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又雪一头雾水地跟着哨兵出了检测中心。
哨兵神色冷淡,完全看不出脖子上还挂着一条蟒蛇尾巴。那大青蟒头朝下地给沈与青拖行在地上,脑袋已经眩晕了,还不忘朝着苗又雪张望,一边吐信子一边抛媚眼。
……看着实在是不太聪明。
苗又雪其实是怕蛇的,可沈与青的蛇瞧多了,没什么攻击性,看起来并不让他害怕。
苗又雪没忍住偷摸上手薅了一把青蟒的鳞片,滑溜冰凉,是有些奇怪的手感。大蛇似乎因此激动起来,朝着苗又雪转起了自己的蛇尾巴。
以前住在山里,苗又雪偶尔贪玩跑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能看到很多蛇。青的花的黄的黑的,有毒的没毒的,看了就要起鸡皮疙瘩。但老人家都说蛇是山神的化身。哪家进了蛇,是要供香的。
苗又雪的家里倒不至于钻进蛇去。
他只记得某一年。那是繁衍的季节,天气反常的闷热,一片青绿色的活物在离他家不过一道桥的沟渠里缠绵搅动,塞得满满当当。苗又雪放学回家的时候没留心,一脚跨过去,就听见蛇群嘶嘶作响,蠕蠕而起。他于是当场被吓出尖叫。
“小心点。”
身边的伙伴将他提溜起来,说:“快走,不要打扰他们。”
苗又雪惊魂未定,一把抓住那人的手,问:“怎么会有这么多蛇在这里,哥哥?”
那被他叫做哥哥的人没有回握他。
他只是淡漠地偏过头去,看着阴沉沉的天,半晌,低低道:“要下雨了。”
山中多雨,时而大雨倾盆,往往只是刹那的事。
“什么?”
苗又雪懵懂地睁大眼睛。他看见奶奶在家门口焦急地冲他挥着手。
对,不能淋雨,淋湿了他的衣服,他又要感冒。
“跑!”
身边的少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他踉踉跄跄地奔跑起来。云层低得可怖,风扯紧了好似刀割,其中逼近的潮气浸透他的肺叶,让他有种恍惚的刺痛感。
大雨在他奔入奶奶怀中的瞬间倾盆而下,他仓皇回头想要找到那面目模糊的少年,可是漫天炸开的雨幕已经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所以蛇转动自己的尾巴,是为了攻击还是为了求偶来着……
苗又雪太久没有回过老家,对蛇的习性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别动。”
兴奋的蛇在沈与青的颈侧来回摆尾。沈与青一把按住了蛇的尾巴。
苗又雪也不知道沈与青是在说蛇还是他,收回思绪,随口道:
“沈与青,你的精神体是有什么问题吗,我能帮忙吗,虽然我养的是猫不是蛇,区别有点大,但你有没有试图带他去看过宠物医院精神科,我听说有一些宠物因为主人太过闷骚不爱说话所以抑郁了,甚至发生利用异常举止反应企图吸引主人注意力的相关案例……”
沈与青充耳不闻,径直朝楼下走去。
苗又雪道:“喂喂喂。这是去哪里?”
“解除授权。”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的时候,青蟒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沈与青道:“等你出分化期,就要接取任务。不解除授权,我们就有概率会被分到一起。”
虽然指标上显示苗又雪确实已经进入向导稳定期,也就是俗称的完成分化,但流程上要走完名义上的分化期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也是一个缓冲期,不论哨兵向导的素质多么惊人,分化速度多快,白塔起码要保证新入塔的哨兵和向导有一个足够的新手期来过渡自己的身份转化,最短也不能短于一周。
这周内的新生哨兵向导还会接受各种复诊、试验、轮岗实习,确定等级波动和各种身体状况,并最终拿到一份完整的身份录入文件。
苗又雪大惊失色道:“什么任务,我这就要上班了吗。”
好草率的岗前培训,无证上岗救助病患会出大事的吧……
沈与青说:“你也能不做任务。”
苗又雪:“……认真的?”
除开强制任务和日常巡逻,哨兵和向导都会有出塔去做自主任务的时候。不过,白塔维系庞大体制开销的大头并不来源于此,给哨兵向导分配任务也只是为了合理化运用分化人群的特长功效和消耗他们过度精力罢了。
有任务就会有基本指标。哨兵和向导的指标不同,不同等级的哨兵向导之间也不同。指标会决定哨兵向导的收入水平,但关联度一般。尤其是向导,由于白塔内需要保证一定的向导存量,除去常驻的十九位向导,白塔还需要有额外五位向导随时待命。
理论上来说,向导不接任务确实也无所谓,完成那些分配下来的强制任务就已经够他们忙的了。
苗又雪知道沈与青不会和他说那么多,默默低下头摆弄自己的小灵通,企图在里面找到更多资讯。可惜他的权限很低,什么资料都查看不了。
“——怎么什么信息都没有啊。”
苗又雪抓了抓头发,“早知道培训不逃课了,张牵水讲的也太差了。”
沈与青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向导的分化期没有培训,辅导员本来就需要负责你的一切引导课程。”
苗又雪愣了下:“什么意思。”
敢情张牵水之前让他六点五十起,去跟新生哨兵一起上课,搞半天是吓他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新生哨兵是最不稳定的群体,年纪上更是一群杀伤力极强的熊孩子,怎么会让脆皮向导和他们坐在一起,这不是胡闹么。
苗又雪跳起来:“靠,这人有病吧,就喜欢我求他?玩儿我呢?”
沈与青略微一颔首:“不满意的话,随时可以跟白塔申请更换辅导员。”
“噢,那倒不至于。”
虽然天天嚷嚷着要换辅导员,但那也只是口嗨口嗨,哪里真的会这样做,那也太不给张牵水面子了。
苗又雪顿了顿,低声说:
“我只是觉得,很危险啊。”
张牵水毋庸置疑是一位优秀的哨兵,但优秀的哨兵多半也有这样的通病,就是把很多的知识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常识。
实际上,面对苗又雪这样毫无哨兵向导分化意识的大龄学童,把他当成傻逼来教才是正确的——张牵水提供的信息太少了,性格使然,对苗又雪的教学又不上心,导致后来那场救助成了赶鸭子上架,到现在还在让苗又雪后怕。
他是不怎么和张牵水对付,但那种对方的命捏在自己手里,自己却一无所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如果他懂得更多……如果他更有经验,张牵水也就不必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未知与概率了。
沈与青因为苗又雪的话语瞳色变淡了些。
窸窸窣窣。
沈与青身侧若隐若现地,又一次摇晃出一对湿漉漉的、眯缝起来的深黄色蛇眼。
一闪而过。苗又雪毫无察觉。
白塔外的阳光正好,树叶间隙漏下细碎的光点。没有鸟鸣声,整座白塔呈现出死寂一般的空白。
万物静止。
苗又雪还是不理解。他对沈与青的第一印象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沈与青对他却显得过分冷淡。
他不是别扭的性子,决定挑开了说,“方便问问吗?我们之前确实是没见过吧。但你好像莫名很嫌弃我,为什么?连有概率和我出任务都不愿意?”
沈与青说:“我只是习惯一个人。”
苗又雪劝他:“习惯是可以改的。”
沈与青说:“为什么要改。”
苗又雪:“……”
无法反驳!
苗又雪嘟哝道:“好吧,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要是能和你出任务应该能躺一躺……”
“你很想接任务?”
沈与青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苗又雪:
“我不适合带向导,被我拒绝对你来说不是坏事。而且,塔外面很危险。向导留在白塔里才是最安全的。”
苗又雪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意思,难不成就让我永远在白塔里不出去?”
沈与青淡淡道:“对。”
苗又雪抗议:“不要,死宅会长大蘑菇……”
“塔外哨兵和向导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不一样。你以为是自由,其实是险境。”
沈与青打断了他:“有武装冲突,或者超自然现象。你身为高级向导,更可能被其他组织抓。”
苗又雪愣了愣:“还搞火拼?和谁啊?”
说好的法治和平年代,哨兵都在搞基建呢?!
“当然是和其他组织,还有‘神’了。”
苗又雪眼前一花。一位面生的高级哨兵踱着吊儿郎当的步子,不远不近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他笑眯眯地看着苗又雪。
“这些现在和你解释了你也听不懂。不过,其他组织?那可糟糕多了,像你这样的小东西要是被抓进去了就等着天天哭吧。”
苗又雪觉得这哨兵有些眼熟,似乎是在什么社会新闻的版面上出现过。
还没等他想起什么,沈与青已经道:“周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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