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抱头痛哭,中心的唐莲被三个师弟妹的眼泪催得自己也眼眶发热,拍拍这个摸摸那个,安慰这个解释那个,还要留心自己的裤子,整一个手忙脚乱。
连一边的叶若依都忍不住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从头到尾知道内情的林浅:“……”
要不我也哭一下?
气氛如此感人,林浅就忽视了唐莲求助的眼神,默默坐下来,默默端起徐管家送来的茶,轻抿了一口。
……有点难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人之祸让她想起了很多现代的记忆,在康复之后她的口味和喜好变了一点,比如,想念饮料。
默默放下了清苦的茶水,林浅和叶若依各自把司空千落和萧瑟从唐莲身上扒拉下来,至于还在张大嘴嚎哭的雷无桀……
孩子愿意哭让他哭吧,多大点事。
唐莲是奉了两位师父的命令到天启城帮助萧瑟的,当他拿出那枚已经许久没见到玄武使令牌时众人又是一阵痛哭,不止有照顾他们良多因他们而死的大师兄死而复生的喜极而泣,还有这些日子天启城里面对日复一日尔虞我诈的的疲倦和委屈。
那些无法对外人所言的不得已和不喜欢,正好趁这个时候痛快地哭泻出来,其中就数雷无桀这小子哭得最大声,让本来心如止水的林浅都不免想到了接下来不知会走向何处的命运,眼眶湿热起来。
“大师兄回来是好事,一味哭做什么?”林浅偷摸擦了擦眼泪,把浑身都是师弟妹们眼泪鼻涕都唐莲拉着坐下,对萧瑟说道,“瑾言被沈静舟藏着,不知身在何处,你想要那一份名单,估计需要和他们做一些交易。”
有名单的消息萧瑟先是心底微松,接着皱眉:“鸿胪寺瑾仙?他可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五大监师出同门情谊深厚,瑾仙公公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想让他交出瑾言不是一件容易事。”
林浅点了点头:“所以我说,要做好交易的打算。瑾言叛乱本不容轻饶,但他手里的筹码太大了,保不齐会提点异想天开的要求,这其中的分寸还需要你拿捏。”
“这是自然。但整个天启里寻找瑾言的人不少,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见到瑾言。你不知道瑾言的下落吗?”萧瑟问道。
“沈静舟和瑾言都是谨慎人,不会轻易暴露。”林浅摇了摇头。
“那就盯紧鸿胪寺,瑾言身上那纸手书太重要了。不止我们,赤王白王也很感兴趣,一旦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天启城一定会再次动乱。”萧瑟道。
众人点头称是,商量着安排人时刻看紧鸿胪寺。林浅没有出声,只是心底默默地想:沈静舟,会如何选择呢?
那夜之后,天启城表面上一团风平浪静,底下却渐渐凝聚出风暴。
就永安王府这一条街之内,已经是三步一个探子七步一个据点,时时刻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出了门有时候五文钱能买三斤猪肉,有时候一两银子一杯茶都喝不了,让采买物件的徐管家见了不少笑话。
“其实你不该回天启城,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抄手游廊之内,萧瑟和林浅对坐着,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天下又有哪里是不危险的吗?”林浅拿起玲珑瓷杯,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口,皱眉,放下。
“我被人所害,差点就死了,这份仇不能不报。况且,我还欠了一个人一份大人情,那个人现在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而这个人又恰恰是你一定要救的,我没有理由不来。”
萧瑟挑了挑眉,执起杯盏:“只是为了这些?这可不像你。”
林浅抬眼睨了他一下,懒声道:“天启城是北离的政治中心,我一个商人,来这给自己谋求一点政治资本总不为过。你是堂堂的永安王殿下,目下无尘,怎么知道我等商贾的难处?”
“商贾?你可不是一般的商贾。天下盐运你占了多少,朝廷占了多少,再过几十年或许北离的盐业都不知道会在谁手里。凭你的本事,想谋个虚名还不简单。”萧瑟放下茶杯,眉眼蒙着一抹淡淡的白烟。
林浅闻言,低笑了一声,摇头:“盐铁关乎国运,于北离财政重比泰山,你们萧家人当人不怎么样,当皇帝却不错。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挡不住国家暴力机关。难道日后你当了皇帝,会放心把国家经济命脉交付给我?”
萧瑟:“……”
“你太不安全了。”他叹了口气,垂落在地上的青色狐裘一角落了一片暖色的阳光。
他并不怀疑林浅的能力,不止是商途,包括政治,军事,世情,甚至是……帝王术。有时候连自幼生于帝王家接受国子监教育的萧瑟都对她看帝王统治和社会秩序的角度和清晰感到心惊。
反而她长于江湖,对江湖斗争却半知半解,应对疲乏。这样的人本不适合行走江湖,应该在朝堂上搅动风云。
但她又太过疯狂,像一个表面沉静内里疯狂的车夫,一旦让她持握了国家命脉的缰绳,谁也不知道她会把马车赶到哪里去,或许是新生,但更可能是毁灭。
这样的人,还是留在江湖为好。
林浅并不知道萧瑟的想法,就算知道也不以为意。她心底真正认同的世界不是这里,也就不在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制度和规矩。她只需要争取她需要的社会资源,得到并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社会地位。
冬天已经接近尾声。
抄手游廊之外,几株桃树生了几点淡粉的花苞。
林浅低声喃喃:“春天不远了。”
萧瑟站了起来,语气淡淡:“这个春天,一切就能解决。”
“还是先解决你王府上的茶叶吧。”林浅摇了摇头,嫌弃道,“堂堂的永安王,府上就喝这种劣质的茶叶,一股子霉味。”
“我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市价千金。这你还嫌弃,你怎么不上天喝王母娘娘的瑶池水去?”萧瑟气笑了,毫不客气地回嘴。
林浅翻了个白眼:“雨前龙井都是去年春天的茶叶了,难怪有霉味。没好东西就没好东西,堂堂的王爷这般小气。”
“诶我说你过分了,哪来这么刁钻的一张嘴。过去我到你府上可从来没挑剔过你的茶。”萧瑟转身瞪了她一眼。
“是啊,你没挑我的茶,却说我府上的布局陈设一股小家子气,院子里就搞些不入流的野花野草,上不得台面。”林浅假笑,“比起王爷用旧年的龙井招待客人,我还是能上得了一些台面的。”
今年春天都没来,哪来新的龙井。
萧瑟切了声,心里默念不与小心眼的人计较。
此时叶若依带着徐管家过来,脸色严肃。
“公子,探子来报,大理寺卿沈希夺去了鸿胪寺搜查。”
叶若依听完管家的通报,对萧瑟道:“他胆子还真是大,鸿胪寺瑾仙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
“沈希夺有父皇的手谕,天启城没有他不能打的交道。谁都不会想下天狱,谁都不敢真正的得罪沈希夺。”萧瑟问管家,“百晓堂今日有传来消息吗?”
“有消息传来。”管家答道。
“把信给我。”萧瑟说道。
管家摇头:“没有信。”
“只是托了一句话?”叶若依惑道。
“不。”管家依然摇头,“只有一个字。”
“什么字?”萧瑟问道。
“等。”管家挠了挠头。
“姬雪这性格,和师父倒真是像,喜欢故弄玄虚。”萧瑟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林浅,“你那怎么样?”
林浅想了想,说道:“大理寺盯上鸿胪寺是早晚的事。昨日沈静舟给我递了消息,说瑾言想找百晓堂做一笔交易,托我转告姬雪。但具体是什么交易没说。”
“无外乎他那条命。”萧瑟沉吟片刻,说道:“沈希夺掌管天狱多年,最善抓捕天启犯事的权贵。他在鸿胪寺无功而返,说明瑾言已经不在鸿胪寺了,那他能去哪呢?”
林浅暗暗地扬了下眉,没说话。
叶若依道:“当务之急是联系姬雪,先听听瑾言的诉求再谈后事。那份手书太重要了,我们已经占了先机,一定不能让其他人抢先。现在天启城里有人想瑾言活,也有很多要瑾言死,在得到东西之前,我们需要保护他的安全。”
萧瑟点了点头:“告诉大师兄和雷无桀,做好准备,马上有一场硬仗。”
“明白。”
天启城西,百晓堂从一户世代居住此地的清白人家屋里接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粉裙,唇红肤白,声音细媚的“女人”。
百晓堂。
姬雪摘下了瑾言眼前的黑布,他睁开眼睛,看着六名铁面人坐在他的对面。
“传说中百晓堂掌管天下情报的六大铁面官。”一身娇嫩粉裙的瑾言笑了笑,一把撕开了脸上粗劣的假面,声音不再有特意的矫揉造作,而是一种尖利的细,“没想到还能见到这般神秘的人物。”
但一个中年太监穿着粉□□装,脸上敷粉,唇上涂脂的样子还是辣到了姬雪的眼睛。
“开价。”姬雪敲着手里的棍子,说话了。身后坐着的六位铁面官目光沉沉地看着下面的瑾言。
瑾言摊手道:“让我先开价,未免太狡猾了,我需要知道你们的筹码。”
“百晓堂向来价钱公道,从来都会给最值当的价格。”为首的铁面人沉声道,“只不过你手中的筹码的确无价,只能说你需要什么。有人要财,有人要势,各取所需。百晓堂要是出得起,必然会出。”
但瑾言多年宦海,已经积累了不少财富。如今情形他要势已然无用,他所要的,是他的一条命。
为首的铁面官望了姬雪一眼,姬雪微微一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后道:“可说。”
座上一名铁面官站了起来,走进了里屋,随后带着一个册子走了出来,他重新坐下,一边翻着册子一边说道:“大理寺卿沈希夺已经接到明德帝手谕,亲自查办此案,大理寺已派出所有人手着手此案,今日早些去了鸿胪寺。大监瑾宣同样去过鸿胪寺。另南诀有十三位谍者入天启,八位仍在百晓堂掌控之中,五位已失去行踪。天启城大小官员三十七名,均派出死士搜寻瑾言的下落。以目前的形势,若你想出天启城,百晓堂倾巢而出,也只有七成把握,保你不死。”
“我要十成。”瑾言直截了当地说道。
姬雪皱眉道:“天下没有十成的买卖。”
“为何没有?”瑾言怒道。
“若前方拦路者有赵玉真,有洛青阳,他们若一心杀你,天下谁能保你不死?”姬雪反问道。
“那就比一比价,百晓堂能有七成,哪一方若有九成?”瑾言摊手道,“我为何偏偏选你。”
六位铁面官低声商量了一下,姬雪抱着棍子皱眉思索着。半晌之后,为首的铁面官拍了拍桌子:“我们同意你的说法,百晓堂愿护你周全,见各方筹码,你可以最后选择你的主顾。”
“但是?”瑾言自然知道没有白来的买卖。
“除了那一纸手书以外的全部情报,你需要无偿告诉我们。”姬雪用棍子敲了敲桌子,沉声道。
“如果我不呢?”瑾言问道。
铁面官手猛地一拍桌子,后侧的铁门缓缓打开:“路在那里,你可以从这里走出去。我们百晓堂什么也不会做,但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你就是整个天启城的猎物。”
“我不杀你,这是我对瑾仙的承诺,但是天启城有的是人要杀你。”姬雪傲然道。
“你帮我联系三个人。”瑾言叹了口气。
“说。”铁面官拿出一支笔,打开了册子。
“永安王萧瑟。”
“大监瑾宣。”
“大理寺卿沈希夺。”
瑾言想了想,将一个人的名字隐了下来。
铁面官停下了笔,将册子上的那一页撕了下来,藏入了一个黑匣之中,随即走进了里屋,再走出来的时候,已经两手空空:“明日申时,你就能见到他们。”
“在哪里?”瑾言皱眉道。
六名铁面官同时站了起来,为首的铁面官回答道:“我们自然会选择最合适的地方。鸿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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