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长青老了。
容夫人身故，容炫下山，长明山没有聚只有散。岁月厚待的只有叶白衣一个人，而那厚待的代价，却是生不如死的长久寂寥。
叶白衣不再让容长青上山了。“山上又冷又滑，你一把老骨头万一磕了碰了有个好歹，回头我得被炫儿念死。”容长青深知这位挚友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只笑着温言道，“那白衣可要常来看看我。”
后来细想，那年的气候确实邪得紧，白露都过了，秋老虎还迟迟不肯退去，连长明山的雪都下得不如往年那么密。那日天气晴和，叶白衣与容长青正在院中对弈，便听见有人敲门。叶白衣前去开门，门外一位自称四季山庄的弟子匆匆递上一封书信，只说是庄主秦怀章亲笔，再三嘱咐务必要交于长明山剑仙，旁的不肯多言，一盏茶的功夫便跨马离去了。
叶白衣见状便留了心，便未急着进去，先站在院门外打开了书信，霎时间指尖不由自主的抖起来，几乎捏不住那一张薄薄的信纸。
屋内容长青还在唤他，“可是炫儿的家书么？”
“不是。”叶白衣定了定神，将书信掖进怀中，调整好表情回到房内。
“是叶家托江湖上的朋友捎来的家书，说族中有事，请我回一趟槐水。”叶白衣拿了剑便走，“事态紧急，今天就动身，我很快回来。”
待叶白衣回山上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便见容长青一身劲装牵着两匹马，在山脚下等着他。
“我和你一起去。”不容叶白衣回话，容长青温言道：“这么多年你从未出过长明山，人间早就时移世易不同往日，你一个人回去，还认得路么？”他牵过其中的一匹马，“我同你一起去，好歹路上有个照应，何况今年天气好，快秋分了还这样暖和，路也好走。再说了，你一走，我一个人更无聊了，白衣就当带着我这老头子出门散散心，到了槐水你只管忙，我绝不打扰你。”
话到最后，容长青似有些委屈的垂下眼睫，看上去可怜巴巴。
叶白衣被这一番密不透风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愣了好一阵，无奈失笑，他永远拿容长青没办法，也罢，只是要路上要尽快想个借口，瞒着长青去一趟四季山庄。
一路上叶白衣心事重重，强打精神不让容长青看出异状。容长青只道他家中有事，也不多打扰他，加之天气又好，十来天的路程便已经到了槐水。时值傍晚城门禁夜落锁，他们便宿在城外客栈，预备第二天一大早进城。
谁知那晚突然变了天。
二更时分客人纷纷被冻醒，一叠声喊小二加铺盖，叶白衣推窗一瞧，见天上搓锦扯絮一般，地上积雪已经有了一尺来深。听得容长青在间壁低低咳了两声，叶白衣唤小二拿了棉被姜汤到隔壁，按住正欲起身的容长青，“睡吧，下雪了。”
翌日雪依旧纷纷落个不住，在客栈淹留了半日，眼见雪愈来愈大，叶白衣心中焦灼，几次三番在客栈门口张望。
“去吧。”
容长青披着大氅，端着手炉走到他身边。到底不是年轻的时候，十来日辛苦赶路，昨夜被冷风一灌，饶是后来加了被子喝了姜汤，清晨起来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这雪看来一两天停不了，早早赶路还能省些力气，我现下就在客栈好好休息，等你料理完手头的事，咱们一起回长明山。”
叶白衣深吸一口门外的冷气，走到桌前端来晾温的汤药递过去，容长青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保重。”
望着风雪中一人一马渐行渐远的声音，容长青倚着门喃喃自语，“白衣，这次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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