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又雪又一次地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坐在霍舒青的怀里。
他昏昏沉沉地撩起眼皮，还来不及推开霍舒青的手臂，就见几名高级向导正在试管针剂前研究着什么，听到动静，看见苗又雪醒了，纷纷朝他看过来，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这些都是我们的研究员，也许他们有治愈你那些精神力疾病的方法。”
霍舒青介绍说。
苗又雪沙哑道：“不是不治之症么？”
“只是现有科学手段没达到而已，这也是冷召白存在的目的。如果我们治好你，你会接纳我们么？”
霍舒青说：“换一种说法，不知道你是否观察过分化后的你自己？你成为向导的时间太短，还没有习惯去重新感受自己的新生。向导的精神力，强大，精细，非常适合做研究。为什么不考虑来冷召白呢？起码在这里，你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做点什么。”
苗又雪心说，这可和周闫和他说的不一样，他还记得周闫是怎么警告他的。
再说了，对待自己选择就职的公司，要像找共度一生的情人一样，不要听他们嘴上说了些什么。要看他们实际上都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苗又雪自己就是一名向导。可是回想下这几天，他切实地在冷召白都经受了些什么？难以言喻。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霍舒青说的鬼话连篇他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
霍舒青也不在意苗又雪神情的转变，继续道：“其实一旦成为哨兵和向导，无论你属于哪个派系，白塔也好，冷召白也罢。我们都是被正常人隔绝的孤岛，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漫漫近三十年的向导生涯，同时也是你一生黄金的青春时段。你总得找点什么事做来证明自己，否则岂不光阴虚度。”
霍舒青拍了拍苗又雪的肩膀：“你会是个优秀的向导，不该被埋没在白塔沦为哨兵的附庸。”
苗又雪沉寂下来，想，可他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
他还没有看清命运的样子。
不知道要走什么样的路，不知道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人生。他的心还是很迷茫，依然不习惯成为了向导，也开始渐渐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
他惶恐，逃避，试图磨合。最初在域里面振作起来，也只是觉得白塔救过很多像他一样的普通人的命，而作为幸存者的他不该在类似的境地里袖手旁观而已。
那是太简单的一瞬间的念头，还不足以支撑他拥有更深远的、更长久的内驱力。
除此之外，他还没有——他还没有面对一切未知的勇气。
“早啊，舒青。这就是白塔的向导？”
一个有着和霍湛扬一样深处透着绿色瞳孔的女人突然推开门进来，看着霍舒青怀里的苗又雪，眼睛转了转，说：“真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儿。怎么抓到的？我记得白塔的向导都很不喜欢出门啊。”
女人生得非常艳美，一头大波浪卷发，身材窈窕。
霍舒青说：“老大在域里面抓的。”
“域？你是说域里面？”
女人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下苗又雪的头发，喃喃自语着：“活的。稀罕啊。白塔对向导一般都是豢养制，出任务还得批条子，每次出个远门，前后七八个壮汉哨兵架着，娇贵得很啊，怎么给派出来干高危行动？话说，这种主动放出塔来勾搭哨兵的，一般是‘饵’吧？”
女人吃吃笑道：“这么直的饵也吃，看来这次咱们的霍大掌事是真陷入情网了。”
“大姐头。”霍舒青对着女人略一点头，说，“你今天有空的话，要不要带向导看看冷召白？”
“我可以啊。”
女人妩媚地把头发往耳后一别，指尖深红的蛇不怀好意地盘旋而起，对着苗又雪吐出分岔的信子，“来吧，老大的掌上小公主。我叫霍桐。”
霍舒青没有把苗又雪放下来，而是直接抱着他出了门。
向导被他裹在一件霍湛扬的大衣里面，只在他的肩头露出半边尖小可怜的脸蛋，那条细小剧毒的竹叶青则盘在向导的侧颈处懒洋洋地吐着信子——这是最近除了霍湛扬和霍舒青身上以外，它给自己新找到的最喜欢待着的地方。
苗又雪。蛇最近很喜欢的一个人类。
竹叶青嘶嘶地发出心满意足的声响。
温暖，干净，简单。虽然就是吵了点，但它确信这是蛇类都会很喜欢的一个人类。而且它现在是这一片最强大的蛇，不会有不开眼的其他蛇来和它抢夺这具鲜美的身体的。
多好。
……唔。
竹叶青的三角脑袋突然警惕地弓起。
这几天，它总是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笼罩在远处，那股臭味让它有种久违的危机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臭味一直保持着那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接近的意思，也没有就此离开，就好像是在观察，又或者是在等待某个时机一样。
好讨厌，好讨厌，来自同类的臭味。
它张嘴，发出无声的动静，一面轻微地摆了摆尾。霍舒青似乎有所察觉，动了动耳朵，但是没有回应什么。
冷召白比起白塔的规模要小很多。
放眼望去，只有一面方形建筑，左边一侧是哨兵楼，右边一侧是向导楼。苗又雪在窗边探出头去看了看外面的风景，就发现这附近十分偏僻，甚至可以说是荒无人烟。
“向导楼这边有门禁，平时哨兵过不来。虽然冷召白的高层基本上都结合过向导，但是底下的依旧轮不到，”霍桐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们的向导是比白塔的多一点儿，但也不算多。”
霍舒青插嘴道：“纠正一下，掌事并没有结合过向导。”
霍桐冷笑一声：“我知道，他有追求。‘总有一天，我心仪的向导会像是个盖世英雄，脚踩七彩祥云地过来迎接我’——霍湛扬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写在□□空间的签名，我还记得呢。”
苗又雪：“……”
这是什么，试图毁灭世界的反派年少时就已经有超绝信念感的中二语录大爆发吗。
霍舒青委婉地咳了下：“大姐头，说正事。”
霍桐觑了苗又雪一眼。也不知道霍湛扬这几天怎么折磨他了，怎么把人弄得这样一副蔫头巴脑的可怜模样，眼皮都肿了一圈，红得跟桃核似的。
不过是个吃打也不记仇的，才出来照了照阳光，眼睛就变得亮晶晶起来，四处机敏地打量着周围。
霍舒青看他脸色好些了，于是拍拍他的肩头：“你觉得我们这里怎么样？”
苗又雪对这群姓霍的没一个有好印象，闻言没好气地说：“不怎么样。”
霍舒青好脾气地说：“好吧。你可以保有对我们有所偏见的权利。”
我操，啥玩意，还说上瘾了。
苗又雪瞪了他一眼，顿觉自己原本被一群高级哨兵搓圆捏扁后修养出来的美好品德已经尽数离开自己，取而代之的是日渐低下的素质：
“什么鬼，老子都这样了还叫有偏见？老大，我的哥，请你直视我。我现在浑身难受，拜你们所赐。请你轻点拍我的肩膀，也不要趁机在下面捏我的大腿，——还有你那个蛇你能和它说一下不要老对着我的脖子哈气吗？拜托，拜托。我是受害者。”
霍舒青说：“好的，不过我不是老大。”
苗又雪无语道：“这是形容词。你们这边通网了吗？”
霍舒青点头：“当然。基站，网图，都是最新的。”
苗又雪：“……”
苗又雪的眼睛气愤地闭上了。
霍桐看着苗又雪和霍舒青有一搭没一搭地拌着嘴。
这个向导确实是个脾气过分活泼的孩子，和早早分化的那群向导不同，苗又雪大大咧咧，对来自哨兵的危险永远慢半拍反应，天真热烈，还没有被磨干净个性。
偶尔安静下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唬人。
与脾性并不相符的是，苗又雪的眉目深刻艳丽得有些张扬，于甜美中沾染的引人不安的象征意味，是某种隐藏在更深层面的，如同太阳背面的阴影——可惜，霍桐不得不承认，就连这一点也依旧在霍湛扬的审美范围内。
苗又雪的身上四处是被强迫留下的痕迹。霍湛扬恶劣得几乎已经流于表面了。他没留余地，几乎见到苗又雪的人第一眼都能看出来，这是霍湛扬已经势在必得的、打满烙印的猎物。
看来是气急败坏得狠了啊。
霍桐回味着之前看见匹配度数值时候霍湛扬瞬间失控的精神力暴走。霍湛扬要的是完美匹配的伴侣，而苗又雪明明和他不论哪里看都是契合得不能再契合了——偏偏棋差一着。
这滋味换做是谁都无法忍受，更不要提霍湛扬这种生来完美主义的自大狂了。
霍桐原本想着霍湛扬会在看到数值的多久之后把苗又雪丢出冷召白，丢回白塔去，可出乎霍桐意料的是，霍湛扬竟然在巨大的挫折后迅速选择了妥协。
霍桐不能理解地说：“这是你的风格吗？你追求的不是完全匹配么？难道你要为了一瞬间的冲动去结合一个和你不是完全匹配的向导？”
当时霍湛扬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啊。对了。他说，“滚去给我找提高匹配度的办法。”
“就那么可爱吗？那个小向导。”
霍桐说：“找不到怎么办？结合可是不可逆的哦。到时候，你会为了和另一个99%匹配度的向导结合而杀了苗又雪吗，掌事？”
女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的瞳孔中央闪过花蛇般呼啸着的纹络。
那是女人的直觉，而作为精神体是蛇的，分化成了向导的女人，她的直觉一向带着野兽般精准的方向，指引必然的未来。
她直觉苗又雪身上有让她不舒服的东西。
那个孩子。真不妙啊。
苗又雪，不会属于霍家。
深红的蛇，于鼻犁器里流淌而过某种信素的气味。迅速解析后，变作无人能理解的语言。
啊。
幸好的是，他终将也不会属于白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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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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