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金币。”店员用小手帕捏住手镯,放在灯光下,折射出玉石平滑的光泽,复杂地看了看洛琰,咳嗽几下,“卖出去就再补3000金币。”
洛琰直觉对方报低了,略略琢磨,谨慎道:“不,我要求4000金币。”
“好。”店员很爽快, “4000就4000。”
洛琰:……!
洛琰绝望:【哦不,我肯定报了一个远低于预期的价格。】
他悲愤:【奸商!】
AP:“看起来是这样……节哀。”
玉石的交易已经结束,洛琰平复心情,决心一雪前耻,坚定道:“这件衣服我要求当10000金币!”
“等等——”他又不安地自我反驳,“不,不对,万一不止一万……”
就凭那个糖人大哥根据他的衣服就愤世嫉俗的态度,这玩意一定价值不菲。
洛琰退后一步,侧身询问旁边的阿纸:“阿纸,你妈妈生病的治疗大概需要多少钱?”
梗着脖子等待了会儿,他没有得到回答,便诧异地低下头。
他怔住,看见阿纸正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咬紧嘴唇,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坠。
AP观察后得出结论:“她这次演的比你好。”
洛琰弯腰用手指拭去了阿纸的眼泪。他有些无措,所以选择沉默。
温热的指腹划过阿纸脏兮兮的脸颊,阿纸哭的更加大声,像小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糖果——或者不应该这样想,因为她这个年龄哭泣本来就是常见且被允许的,是她表现的太老气横秋,让人难以察觉到只是个年龄尚小的小姑娘。
系统不明白:『她为什么哭?因为感动?』
它似乎非常努力地想用最高科技的数据库分析出人类荒诞不经,出其不意的情绪。
AP:“应该不是。”
“感激的哭泣是不会很大声的,大声就代表着宣泄和求助。”它解释道,“本质是倾诉。”
洛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
然后他半蹲,摸了摸阿纸的头发,声音很轻。
“不是你的错。”他说,“阿纸,不是你的错。”
阿纸没有反应。
于是他把语气放的很飘渺,像落下的羽毛,瘙痒听者的皮肤。
“卖线索不是你的错。”他说
“妈妈生病不是你的错。”他继续说。
“没有钱也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
“当然,”洛琰笑道,“也不是我的错……所以,我帮你并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我拥有钱所以想施舍。”
“只是单纯的,想帮你而已。”
阿纸缓慢地抽泣着,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不肯相信:“我把你的事情捅出去你还帮我……一点理由也没有吗,不就是同情吗?”
“有同情的原因,但也不完全。 ”洛琰回答,“就好比,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哭?”
阿纸低下头。
“我不知道。”她说。
她不知道。
她没有撒谎,她真的不知道。
或许是感激,因为王子殿下帮了她两次,每一次都慷慨地用镯子换取钱财,让她成功渡过燃眉之急。
或许是愧疚,王子不忍心她受苦,她却在对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情况下,下意识选择了更方便的背叛。
或许是心疼,在酒馆二楼王子殿下说他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帮忙,却又自相矛盾地租借衣服——当时应该只是为了安慰她,不想让她自责罢了。
或许都不是。
也许比起这些正面的,如同改过自新的理由外,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不甘心。
她背负着小偷的罪名,一次次于心惊胆战中去学习盗窃,欺骗,污蔑,东躲西藏。学习做一个坏人,学习习惯被唾弃。
她去捡垃圾桶里脏污的废品然后视若珍宝。她拼死护住怀里的金币却除了踹向心窝的脚外什么也没能留下。她跪在结实的木门前求铁面心肠的政府老爷给她一点点津贴和补助,从朝霞到暮色也无人应答。
她要付出很多很多努力,下定决心做一个肮脏,邪恶的人,才能活下去,才能让母亲活下去。
她也是一点一点,像刽子手剥开羊皮那样,被周围的一切削去幻想的皮囊,露出**干瘪的丑陋内脏。
自己又不是生来就想做坏人的,她想,凭什么呢,凭什么有人不必堕落,不必让人厌恶,他可以用手上漂亮的镯子换取普通人依靠千万种不幸也讨不来的一切。
而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把镯子从手腕上褪下来,揉揉泛红的指尖。
她是很有资格埋怨老天给予她的一切的,可是她现在是在把愤怒施加给王子殿下——帮了她两次的王子殿下。
她不应该这样做,所以她恨上天,恨王子,也恨她自己。
她的情绪并不正面,也没有太负面,像糕点师傅手里的面团,拉长或者压缩,只关乎外力的方向。
“我不知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又流下泪水,哭个没完。
“好啦,”洛琰用手指在她的头发上卷了一个小卷,“好啦。”
“和你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帮你,我就是想嘛。”
“‘不知道’,不是我们的错,”
“是我‘想’,和你没关系。你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都没关系,我不在乎。”
“所以,怎么想,也不是你的错。”
阿纸迷茫地看着他,像一只小鹿。
洛琰想把被自己弄乱的头发抚平,但阿纸把手伸到头发上,握住了洛琰的手指。
她颤抖着身子,抬起眼睛。
不是她的错,没关系。
她又松开手,捂住了脸,水在指缝里淌。
王子殿下眯起他漂亮的蓝色眼睛,蹲下身子把红唇凑到她耳边,颇为认真地鼓励道:“好了,先把眼泪放到一边,你到底需要多少钱?”
阿纸迟疑了一会儿,抽噎着说:“……两万。”
“知道了,”洛琰压低声音,“还有,哭的不错,要记得一会儿就这么哭,狠狠哭,抬价就是要靠卖惨,越惨价格越高。我报数字你就哭,然后装作特别惊喜的样子问‘我妈妈是不是有救了’,然后我就顺势抬价……”
“不,不对,不用装的惊喜。”洛琰否认了自己的话,露出笑容,“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阿纸望着他。
然后嗯了一声。
在洛琰即将继续他的抬价事业,准备站起来时,阿纸拉住了他。
她已经能够完整连续的说出一句话了。
她说的是:“我没有不喜欢你。”
虽然不甘心,虽然很愤怒。
但是她说:“我喜欢你。”
*
把钱带着亲手交到医院,洛琰才伸伸懒腰,走向垂落的黄昏。
“你很开心?”AP明知故问,因为它就在轻盈地晒着所剩无几的日光。
“当然开心。”洛琰说,“有什么比自己吹得牛实现了更精神舒畅的?”
“哈哈,那个卖糖人的大哥嘴都笑得合不拢了!”洛琰感动,“一掷千金的的感觉真好啊。”
出于对惯性力强大的认知,洛琰虽然帮阿纸暂时解决了医疗问题,却觉得已经习惯偷盗生活的对方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什么正经营生。
把钱放在她手里恐怕也是被抢走,不安全的很。
自己学不会怎么办。
找老师啊。
所以他就用镯子当的其中3000金币豪爽买下来那个糖人铺子,在大哥震撼的眼神下把眨着眼睛满脸惊慌的阿纸推出去。
“我聘请你教她做糖人,直到出师。”他说,“1000金币够了吧?”
“不是,你真是去找朋友拿钱的啊。”大哥目瞪口呆。
洛琰冷笑,潇洒回头:“不然呢?”
他交代阿纸好好学,有闲钱就把镯子和衣服赎出来。
其实还是有点心虚。
毕竟这俩玩意一个是原主的,一个是恶龙的。
算了。他想,道德底线不能太高,恶龙和原来的自己都不缺这些,恶龙最多呲牙咧嘴吼他两句,原来的王子——应该会做一样的选择吧。
他先信了。
把道德负担用诡辩的方式丢开后洛琰心情愉快。
不过很快就不大愉快了。
因为他又遇见了那个摆着一张臭脸的云莲。
好吧,或许对完成任务是好事——如果那人不开口的话。
“王子殿下,忙完了吗?”他语气平稳,“我们可以聊一聊关于你的身份,还有恶龙的事情吗?”
洛琰头大,不想应付这个机器人即将到来的刨根问底,痛苦地说:“我太累了,回头再接受你的询问好吗?”
“累?”云莲冷淡地反驳,“如果你是指把可以当至少十万以上的衣服当了两万这样的价格争执是累的话,那只能证明你身体很虚弱。”
洛琰震撼:“多少?”
“十万。”云莲重复,不知道为什么散发出一股与他的形象很不相称的委屈。
绝对是错觉。洛琰想。
“不是,为什么那么贵啊?”洛琰非常不理解,“那不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丝质上衣吗,摸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啊。”
“那是皇室亲织限量款,传说由王子殿下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盲盒款,全国之后十件,有价无市。”云莲问,“你亲手织的,你不认得?”
洛琰心里一阵心虚,心想恶龙从哪里搞到的限量款衣服还让他穿上了。
“我,我平时日理万机,当然不记得这种扰乱市场价的东西——”洛琰嘴硬。
“不做好调研就冲动行事,利益损失也是理所当然的。”云莲评价。
洛琰的肝火蹭蹭往上涨,他恼怒道:“那也比你马后炮强,当时一声不吭现在来指责我,真是卑鄙啊。”
“我没有指责你。”云莲纠正,“我是在陈述事实。而且我有控制我自己是否选择出言帮助你的权力。”
洛琰觉得和云莲的沟通太无效了——他很冷静,说话贼气人,被骂了自己也不生气不破防。
吵架都吵不开心。
“我告诉你,都在我的计算之内。”洛琰恶狠狠的,“我当的便宜是为了赎的便宜,这叫前瞻性。”
云莲罕见没有反驳:“原来如此。”
“总之,和你没关系。”洛琰叹了口气,“你去找你的恶龙吧,我真的要休息一会儿了。”
“等等。”云莲说。
“我在等你就是因为——”
“哇你原来在等我呢,”洛琰撇撇嘴,“我以为你特意来找我不痛快呢。”
被打断,云莲蹙眉,但是没有生气:“我在等你就是因为,经过考虑,我决定答应和你一同出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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