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亚蒂那句轻佻的“Surprise!” 如同毒蛇吐出的冰息,在办公室凝固的空气中久久不散。约翰·华生胸口那点刺目的猩红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抽干了室内的氧气。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恐惧拉长,华生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身体里奔流的轰鸣,能感觉到汗水沿着脊椎沟壑冰冷地滑落,每一次心跳都撞击着那个死亡标记,震得他指尖发麻。他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石像,连吞咽都成了奢望。
雷斯垂德和警员们徒劳地举枪四顾,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颤抖,却捕捉不到任何狙击手的踪迹,只有窗外伦敦雨夜模糊扭曲的霓虹光影和展厅方向投射过来的、映照在扭曲人脸上的惨白灯光。
夏洛克·福尔摩斯站在原地。他那颗可以计算出一切都大脑,在约翰·华生——他唯一的、不可替代的灯塔——生命被清晰标记的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空白风暴。
灰蓝色的眼眸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怒火和冰冷的、噬骨的恐惧取代,瞳孔深处只剩下那一点猩红的倒影在灼烧。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尝到了无能为力的苦涩,像一把冰锥捅穿了名为“理智”的坚冰。
莫里亚蒂享受着这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感。他微微歪着头,纯真笑容如同天使,眼底翻涌的却是纯粹的恶,耐心地等待着夏洛克的崩溃,或是更令他兴奋的、绝望的反扑。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死寂即将撕裂的刹那——
一阵低沉、稳定、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如同深海巨兽的低吼,穿透了画廊的寂静。那不是警笛的尖叫,而是数台大排量、经过顶级消音处理的豪华轿车引擎沉稳有力的咆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感。无声中嘲笑着莫里亚蒂。
声音迅速逼近,最终在画廊正门外戛然而止,精准得如同掐断了秒表。
紧接着,是车门□□脆利落打开又关上的沉闷声响,整齐划一,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靴底踏在湿漉漉人行道上的声音随即响起,沉重、密集、步伐一致,但这些碎密的脚步渐渐消失,只剩下一个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拐杖或雨伞的轻轻点地声。
莫里亚蒂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一丝被打扰了雅兴的、冰冷的恼怒飞快掠过眼底,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笃。笃。笃,带着一种无视一切的漠然。
“看来,”莫里亚蒂耸耸肩,语气依旧保持着轻佻,但眼神已如淬毒般刺向门口,“我们的舞台迎来了…不那么受欢迎的秩序维护者。”
雷斯垂德如蒙大赦,几乎是吼了出来:“进来!”
门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手,稳稳地扶在门框上。紧接着,一个高大、略显发福但气势如同移动冰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大衣,每一颗纽扣都一丝不苟地系在最恰当的位置。他手中握着一把漆黑如墨、伞骨笔直的长柄雨伞,伞尖轻轻顿在昂贵的地毯上,如同权杖落地。
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圆润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泰晤士河河面。那双与夏洛克极其相似的灰蓝色眼睛,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夏洛克的是燃烧的火焰,是解谜的狂热;而麦考夫的则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是洞悉一切却又漠不关心的绝对冷静,扫视间带着一种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审视。
他身后,矗立着两名身着黑色西装、如同人形兵器般的特工,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道冰冷的铁幕,瞬间将办公室内原本由莫里亚蒂制造的、充满戏谑与疯狂的紧张气氛,压向了一个更冰冷、更沉重、更不容置疑的维度——国家机器的维度。
“晚上好。”麦考夫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温和,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掌控了全场。他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华生和他胸口的红点,扫过怒火中烧却僵立不动的夏洛克,扫过崩溃的克劳,最终,稳稳地钉在笑容依旧灿烂的莫里亚蒂脸上。“吉姆·莫里亚蒂先生。或者,我该称呼您为…‘咨询罪犯’?”
莫里亚蒂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更盛了几分,他甚至还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一个夸张的舞台礼:“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久仰大名!真是…蓬荜生辉啊。没想到我这小小的‘艺术鉴赏会’,竟然惊动了…大英政府本身?” 他的语气充满了戏谑,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警惕和评估的光芒。
麦考夫没有理会他的表演,甚至没有踏入办公室,只是站在门口,如同俯瞰棋盘的主宰。他微微侧头,对着空气般说了一句:“解除。”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手势。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约翰·华生胸口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刺骨的红点,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华生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抽掉了支撑的柱子,巨大的脱力感瞬间袭来,他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他下意识地看向夏洛克,后者紧绷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那灰蓝色眼眸中的疯狂火焰被强行压回冰层之下,但看向麦考夫的眼神依旧复杂难明——有劫后余生的余悸,有被兄长再次“拯救”的微妙不甘。
“狙击点,两人小组,现已…失去行动能力。”麦考夫身后一名特工对着微型耳麦低声确认,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报告天气。
莫里亚蒂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了一些,他轻轻鼓了鼓掌:“漂亮。干净利落。不愧是…“冰人” ”他看向麦考夫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棋逢对手般的兴趣和一丝凝重。
“带走。”麦考夫的目光掠过莫里亚蒂,落在他身后的特工身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
两名特工立刻上前,动作迅捷精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们没有拔枪,但那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武器都更具威慑力。
“等等!”夏洛克突然开口,声音因之前的紧张而有些沙哑,但眼神已恢复锐利,“他还没说!他的游戏!他威胁约翰!还有安德森!那些人皮画!” 他指向莫里亚蒂,又指向外面展厅的方向。
莫里亚蒂在被特工一左一右架住胳膊时,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嗤笑的优雅。他转头看向夏洛克,笑容重新变得灿烂:“游戏?亲爱的夏洛克,游戏才刚刚开始热身呢。no rush。(不着急)”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威尔、汉尼拔,最后在角落阴影里的艾略特·布莱克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玩味。“我保证,最精彩的部分…还没上演。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毕竟…” 他对着夏洛克,用口型无声地说出了那句标志性的、充满扭曲爱意的话:“Brainy is the new sexy.”
然后,他顺从地被特工带走了,没有挣扎,没有多余的话语。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克劳瘫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雷斯垂德擦着额头的冷汗,指挥警员处理现场。威尔靠在墙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汉尼拔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沉思,仿佛在回味刚才这场权力与疯狂碰撞的戏剧。
布莱克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笔记本,一副惊魂未定、强自镇定的模样,眼神却低垂着。
麦考夫这才缓缓踏进办公室,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华生身上:“Dr.华生,你还好吗?” 语气是公式化的关切,但比起他平时的漠然,已算得上温和。
华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发软的双腿,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不稳:“还…还好。谢谢你,麦考夫。” 这句感谢发自肺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知道,如果不是麦考夫,此刻自己可能已经…
麦考夫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夏洛克。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感谢,没有寒暄,只有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关于莫里亚蒂威胁等级的共识。
“你的人?”夏洛克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暂时。”麦考夫的回答简洁而冰冷,“他的网络比预想的更深、更复杂。拔掉几个狙击手只是皮毛。他敢这样出现在你面前,就说明他握有足够的…保险。” 他的目光扫过华生,意思不言而喻。
华生感到一阵寒意。他明白了。那个红点消失,不代表威胁解除。莫里亚蒂的那把刀依旧悬在他们头顶,而他自己,成了夏洛克最大的软肋。这个认知比刚才面对枪口时更让他感到沉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他讨厌成为负担,尤其成为夏洛克的负担。
“他提到了‘游戏’。”夏洛克看向麦考夫,眼神锐利,“‘A.M.G.’。画廊只是开始。他背后还有人。”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威尔、汉尼拔和布莱克。
“我知道。”麦考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莫里亚蒂是危险的催化剂,但他不是唯一的反应物。”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威尔、汉尼拔和布莱克,“格雷厄姆先生,莱克特医生,布莱克先生。鉴于本案的复杂性和潜在威胁等级,苏格兰场将不再独立负责。后续调查,将由我的部门直接接管。你们所掌握的一切信息,无论多么微小,都必须毫无保留地向我汇报。这不是请求。”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威尔皱紧了眉头,本能地感到不适和警惕。汉尼拔则优雅地微微欠身,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专业微笑:“当然,福尔摩斯先生。为了公共安全,我们责无旁贷。” 布莱克也连忙点头,脸上带着适度的敬畏和配合:“明白,我们会全力配合。”
麦考夫的目光最后落回夏洛克身上,带着一种兄长式的、不容反驳的指令:“你也是,brother mine。停止你那些…个人英雄主义的冒险。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游戏了。跟我回家,现在。”
“约翰需要医生检查。”夏洛克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转向华生,语气不容置疑。
“已经安排了。”麦考夫看了一眼华生,“车在外面。”
华生看向夏洛克。夏洛克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无需言语。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恐惧,夏洛克眼中从未有过的惊惶,以及此刻麦考夫带来的冰冷安全,都交织在一起。华生看到夏洛克紧绷的肩膀线条下,那极力隐藏的后怕
“我没事。”华生对麦考夫说,声音已经稳定了许多,他走到夏洛克身边,肩膀几乎挨着对方的胳膊,“我和夏洛克一起。”
麦考夫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份无声的、近乎固执的羁绊感到一丝难以理解的…麻烦。但他没有坚持,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随你。但记住我的话,夏洛克。现在起,一步都不能错。”
他不再看他们,转身对特工吩咐了几句,便如同他来时一样,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那把黑色的长柄雨伞再次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轻响,留下冰冷的余威和一室复杂的情绪。
警车开始处理画廊现场。威尔和汉尼拔被麦考夫的人礼貌地请走。布莱克也随着人流离开,在转身的刹那,他的目光掠过展厅里那些被白布重新覆盖的“人皮画作”,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夏洛克和华生最后走出这充满血腥艺术和冰冷交锋的画廊。雨还在下,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华生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气息的空气,试图驱散肺腑间挥之不去的恐惧感。
“刚才…”华生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他利用了你。”夏洛克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自责,“莫里亚蒂。他找到了…最有效率的杠杆。” 他没有看华生,目光直视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街道,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华生沉默了一下。他明白夏洛克的意思。莫里亚蒂精准地戳中了夏洛克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弱点——他约翰·华生。
“我很抱歉……”华生谨慎的用词,挫败感涌上心头。
“不。”夏洛克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雨水顺着他黑色的卷发滑落。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雨夜的灯光下,如同淬火的星辰,直直地看进华生的眼底。“约翰,你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嘲讽,也是我…唯一的胜利。”
这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夏洛克惯常的推理分析,却使华生看到了夏洛克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沉甸甸的在意。这不是负担,是锚点。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说、却坚不可摧的羁绊。
华生深吸一口气,雨水混合着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带来一种感觉。他迎着夏洛克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却无比坚定的笑容:“那就别让那个疯子得逞,夏洛克。无论他玩什么游戏,我们奉陪到底。”
夏洛克看着华生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和那份熟悉的、属于军医的坚韧。
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在他嘴角浮现。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迈开脚步,黑色的身影在雨夜中显得更加挺拔。华生紧跟上他,两人并肩走入伦敦冰冷的雨幕中,将那人皮画廊甩在身后。
威胁并未解除,莫里亚蒂的阴影依旧笼罩,麦考夫的冰山深不可测。
“the game is on”夏洛克勾起嘴角。
无奖竞猜艾略特·布莱克有怎样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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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冰山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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