宗近发出指令,出云回身握住望月的手臂,一个束身转动身体。两具重装就这样扭转分开,朝着相反的方向飞行。
接到三日月宗近的指令,鹤丸国永也是马上做出反应,这才发现那颗直飞的碎片,同时也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出云。出云没有立即稳住,他心中暗想不好,也不知道三日月宗近有没有调试完成,就这么让自己给甩出去了。
不过首席到底不是浪得虚名,他就着飞出来的惯性调整肢体位置,轻松躲过了一波集中滑过的碎片群。鹤丸国永这才放下心来,而就在这分神的短短时间里,望月倒是被暴击了好几下。
好兄弟,回去一定给你预约内外保养一条龙!鹤丸国永暗暗肉疼地想。
他冲刺躲闪着朝三日月宗近的方向飞去,三日月宗近也往自己这边来。出云与望月短暂相遇后为了躲避碎片很快又分开,轨迹连起来是一个好看的圆弧。他们以圆弧动线为基准,在死星碎片群中旋转盘旋,螺旋式的轨迹直冲向上。
分分合合,拉拉扯扯,像在跳舞一样。
行动轨迹太舒服了,两人心头不约而同涌起这个念头。呼吸声在特定电频的传递下送到耳边,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绕着某个点位盘旋着起舞。没有灯光,没有观众,广袤的宇宙此刻就是独属于他们的舞台。
死星碎片雨一样下个不停,出云和望月盘旋的圆弧越来越小,终于合二为一。拉住手的时候,即便隔着视窗,两人也能看到彼此眼中闪着光。
“如何?”鹤丸国永开口问道。
“鹤是因为看到了月亮所以舞得如此美丽吗?”三日月宗近的语气上扬,“那样的话,真想多看几次。”
“新月出云,任谁都乐得一见。至于这样的‘舞姿’,多表演几次我可得考虑收费了。”
“若能一饱眼福,多少价我也出得起。”
碎片密集区终于过去,鹤丸国永早在预警时就将消息传了回去,地面应该早已布防完毕,可以放心。之后需要考虑的就只有减少极性粒子的吸附,这对他们而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科目,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谁先提出再待一会儿,于是出云和望月你追我赶打打闹闹,愉快地在巡点周边逛了一个遍。
并在返航后老老实实跪在祢祢切丸面前诚心诚意抄写资社部资源管理规定十遍。
物吉贞宗还在画图纸。
他的工单还排了两个改装两个设计两个二改和一个私单。原本这些可以很快过掉,但是中途加塞了优先级更高的出云,于是这些只能往后推。
“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物吉贞宗看了下时间,抽出之前给出云的设计稿,他在上面列了一些需要实战反馈的内容。对着笔记他又算了一遍,嗯,计算也没问题,接下来先联系鹤丸国永……
砰!
房间门被蛮横踢开,几个眼生的面孔不由分说架起物吉贞宗就走。物吉贞宗想说些什么,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人用东西堵住了嘴。纸笔哗啦啦从桌上滚下去,笔尖摔断的缺口直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物吉贞宗倒是淡定,来人也穿着时政的衣服,自己不至于被人间蒸发式绑架。但被架着走的确很不舒服,奈何这群人觉得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反抗,于是又改架为拖,最终,物吉贞宗凭他们拖着自己到了将的办公室。
敲门,报告,把自己撂在地上,然后走开。
“好好带人来就是了,怎么是拖过来的?”一个听上去挺和蔼的声音问道。
“报告,目标不配合。”有人说道。
物吉贞宗在心里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但这里似乎不适合把这个问号拉成叹号丢出来。
他环顾四周,将的办公室里有好多陌生人,七八名女性坐着,每人身边都站了两三名战士。平时这间办公室挺大的,而现在一大群人紧凑地挤在这里,局促又压抑。
物吉贞宗爬起来,整理好弄皱的制服。74坐在办公桌后,沉默地看着他。
刚才说话的是一名有些年长的女性,音色和蔼,但是语气有些令人不适,她单刀直入:“物吉贞宗团士,现通知你参加绝密级别任务,即刻起结束手头所有工作,到指定地点参加行动。”
物吉贞宗看向说话的人,飞速打量了这人全身,短发微卷,比自家将年纪大些,胸口铭牌上没有名字,只是刻着数字59。
59说完话,没等到物吉贞宗立刻回应。她轻咳一声:“你目前是营级,升级的相关文件之后会下达给你。”她以为物吉贞宗在意外自己何时多了一朵花。
他以询问的目光看向74,后者隐忍地合上眼,腮帮紧了紧。
“是。”物吉贞宗回道。
“通知已同步。”一名战士说。
物吉贞宗打开电频,升级文件和工作通知发过来了。
“你看着,我也再跟大家重申一遍这项任务的重要性与必要性。”59慢条斯理地说着,语调抑扬顿挫,“首先,行动方案经过了指挥官的许可,十四星的参加人选也是本着公平公开的原则在大家的见证下进行的。众所周知‘波频接续’的治疗时间长,并且容易反复。所以为了我们战士可以有保障地、无所顾忌地出战,我们有必要……”
59说了很多,起初物吉贞宗还能听进去些什么,但后来就听不进去了。他看了方案里的任务要求,然后又看了看74。
四目相对,物吉贞宗心中了然。
一群人乌泱泱地来,又乌泱泱地走。59亲切地揽着物吉贞宗让他跟74说再见。
门合上前,印在物吉贞宗眼中最后的,是74泫然欲泣的脸。
人在遇到一些难事儿的时候总会首先感觉天都要塌了,只是同浩瀚无垠的宇宙相比,人的存在与否根本微不足道,更何况那些只限定在一小部分人身上的事件了。
回程的路上,三日月宗近向鹤丸国永提议给他展示的技战术取个名字,这样战例研讨的时候可以更好地介绍给大家。鹤丸国永想来想去总不满意,脚踩上坚实地面时,他突然觉得应该先给方才两人的螺旋战术想一个好名字。
“那应该不算技战术吧?”两人挤在一个更衣室里,三日月宗近倚靠着墙脱衣服,“我们也只是用弧形轨迹躲避了一次死星碎片。”
“那就给我们的弧形轨迹取个名字嘛。”鹤丸国永把干净衣服递过去,“这是我们一起的首飞,多值得纪念。”
三日月宗近被他的话说到心坎,两人开始构思名字:
“圆舞回击?”
“我们没有回击……步率同调?”
“我们的同步率的确很高……协作回转?”
“唔,你想不想吃回转寿司?”
两人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鹤丸国永放松地躺在长椅上摊开手臂,更衣室顶上泛黄的灯光在眼前一生二二生三,小灯泡很快就被他幻视成宴会厅里的水晶吊灯。
“……圆舞。”
三日月宗近听到他嘟囔,外骨骼调回轮椅状,他坐着朝鹤丸国永凑近了些:“你喜欢‘圆舞’这个名字吗?”
“是啊,的确像在跳舞一样。”鹤丸国永意犹未尽。
“这么说来,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在跳舞。”
“哪次?”鹤丸国永歪过头来看他。
“你被谦信请出去的那次。”三日月宗近捂嘴,鹤丸国永一巴掌拍上脑门,那次自己招摇得不得了,危机降临时还是他解的围。
“真是的,让我换筷子布菜系鞋带,我还以为你是多么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人呢。”
鹤丸国永毫不客气地伸手过去,照着三日月宗近的脸掐了掐。三日月宗近迁就地朝他的方向探了探身体,笑道好疼。
本来也没使多大的力,听到喊疼,鹤丸国永收了手。三日月宗近捉住作恶的那只手,夹在指间细腻地摩挲着。
“真没想到,后来我们竟然变成这样。”鹤丸国永任凭他把玩自己那只手,“真正跟你相处起来,发现你还挺不错的。”
“哦,哪一方面?”
“各个方面。”
“哦呀~”
“喂!”鹤丸国永耳朵有点烫,“虽然我们的习惯风格不一样,但是总感觉跟你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跟烛台切他们的感觉不一样,就是,很神奇的,竟然觉得很舒服……”
这么说像告白一样……
三日月宗近收紧了手:“你这样坦诚叫我该怎么说呢?鹤,你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我总能感受到一种特别的频率,一种能让我提起精神、积极向上的频率。”
“这是在说我成为你的动力了吗?”鹤丸国永眨眼,“那也不错,这份力量或许可以助你尽快恢复也说不定。”
三日月宗近把鹤丸国永拉起来,两人有说有笑往回走。至于“协率圆舞”这个名字,也是回宿舍之后讨论出来的结果。
回到宿舍,两人照例睡前一杯茶,鹤丸国永照顾三日月宗近睡下,再回到自己房间躺倒,拉好被子,闭眼……
睁眼!
糟糕,他忘记联系物吉贞宗了!
鹤丸国永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说好今天回来要给反馈的,光顾着和三日月宗近取名字,竟然把和物吉贞宗约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连忙在通讯录里划拉,却迟迟没找到物吉贞宗的对话框。
他们之间很少打字对话,更多的是电频连麦和当面沟通。最近联系的确少了,但不应该连对话框也找不到。本星时政人员除了管理员和指挥官以外,所有人的电频都是内部互通的,就算是将,如有需要大家也能随时查询联络。可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物吉贞宗。
不会是……系统维护,卡住了吧?鹤丸国永找补地想。
不过讲道理,这个时候对方没有发消息过来催问,或许他还在忙别的事?夜已深,事已至此不如先睡觉,早上醒了再联系。
鲤鱼打挺把鹤丸国永最后的精神头花光了,飞过后特有的疲惫感强袭而来。闭上眼,脑海里还在强撑精神打转,没联系上物吉贞宗这件事似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哪儿呢?哪里不对劲呢……
揣着满脑子的疑虑,鹤丸国永沉沉睡去。
三日月宗近觉得或许需要给鹤丸国永再放个假。
最近老见他忧心忡忡的,再这样下去,跟自己一起来时政的茶具可真要碎没了。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他也不差那点钱,可碎片扎伤鹤丸国永的手就不好了。
起初他觉得鹤丸国永有些分离焦虑或者戒断反应,很久没飞理当如此他毫不见怪,但后来发现其实不然。毕竟谁焦虑的时候会把自己上司撂在大路中央然后一头扎进人群里?
这症状都算是轻的了,他现在甚至胆子大到敢拦住监察部的人。
大般若长光一条眉毛都要挑飞了。
三日月宗近看到他把手臂搭在鹤丸国永身上,俨然一副要把人勾走的架势,一旁的山鸟毛倒是和和气气说了些什么,最后鹤丸国永气哼哼把大般若长光的胳膊一拍,垂头丧气走回来。
远处的两人朝这个方向敬礼。
“走吧。”三日月宗近说。
他没问鹤丸国永发生了什么,他相信鹤丸国永会调理好自己的状态,如果实在调理不好,最后也一定会主动找自己开话匣子,而以自己现有的权限,哄人开心还是不成问题。
奈何鹤丸国永习惯了自己处理问题,憋得够久,反而让三日月宗近一腔热血无处安放。
而某次他离得近了些,终于听到鹤丸国永朝人群询问的内容时,那热血却是被浇了个透心凉。
时政人员每人都有一条编码,用这个编码可以在十四星时政政务系统内搜索指定人员。战士没有政务系统使用权,能用系统查人的只有将级及以上。系统里包含了时政建立以来所有任职人员的信息,生卒年月、人员去向、家庭背景等等。平台的编辑权只在每星一名管理员手中,没人可以篡改。
时政政务系统的权威毋庸置疑,但随着后来的发展,考虑到人性化,便出现了战士们也能使用的集发布通知吹水闲聊为一体的阉割版平台——时政电子频道,即常说的电频。电频也可以用编码查询身份信息,不过信息量就远不及政务系统了。有时遇到安排人员参加保密级别任务时,还会临时把人员信息从电频信息库里删除。
通常,某星属战士的电频会预先默认本星当期在编人员为常用联系人,而实际上,终其军阶一生也用不上列表里的大部分。所以那些从电频平台删掉的人,很少有人察觉。
三日月宗近对物吉贞宗的去向大概有了点头绪,他躺在“棺材”里,一脸的忧愁。
时政几个保密项目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哪些,物吉贞宗的处境较自己当初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都不说,任凭鹤丸国永这么沮丧下去他当然于心不忍,但让他骗鹤丸国永说物吉贞宗正参与一场保密级别的设计任务,他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
反正保密级别的任务说出去就是泄密,他不可能做出违纪的事来。
白山吉光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瞥了一眼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你对我有意见?”
三日月宗近的眼珠朝他的方向一转,不明意义:“怎么会呢?”
白山吉光面无表情地戳着设备输入参数:“你对我有意见。”
三日月宗近:……
他一直摸不透这位医疗部大拿的脾气,白山吉光向来独来独往,医疗部的人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喜恶,想加塞到他手下治疗或者做事送礼都没得送。不过三日月宗近偶然间瞥见过一次他在办公室里偷吃一块蜜瓜,吃一口就看看门外,唔,爱吃甜食的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吧。
大概?
三日月宗近的眼珠一直朝着白山吉光的方向,白山吉光竟然也不自在了起来,肩头的小狐狸蹭蹭他的脸,他想了想,说:“你自己也是骑虎难下,还有精力操心别人的事?”
白山吉光的关心让三日月宗近有些意外,细想想,其实他说的没什么不对,物吉贞宗不是资社部或对外作战部的人,结局最差也不会到自己这般行动如此受限,但如果做了血包……那就不是他能猜到的结果了。
不过说到血包,一直以来为自己治疗的那位“血包”又是谁呢?
“到最后,就算是我也会不忍直视的。”三日月宗近还在想,白山吉光又说,“能留在这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在别人家,但凡有一点苗头,是会直接关起来……一直关着,关到你死。”
“你跟我说这些,不担心泄密?”
白山吉光把抵在三日月宗近脚心的探针重重拧了拧:“你有问我什么吗?我明明只是在……自言自语。”
鹤丸国永见到三日月宗近的时候,后者正在轮椅上打瞌睡。轮椅是石切丸新给的那副,不如之前用的轮椅舒适,头没有可以靠的地方,就只能不住地点头,看得鹤丸国永自己的颈椎都要疼了。白山吉光盯着鹤丸国永看了好一阵,淡蓝色的眸子盯得他心里发毛。
他接过轮椅,把三日月宗近的头往自己的方向扶了扶,肚子不比枕头,但头至少会比悬着舒服些。
没走几步,白山吉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乍惊得鹤丸国永一个激灵。
“陷在处境中的人比比皆是,你、我、他……未来说不好,你要珍惜当下。”
鹤丸国永回头的时候,只剩白山吉光的背影了。枕头变形,三日月宗近迷迷糊糊醒来。
“回家吗?”三日月宗近嗓子有些哑,鹤丸国永递给他泡着茶的杯子。
夜路、浓云,虫鸣。
鹤丸国永看着三日月宗近的后脑勺,突然意识到明明自己身边就有一个电频里搜不到的人。
“领导,之前的活动上,那些找您加好友的人……是怎么加上您好友的?”
“怎么想到问这个了?”
“我在电频搜过您的信息,搜了很多关键词但只能查到您的照片。”鹤丸国永说,“我能搜到的都只有这些,别人搜到的只能更少。”
“用的是魔法门的账号。”三日月宗近回答,“你竟然有注意到这一点,鹤真是关心我。”
关心……我真的有在关心你吗?鹤丸国永有些自嘲地想,我若真是那么关心你,又怎会现在才问,还是因为别人才问的。
“领导,还有一个问题,您也可以不回答我。”
“怎么?”三日月宗近仰起头,笑着看他。看着他的脸,鹤丸国永心中翻江倒海。
“让你变成这样的,和让你从电频中消失的,是同一件事吧?”
……
三日月宗近觉得把头扭回来的时候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你是怎么想的?”
话音落下,两人就都明白了。
鹤丸国永理解三日月宗近的难处,自然地把话题带到三日月宗近的腿上,然后又问到治疗安排,还问了主治医师。
“所以,你一直不知道是谁在为你治疗?”鹤丸国永意外,“总共也就那几位,不是静型就是白山。”
三日月宗近摇摇头,他的治疗细节不可多讲,鹤丸国永又猜:“反正七星剑不负责这个方向,真没人了,或者,其实不是医疗部的人?不是医疗部的话,首先排除监察部,肯定不会是对外作战部或者资社部,肯定不是后勤部,后勤部只有三个人……要不直接大胆一点,总不会是将吧?”
三日月宗近心里一惊。
鹤丸国永:“不会吧?可是的确没人……不会真是将吧?”
鹤丸国永的精神头比之前好多了,或许也是因为有了些思路,不过这个思路往后想也经不起推敲。三日月宗近不出门的日子里,鹤丸国永有时候会把自己关在屋里,但是更多的是在宿舍旁边的小花园里躺着发呆。三日月宗近朝窗外看,白色的脑袋顶着树干朝着天,天气开始转凉了,就算是战士,吹着凉风还是会难受一阵。他抓了件外套出门,刚出门便遇见了祢祢切丸。大概是在休假,祢祢切丸走起路来悠悠闲闲。
“相士阁下。”见到三日月宗近,祢祢切丸站定敬礼。
“一起走走吗?”三日月宗近招呼道,“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祢祢切丸推着三日月宗近朝宿舍后面的小花园走去,离鹤丸国永近了些,两人听到他正低低地唱着什么。
“我想为你唱首歌,歌的名字叫寂寞……”
“竟然是这首歌,他还没有写完吗?”祢祢切丸感叹。
“你知道这首歌?”三日月宗近问道,“我没听过这个旋律。”
“因为这是他自己编的。”祢祢切丸解释,“还是他和友成一起编的嘞,在备前室听他们唱过,那时我问他们为什么要给这么欢快的旋律配那么悲伤的歌词,两个人嘻嘻哈哈的也不回答我。”
“是这样啊……”
“不过,友成牺牲后,就没听他唱过了,也不知道后来他自己有没有把这首歌编下去。”祢祢切丸问,“您需要我把衣服给他送过去吗?”
三日月宗近听了一会儿,鹤丸国永的歌声一直在重复同一个段落。
“不,我想再听一会儿。”三日月宗近说,“谢谢你陪我到这里,耽误你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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