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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23 TOXIC

凯隆一路将她送回酒店。

夜深,酒店大厅里只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无所事事地窝在一张绿植后的沙发里。

卢米娜安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她之前甩掉的眼线。

UW果然派人监视她。不过他们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进入城市的第一晚就如此冒险,好像巴不得被立马赶出城市。

掉以轻心导致很快就给她甩掉了。

“现在,你准备好糊弄我的谎言了吗?”

酒店电梯门闭合的瞬间,凯隆极具磁性的低沉嗓音像经典戏剧最后一幕开场前的厚重鼓声捶打卢米娜安的心脏。

她目视前方,看着金属轿厢上倒映出的两条人影,酒精还在刺激神经,像不断搅动的一团火焰,清了清嗓子,问:“你在说什么?”

“说说吧,你想怎么骗我?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里?还有你身上的酒味又该做何解释?”

“……”卢米娜安默默捏紧双拳,敏锐察觉到渐渐缠裹在自己身上的陌生味道,低声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喝一杯,又正巧遇上那些人自找麻烦。仅此而已。”

“是吗?”凯隆一只手捏紧另一只手的手腕,手背青筋凸起,猛地转身看向她,“真是真话还是假话?”

卢米娜安本不应该有任何迟疑,她经历过无数次相同场景的模拟训练。

作为一个经常说谎的人,她做好了随时被揭穿谎言的觉悟。

可当她抬眸撞上对方视线,心脏猛地漏跳一拍,生平第一次没了底气,像一脚踩着一汪空明潭水直坠而下。

浅眸天生有一种独特的压迫力,好像一切秘密都无法在他的眼中躲藏。

“再说一遍。”凯隆强硬地命令道,浑身怒气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

S级哨兵的精神威压瞬间牢笼般困住她——这足以让普通人直接精神崩溃,一般向导也难以招架。但卢米娜安经历过无数次严苛训练,况且她比他的等级更高,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他锐利的眼睛,问:

“...你要我重复什么?”

“说你不会骗我。”

“...我...”卢米娜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然不会骗你。”

凯隆垂眸审视着她,翡翠般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怀疑、戒备、失望,与初遇时如出一辙。

命运仿佛跟他们开了个玩笑,让一切又回到原点。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惨白的灯光从走廊倾泻而入,照在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上。

冰冷的大理石墙面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条没有尽头的隧道。

“晚安,中尉。”卢米娜安微微颔首,径直走出电梯。

谁知,凯隆也紧跟着她走出电梯。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过走廊里一道道交错光影,直到卢米娜安的房门口。

她一手摸出衣兜里的房卡,回头看了眼就站在身边的凯隆,不客气地冷声问:“中尉,不早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凯隆挑眉,浅色瞳孔冷得像一块冻结的湖冰,“开门。”

卢米娜安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心跳如擂鼓,强作镇定地警告道:“这是我的房间!”

“是我替你申请的房间。”凯隆不动声色地说道,从手里掏出另一张房卡刷开了房间。

“不仅如此,你能进入VANISHER,还能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都是因为我为你做了担保。”

玄关的声控灯自动打开,军靴踩上嘎吱作响的木地板,浓烈的苦艾酒味道充斥房间。

卢米娜安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她知道凯隆正在生气。她见识过凯隆生气的样子。

这里不是野外。

野外她还能逃,但在这里她逃不了。

她本应该更谨慎一点,但她没有时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得选,也没有时间犹豫,疲于奔命,忙于应付,一个接一个的任务让她不停奔跑,直到跑不动的那一天。

她能听见头顶达摩克利斯之剑逐渐崩溃的声音。

“你想怎么样?”她关上门,踏进客厅,面色平静地问。

凯隆从电视机柜里抽出一个药箱,回头瞥了她一眼,看向电视柜前的沙发:“坐下。”

卢米娜安不明就里地皱眉,但还是顺从地走向沙发。

凯隆提着药箱半跪在她面前,伸出手:“手。”

卢米娜安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伸出自己的手。

她手上都是血,掌心被弹簧刀割开的伤口血糊糊一片,但因为超级士兵极强的痊愈能力,伤口已经开始弥合,边缘泛着不正常的血红色。

一路上,她没觉得有多痛,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受伤了。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痛,回到房间也想不起来处理伤口。”

凯隆一把抓住她的手背,将她手掌粗暴地摊开,皮肉拉扯起疼痛,后者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要缩回手但被人牢牢钳制。

“别动!”凯隆语气不悦地警告道,皱眉看了看她的伤口,低头从药箱里找出消毒药水。

“明天白塔会安排一场能力测验。你应该非常小心自己的身体,不能受伤,任何暴露性伤口都会增加被菌丝感染的风险!”

消毒药水淌过伤口。卢米娜安尽可能咬紧牙关,但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并不是习惯疼痛,而是习惯了说谎。她现在很清楚,她要扮演的角色。

她楚楚可怜地垂下眼睫,颤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你不知道?”凯隆轻蔑地冷哼一声,消毒棉签擦过她皮开肉绽的掌心。

卢米娜安痛得瑟缩了一下,眼里泪光闪闪:“对不起。我只是很害怕……”

“……”凯隆给她上药的手停在半空,抬头狐疑地凝视她,“你害怕什么?”

“……”卢米娜安没有回答,欲言又止地看着对方,橄榄绿眸子粘稠如古酒,浑浊而复杂。

良久,可怜兮兮地开口道:“我想活下去,但我怕你们不接受我……”

凯隆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审视着她的表情,试图找出表演的痕迹,却在看到她泛红的眼眶时心头一软。

一番挣扎之后,他突然地发现自己既没办法质疑她也没办法放下她,只好继续低头帮她包扎好伤口,用一次性湿巾将她卢米娜安指头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力道轻柔得和他魁梧的身材完全不符,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紧接着把沾血的消毒湿巾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垃圾桶。

“谢谢你帮我。如果不是遇见你们,或许我早就死了。和我那群倒霉的队友一起。”卢米娜安凄然一笑,无力地耸了耸肩膀。

凯隆意外地看向她,意味不明地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们。”

她唇边的笑意愈发勉强,慢慢卷起袖口,露出手腕上未愈的淤伤:“这是他们留给我的礼物。”手指轻抚过青紫的痕迹,“像这样的礼物,我身上还有很多。”

“在这些淤青消散前,他们就不算真正死去。”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一丝怨恨,只有满满的哀伤,“我也就...不必哀悼。”

凯隆浅绿眼眸平静无波。这个答案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她的突然坦白令他心生警惕:“你怎么不继续瞒下去了?”

“因为我知道你会懂。”卢米娜安抬起眼帘,灯光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流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凯隆瞳孔深处泛起一丝涟漪,如同深潭被落叶惊扰,荡开一圈几不可察的波纹。

他沉默地将她的袖口重新整理好,指尖在她腕间多停留了一秒,像是无声的回应。

卢米娜安神情落寞地陷进沙发里,低垂着脑袋,喃喃自语道:

“我从没进过大城市,也没接触过特种兵。只是偶尔听人说过,你们并不好相处。况且,我又是雇佣兵,本就是你们的死对头。所以,我以为你们不会懂。我以为,你会把我送上军事法庭。可是现在我明白,你是个好人。你想帮我,但是我……”

凯隆面无表情地听着,眸光冷漠一如初见,像口幽深的山泉。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卢米娜安,冷声道:

“我相信过你很多次。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救过我们每个人的命。我知道你习惯性说谎,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这是你们的生存策略。几年前我曾秘密潜入过黑匪的几个聚集地,见过,看过,听过。我了解你,远比你认为的要多。但是现在,你能停止说谎吗?”

卢米娜安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早被凯隆看穿,但对方仍然选择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喉咙发紧,心如擂鼓——比谎言被揭穿还要令她惶恐不安。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

房间里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凯隆见她迟迟不回答,苦笑一声,提起药箱放回电视柜,声音平静得可怕:“把项链还给我吧。”站起身时,胸前的金属三角形装饰在屏幕里发光,军装肩线绷得笔直,“你可以继续留在城里,但能留多久...我不敢保证。”

“那条小队项链?”卢米娜安喉头干涩,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嗯。”凯隆转身,浅绿色的眼睛里再无波澜,“它不适合你。”

卢米娜安心头一轻,整个人突然陷入一种自己也琢磨不透的陌生感情。

“你不再为我担保吗?”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自己的心口蹦出,心脏狂跳不止。

现在她想的不是自己被凯隆抛弃该怎么办?而是远在天边的妹妹该怎么办?大脑里残余的酒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凯隆凯隆不带感情的声线残酷冷淡,例行公事般宣布道:“对普通市民动用精神力已经严重违反军纪。我的担保没有用。明天白塔会派人来接你。如果你的身体素质和身份背景足够干净,他们或许会考虑让你当个编外人员。”

卢米娜安抬眸看着凯隆决绝的背影,勾起唇角想要发出一丝冷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现在她如愿以偿地摆脱了凯隆,可已经过了可以任性追逐自由的年纪。

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责任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她必须按照一开始的既定路线一步步分毫不差地走下去。

她爱凯隆吗?

不爱。

她愿意和凯隆Bond,结下一辈子的约定吗?

不愿意。

她可以就此离开将一切抛诸脑后吗?

不!不行!绝对不行!

她脱离□□,剥离灵魂,像面对一头根本不可能战胜的野兽,缓缓闭上双眼,下定决心。

每次当她被迫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她都会将这一切想象着与自己无关的一出滑稽戏。

她只是“观众”,所有发生过的伤害都是假的。她不会觉得痛也不会觉得痛苦。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凯隆被她长久的沉默吓住,转身看向她。

卢米娜安重新睁开双眼,橄榄绿的眼眸幽深冰冷,面无表情地看向房间里的卫生间门。

“我想起来项链在镜子后面,我去拿给你。”

她刷地起身,快步走向卫生间,紧接着“啪”的一下关上门。

她双手撑着水池,抬头看着镜子里面白如纸的自己,牙齿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咬出血才恍然松开。

她迅速低头捧了两把冷水洗脸,紧接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SKY小队的项链。金属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一握紧项链,一只手从怀里取下她一直贴身戴着的人像项链。她没有打开人像,虔诚地在项链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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