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白起皱，叶初阳用药棉轻按伤口吸去脓水，重新敷上药粉，换了干净的绷带。
叶白衣低头看他专注包扎，突然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初阳半跪在地上，闻言仰脸笑道：“我是你的阿阳呀！”
“你在撒谎。”叶白衣重重叹了口气，正色道：“我没空和你打哑谜，你的家门印确实是真的，所以，要么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和来意，我若能帮得到你自然会帮你，要么就离我远点，若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劝你早点收起来——”叶白衣凑近他耳边，“虽然我记性不太好，但怎么杀人我还是记得的。”
叶初阳低头继续缠着手里的绷带，“你记性是不太好，只记得怎么杀人，就是不记得怎么救人，还特别不记得二十多年前怎么在槐水十八孔桥救的人。”
“你不是他，那孩子若是活着也过了而立之年，断不是你这般十七八岁的样子。”
叶初阳剪断绷带，搁下剪刀站起来，叶白衣皱眉望去，发现这家伙又长高了不少。
“你都记得，又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就是叶承锦？”
“重要吗？”
“很重要，”叶初阳撑着椅背，面对面望着叶白衣的眼睛，“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有些话，只能同叶承锦说。”
“有区别吗？”
“当然有，叶白衣是天下人的叶白衣，叶承锦是叶初阳一个人的叶承锦。”叶初阳几近蛮横地说，他周身瞬间散发出骇人气势，让叶白衣想到长明山上呲着獠牙低吼着宣告领地所属的狼王，但只一瞬，狼王又变成了小狗儿，叶初阳微垂眼睫巴巴看着他，深棕的眸子闪着细碎的亮光，“我不逼你，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等你什么时候做完了这些事，丢掉了属于叶白衣的重担，愿意想起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他单膝跪地，替叶白衣整理好衣袖，“叶白衣，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叶白衣探身，未曾受伤的手抚上他脖颈，皮肤下脉搏刚健有力，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蓬勃盎然，“叶初阳，我说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既然你不愿回答，那我以后不会再问了。”他二指发力猛地按住廉泉穴，“但你若有什么其它心思，我真的会杀了你。”
叶初阳不闪不避，他扬起脸，痴痴望向掐住自己喉管的人，良久，渐次急促的呼吸间传出一声轻叹。
“好啊。”
温客行站在山洞口，暴雨嘈切纷乱，也乱了他的心思，他本计划了场狗咬狗的戏码诈出琉璃甲的下落，没想到无常鬼早有异心，致使毒蝎的人横插一脚，那高崇竟也有几分血性，至死也未曾吐露毫分，眼下线索断在此处，倒教他一时也失了主意。
正犹疑间，雨雾中远远出现两个人影，温客行疑是毒蝎或五湖盟的人，不动声色挪了步子，暗暗护住洞口，待那两人离得近了，才看清来人是叶白衣，身后还跟着那日同自己呛声的少年。
多日不见，叶白衣神色有些疲倦，同温客行言来语去斗了几句嘴便不再理会，指指少年手中竹篾筐懒懒道，“他爹叫龙雀，是龙渊阁老阁主，与容炫秦怀章皆是旧识，若要查清楚真相，还是要从这兔崽子身上下手。”言毕便坐在一旁抱剑闭目，不再答话。
那少年眉间隐有忧色，也没了当日牙尖嘴利的势头，只默默将竹篾筐放在地下，便小心翼翼走到叶白衣身边站定再不做声。
温客行何等灵透，眼珠一转便看出二人各怀心事，但人家看在阿絮的份上，已将龙孝这么个活生生的线索送上门来，他也不好再嘴上刻薄，便拱手笑道：“那日见面匆忙，多有得罪，还未曾请教这位小兄弟名姓。”
“叶初阳，我是他......”叶初阳踌躇地看了叶白衣一眼，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叶家族中一位晚辈。”叶白衣闭着眼开口。
温客行千回百转地哦了一声，意有所指的看向叶白衣，“小叶小朋友。”
叶白衣睁眼，“姓温的，你是不是又想打架了？”
一连多日雨水，老天爷终于舍得给出好脸色，秋日景致娟然，一行人乘车跨马意态悠闲，比起赶路更像是出门闲游，只苦了成岭一个，腰上拴着长长的绳子跟在温周马后练功。小孩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央求师父想要休息，但往日温文尔雅的周子舒教起徒弟来严厉非常，连旁边想要求情的温客行都讪讪地不敢说话。
叶白衣倚在马车上，见成岭顾身不顾腰的狼狈样子，不免好笑，“什么流云九宫步，好像一只在泥淖里扑腾的大鹅。”
温客行顿时不乐意了，在阿絮面前不敢发的火全倒在了叶白衣身上，“会不会说话啊老怪物，这可是四季山庄的独门绝学，我们家孩子才学了十来天，学到这个份上那都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了好嘛！”
周子舒情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赶在叶白衣发作之前将话头拦下来，“玉不琢不成器，练功本就是日复一日熟能生巧的事，哪里有一蹴而就的道理。”说到此处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小叶公子，初见时我便道你的身法有几分像四季山庄的流云九宫步，不知你与家师可是有什么渊源？”
叶初阳摇头，“我从小就在叶家长大，并没有见过你的师父。至于你说的这功夫，是白衣教给我的。”
所有人都讶异的望向叶白衣，周子舒恍然道：“怪不得，当年传我们流云九宫步时，师父只是口授身教，倒是有一本心法秘籍，不过他老人家宝贝得很，放在四季山庄的藏书阁内不肯轻易示人，我看过两次，只道是哪位武林前辈所传，师父又在其中补订进去了不少，这功法的名字写在尾页，师父后来改做流云九宫步，”周子舒努力回忆，“原本的名字叫——”
“小燕飞。”叶初阳与他异口同声道。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叶白衣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是有这么回事，那步法本是因为雪天难行，为着赶路胡乱使的身法，我将白衣剑赠与秦怀章时，将这套功法也一并相授，不过是个毛坯罢了，秦怀章这小子增添修改，整编得倒是精细了许多。”
成岭听得入了神，脚下步法不由乱了，冷不防踉跄一下差点栽倒，周子舒见状厉声斥道：“专心些，我教你的是流云九宫步，可不是狗熊跳舞！”
叶白衣乐了，“怪就怪在你看走了眼，没收个好徒弟呗！”
倒不是成岭当真资质平平，镜湖派的传人哪能不堪大用，只是在场诸人，一位长明山剑仙，一位青崖山谷主，一位前天窗首领现四季山庄庄主，还有一位年岁看似不大，却能自周子舒处空手夺下白衣剑的叶初阳，和他们一比谁敢吭声。眼看成岭撇着嘴绷不住要哭，温客行护犊子心切，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教了多久。”
叶白衣心情颇好，“你自己问他呗！”
“半天？”叶初阳犹豫了一下改口道，“一天吧。”
温客行：嗐，好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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