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嗤嗤”声在潮湿的雨林空气中尖锐地回荡着,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凌木闭着眼,身体微微前倾,嘴角甚至还凝固着那抹疯狂而解脱的笑意,准备迎接冲击。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爆炸和撕裂感并未到来。只有那单调的、持续不断的“嗤嗤”声,尴尬地响着,衬得雨林深处的虫鸣都清晰起来。
凌木猛地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脚下。那颗被死死按在腐叶上的“手雷”,正尽职尽责地冒着代表“引爆中”的、无害的黄色烟雾(演习弹标志)。没有火光,没有冲击波,只有一股淡淡的、略带刺鼻的化学烟雾味道。
死寂。
几个“马仔”还保持着扑上来想阻止她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混合着惊魂未定、错愕和一种“卧槽玩脱了”的荒谬感。他们看着凌木,凌木也抬起头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演习手雷那坚持不懈的“嗤嗤”声,像是对这出闹剧最无情的嘲讽。
几秒钟后,凌木缓缓地、极其僵硬地直起身,拍了拍沾满泥泞和腐叶的手掌,脸上那疯狂的笑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愚弄到极致后的麻木和……无语。
她甚至没再看那几个表情精彩纷呈的“马仔”一眼,径直绕过他们,走向那个被他们“守护”的岩洞深处。那里码放着一堆用防水布盖着的方形物体。
凌木走到最近的一个箱子前,随手用匕首划开捆扎的绳索,粗暴地掀开防水布。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塑料袋。她随手抓起一袋,掂量了一下,撕开一个口子。
雪白的粉末涌了出来。不是□□的细腻,也不是□□的晶体状。
是面粉。货真价实,还带着点麦香的高级面粉。
凌木:“……”
她又走到旁边一个箱子,同样划开。里面是晶莹剔透的颗粒状物体。
冰糖。颗粒饱满,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
“呵……” 一声短促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声从凌木喉咙里发了出来。她随手抓了一把冰糖,也不管干不干净,就那么靠着一个装满面粉的箱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把几颗冰糖丢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翻江倒海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虽然没劫)的虚脱感。她嚼着嚼着,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耸动。
一开始是压抑的闷笑,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
“哈哈……哈哈哈……面粉……冰糖……哈哈哈哈……” 凌木仰起头,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指着那些箱子,又指了指自己,笑得喘不上气,“袁朗……你个王八蛋……哈哈哈……缉毒……缉尼玛的面粉和冰糖……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几乎从面粉箱子上滑下来。那笑声在幽暗的岩洞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极致的疲惫。
几个“马仔”(现在身份不言自明)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尴尬变成了担忧。这姑娘……怕不是被队长玩坏了吧?真刺激疯了?
刀疤脸小心翼翼地凑近两步,试探着开口,声音都放软了,带着哄小孩似的别扭:“那个……13号?凌……凌木同志?你……你没事吧?别……别笑了,怪瘆人的……”
“没事?哈哈哈……我没事!” 凌木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声音还带着笑腔,眼神却清亮得吓人,“我好得很!从来没这么好过!谢谢你们啊,陪袁朗那个神经病演了这么一出年度大戏!奥斯卡都欠你们一座小金人!”
她顿了顿,从冰糖箱子里又抓了一大把冰糖,像吃糖豆一样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对着几个老A队员(虽然他们还穿着毒贩衣服)开始滔滔不绝地“控诉”:
“我跟你们说,你们摊上袁朗这么个队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真的!” 凌木掰着手指头数落,语气极其“真诚”,仿佛找到了知音。
“第一,这人心理极度扭曲变态!以折磨人为乐!扣分?那都是他发泄内心阴暗的小把戏!”
“第二,毫无人性!毫无底线!让人写遗书!骗人说队友全死了!还他妈搞什么策反?用面粉冰糖策反?!这脑回路是被门夹过还是被驴踢过?!”
“第三,阴险狡诈!笑面虎!看着笑眯眯的,肚子里全是坏水!八百个心眼子都不够他用的!你们说,这种领导,是不是该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凌木越说越“激动”,完全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几个老A队员听得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想反驳……好像人家说的又都是事实?尤其那句“倒了八辈子血霉”,简直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平时被袁朗折腾的苦水瞬间涌上心头。
“就是!” 一个扮演马仔的老A忍不住小声嘟囔,凌木认出来那是揍过她的娃娃脸老A,“上次演习,他让我在化粪池里泡了俩小时……”
凌木恶心得差点没把嘴里的糖吐出来。
“写遗书那次,我差点真把我自己写哭了,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刀疤脸也加入了诉苦大会,凌木发现他脸上的疤是化妆化上去的。
一时间,岩洞里充满了对袁朗同志“光辉事迹”的血泪控诉,气氛居然诡异地“融洽”起来。凌木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抱怨,脸上带着“果然如此”的同情,心里那口恶气总算顺下去一点——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行了行了,” 刀疤脸(应该是小组长)看了看时间,强行终止了这场“袁朗批斗大会”,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如释重负,“13号,别吃了,再吃该齁着了。任务……呃,‘任务’结束。跟我们回集合点吧。队长……咳,等着‘验收’呢。” 说到“验收”两个字,他自己都觉得牙酸。
凌木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和糖屑,利落地站起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只剩下几乎是冰冷的平静。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堆面粉和冰糖,摇了摇头,仿佛在告别一个巨大的笑话。
“走吧。” 她率先走出岩洞,重新踏入那片墨绿色的雨林。阳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光点。
身后的老A队员们互相看了看,也迅速收拾起“道具”,跟了上去。回去的路,气氛轻松了许多,只是每个人心里都在打鼓:回去该怎么面对那个被骂成“王八蛋”、“神经病”、“该枪毙五分钟”的……袁队长?
走出雨林,临时停机坪上,直升机的旋翼卷起狂风。凌木目光平静地扫过机舱口那个叼着烟,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的袁朗,后者似乎等候已久,看向他的“同谋”们,问道:“怎么样啊,我们的十三号?”。
“她拉了手雷,完成了任务,老实说我们现在都已经血肉横飞了……”其中一个队员回答。
袁朗把目光投向凌木,里面带着货真价实的震惊和……钦佩?
凌云冲他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微笑,转身走向直升机。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上机舱踏板时,一道松枝绿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旁边冲了过来!
是姚夜星!
她似乎早已在这里等待,双眼通红,眼神里交织着狂怒、担忧和后怕。她根本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也完全无视了袁朗,用尽全身力气将凌木死死抱住!那力道之大,勒得凌木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 姚夜星的声音嘶哑哽咽,一遍遍重复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天知道她在公共频道听到A组“全灭”时是什么感受,又在等待凌木归来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凌木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踉跄,连忙回抱住姚夜星,一边安慰着“混蛋袁朗天打雷劈”,一边拍着她的背,目光越过姚夜星的肩膀,落向不远处。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脸上明显肿起一大块、嘴角还带着点血丝的老A,正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眼神幽怨地瞟着这边,又飞快地瞟了一眼已经松开凌木,脸色铁青的姚夜星。
凌木瞬间了然——这位仁兄,估计是刚才试图阻止或安抚暴怒的姚夜星时,不幸挨了揍。姚夜星那老妈子护短和暴脾气上来时的战斗力,她太清楚了。
紧接着,另一边的树丛里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个同样卸了“马仔”妆、满脸写着“我太难了”的老兵,半拖半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是陈默。
他看起来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狼狈,浑身沾满泥浆,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涣散,显然在“敌后”经历了非人的折磨,体力早已透支到极限。
然而,当他的视线捕捉到机舱门口那个叼着烟、完好无损的袁朗时,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燃起熊熊怒火!
“袁朗!!!” 一声嘶哑的、饱含愤怒和委屈的咆哮从陈默喉咙里冲出!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蛮力,猛地挣脱了架着他的老兵,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跌跌撞撞、不管不顾地就朝着袁朗扑了过去,看那架势,是真想用自己那点可怜的力气去打断袁朗的鼻子!
“哎哟喂!小祖宗!”
“快拦住他!”
几个老兵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再次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把挣扎嘶吼的陈默死死抱住,任凭他如何踢打怒骂也不松手。
袁朗叼着烟,好整以暇地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嘴角那点笑意更深了,带着点看戏的兴味。
凌木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混乱的场面,冷着脸的姚夜星,委屈蹲着的老兵,被架住还在扑腾嘶吼的陈默,以及那个置身事外的罪魁祸首。
她脸上那最后一点冰封的平静彻底化开,嘴角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向上扬起,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阳光明媚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姚夜星紧绷的脊背,后者叹了口摇摇头。
然后,在姚夜星盯着所有老A的冰冷目光和陈默愤怒的咆哮声中,凌木脚步轻快地走向机舱,甚至带着点雀跃地爬了上去。她大大咧咧地在了离舱门不远、正对着袁朗的位置。
“袁少校。” 凌木的声音懒散到令人吃惊,但还带着一种异常活跃的、近乎亢奋的热情,完全不像刚刚经历过生死考验和情绪崩溃的人,“您这烟抽得挺悠哉啊?看来‘野人谷’的伙食不错,没把您饿着?”
袁朗眉梢微挑,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眼神却深不见底的士兵。
凌木完全不在意他的审视,自顾自地继续说:“对了,跟您汇报个事儿。您布置的那个‘蝰蛇’老巢,溶洞口那块儿,” 她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空气里飘的那股子消毒水味儿,下回得处理干净点。太出戏了,一闻就知道是咱部队后勤的手笔,跟毒贩窝点不搭调啊!还有那个通讯线缆接头,型号太新了,跟情报里‘蝰蛇’那帮土鳖的装备对不上号,下次记得用旧款,或者干脆掰折了伪装一下……”
她慢悠悠(但是滔滔不绝地)细数着任务中发现的“破绽”,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评一场精心布置的舞台剧,脸上笑容不减,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和……洞察。
姚夜星坐在她旁边,紧紧闭着眼睛,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身体依旧紧绷,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陈默被老兵按在座位上,也终于停止了挣扎,同样死死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一言不发。
只有凌木,还在高高兴兴地和袁朗“聊天”,甚至带着点学术探讨的意味,指出他精心设计的“骗局”中那些细微的瑕疵。她越是表现得正常、平静、漫不经心、条理清晰,越是在这刚刚经历了精神摧残的机舱里,显得格格不入,透着一股令人心底发寒的诡异。
袁朗静静地听着,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深邃如渊,嘴角那点笑意渐渐沉淀,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看着眼前这个在绝境边缘走了一遭、此刻却兴高采烈分析他“错误”的年轻女军官,此刻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是,他要定她了。
直升机轰鸣着,载着沉默的众人和凌木那喋喋不休的嗓音,飞离了这片留下深刻烙印的雨林。机舱内,弥漫着一种比疲惫更深沉的、无声的暗流。袁朗指间的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中明灭。
求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欺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