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心堂回到了自己的山洞。
今天摘的那些草药还放在那里，但她权当没看见，直接绕过了竹篓。
她在南那边借了火，点燃自己山洞中的火把。去还火把时，南还说了句早点睡。
山洞里亮起来，那股心堂一直不适应的焦油味很快充斥了整个空间。
她往山洞里走，靠着自己睡觉的草垛，静静等待时间流逝，外头广场的篝火熄灭，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交谈声消失，一时间，营地里只剩下嗡嗡的蝉鸣，和火焰燃烧的劈啪声。
心堂放轻了步伐，走出山洞。此时的广场上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一片月光。
入夜后有些冷，她身披着薄薄的凉意，走到洞口的边缘。
这边的地形特殊，一层层构建出多个山洞，象是放大了几十倍的储物柜。
从这边下去直接就是广场，她位于第二层，高度约为五到六公尺。住在这层山洞的人，多是会从侧边，绕一个小坡下去。
白天的心堂也是。
但现在夜深人静，她的山洞里，火把扔在燃烧，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习惯熬夜。由于众人良好的分寸感，也几乎没人会在这个时间打搅她。
是个来趟夜间漫步的好时机。
她俯下身，确认四下无人。手撑在地面，俐落的翻身而下。后脚蹬在岩壁借力，身体凌空滑出，落地如踏雪。
这是最快，也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路径。
心堂随即穿过了广场，往森林的方向走。凭着微弱的月光，眯着眼辨识自己留在树上的痕迹。
方向确认，她一只手抓住低垂的树枝，脚踩上树干，往上一翻，敏捷地站到树上。
她猫着腰，拨开枝叶，跳上另一棵树，脚尖只触及了一瞬树梢，就继续往前。披着斑驳的树影，穿梭在夜晚的森林。来去无痕。
自石化解除后，心堂还没有向这里的人展现过这样的一面。
在其他人眼里，心堂喜欢待在洞穴，不擅长粗活，他们自然就将她归类在了无气力组中。
毕竟除了小南以外，其他人也不了解她的职业。
心堂的老板们挺讲规矩和道义，但可算不上什么好人，全是一群可怕的大叔。
工作本身的危险系数不低，饶是一贯行事低调的心堂爸爸，也曾被人打进医院过。加上心堂还有个喜欢挑事生非，连自己学生都不放过的老师。
要是没点本事，她一年能死三四回吧。
爸爸是这么形容她的老师的：“他要不是跑酷学得好，大概早就死掉了吧哈哈哈……”
心堂不说学了个十成十，但至少也有**分老师年轻时的風采。
只是她从前习惯在充满建筑设施的城市里跑，目前还在适应森林里的视线遮蔽问题。虽然不会失误，但速度还比不上过去。
她出来探过几次路，都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确认好路线，更方便她在遇见危机时逃跑。
不过，今天的出行目的略有不同。
心堂的目标是白天观察碎石像的地点，一共有五处，她从幻口中拼凑出了这五处石像的破坏顺序，并首先抵达了第一处。
所有被她检查过的碎石块，都被摆成了特殊的石块堆。摆放的习惯只有心堂自己知道，所以很轻易就能看出来：
第一处的石像堆被人动过，取走了一些相对较小的石块。
消失的量不多不少，不是动物能偶然移动的。依照少的量来看，对方一趟不能带走太多，可能是力气小，也可能是为了隐蔽而采取的策略。
之前心堂就注意过，这附近几乎看不见老人的石像，刚来的那段时间，她也没看过几堆碎石。
看其他人的态度，司破坏石像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附近见不到那些石块，只能说明是有人在特意清理。
但心堂按下自己的疑问，观察许久，也没见营地有人承担这份工作——也就是说，对方是瞒着营地的人行动，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他们的同伴。
目的是什么？心堂很好奇。
她选了一根稍粗的树枝，半靠在树干上，躲在枝叶后守株待兔。
如果心堂是那个人，是不会放弃夜晚这个好机会的，对方很可能再度返回。
这些石像，如果没有复活液，那价值就和普通的石头差不多。对方既然有意在搜集，说明他很可能是掌握复活液的人。
司没有瞒着他们复活液的配方，营地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但唯有特定的人士，可以接触产出复活液原料的洞穴。
心堂不在特定人士之列。唯二接触到复活液，一是自己复活时，二是复活羽京时。
她承认，自己的脑海里充斥着关于石化和复活液原理的疑问。如果能亲自试验，那是最好的。
心堂尝试猜了会是谁。调配复活液的？管理原料的？谁会有这些额外的心思？
越想越觉得，那些穿着和言行，都退化得越来越像原始人的同伴们，不会有别的心思。
一是他们已经接受了强者为尊的思维，至少表面上很服从司。二是，他们给心堂的印象都不太聪明，当然，不是所有人，而是大部分。
平常能无声无息出来的，除了心堂，应该就剩住在第一层矿洞的人，还有住得离主营地较远的杠。
杠不太可能。她的工作太多，处理兽皮的工艺也不简单。一个晚上，缝几件衣服都不太够。
要是一边做这种事，一边做那么多衣服，也太超乎想像了……
不远处的树丛突然响起悉悉簌簌地声音。心堂屏住气息，等待来人出现。
一个很年轻、干净、温柔的女声出现。
“抱歉，让你久等了。”
认出那个声音，心堂微微睁大了眼，惊喜和讶然同时写满了她的表情。
小川杠带来了一个竹篮，蹲下身，轻声细语地朝着碎石说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森林里吹起了一阵风。
枝叶沙沙作响，和着蝉声。小川杠似有所感，抬头往一棵树上看去。
一只松鼠孤零零的伏在枝头，摇摇晃晃。
心堂回到了营地，就躺在自己洞口，铺着兽皮的那一块。
云半遮着那轮弯弯的上弦月。
脚步声响起，很轻，对方在看见躺在洞口的心堂时，步伐迟疑了一瞬。
心堂看向他，笑眼弯弯，“嗨。”
“晚上好。”羽京低声说。
他的脸上有些疲惫，应该是想睡的，只是还不适应世界的变化。
心堂看出了这一点，没问别的，只说：“星星很漂亮。”
她翻身坐起来，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
这个山洞是她精挑细选的，靠得最外，月光会一整片洒下来，视野很好。
羽京犹豫了几秒，见她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行星上，他不再踌躇，和她并肩坐了下来。
少了21世纪的光污染，星空犹如第二片海，闪烁的星光密密麻麻，如同海浪翻涌时折射的光线。
如她所说，很漂亮。
漂亮到令人意识到，今非昔比，往日不可追。
石化是一场长达三千七百年的梦，转眼就将文明化为泡影。
过去熟悉的人事物乍然消逝。不可挽回的无力感将他裹挟，造就了今夜的失眠。
羽京同样住在第二层的山洞。如同南所说，他从小听力就异常敏觉。只是风吹草动，都能听出异样。
所以在深夜里听见脚步声时，清醒的他走到了山洞口。
亲眼目睹一个身影翻下山洞，钻入森林，又若无其事的回来。
他垂下眼，月光悄悄看向身旁的心堂。
她盘腿坐着，手撑在地上，手指轻敲着打节拍，轻轻哼着歌。
羽京张了张嘴，始终没有问她。
他闭上眼，眼里仍是司破坏石像的场景。
支离破碎的石像即使已经落地，羽京都能看见那一张张脸上定格的惊恐。
他想，生命何其残忍。
在平凡的一天内，让所有人成了石像。明明有人复活，也掌握了复活更多石像的技术。
但更多人，已经在这三千七百年间失去了复活的可能，还有人在摧毁仍有希望的复活的石像。
石像沉默的死亡，明明没有血肉横飞的画面，却占据了羽京的整个脑海。
突然，他的手背被人点了两下，思绪瞬间抽离。
凉凉的，很柔软。
羽京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攥紧了拳头，也无意识捏住了地上的兽皮。
心堂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花篮，将兽皮重新铺平，放上花篮，抬头继续数星星。
她哼歌声音很低，旋律轻缓柔和，浪漫又拉长，像是某首安眠曲。
空气中有一股湿润的花香，微微有些甜腻，像是热水冲开的蜂蜜，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羽京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
繁星依旧闪烁。
至少这一个瞬间，他没来由的感到安心。原本就犯困的脑袋，越发昏昏沉沉，像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梦里。
眼皮合起，他仍坐在原地，脑袋一点一点的。
一直到失去意识，他倒向心堂。
后者眼疾手快的抓起两人之间的花篮，不管靠在自己肩上的羽京，她低头检查自己的爱花们。
“啊。”
心堂从花朵间挑出一枝曼陀罗，那股令人不安又上瘾的香气越发浓郁。
“完全忘记这回事了……算了，他应该也不会发现吧。”
曼陀罗花含有毒性，通常需要大量接触，或者误食才会中毒。但也有个别知觉敏感的人士，光是闻见味道，就会头晕，意识涣散。
由于它特殊的香气和别致的花形，曼陀罗同铃兰一样，一直是心堂的爱花之一。
*很久以后*
羽京：（微笑）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我解除石化那天，居然会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晚。
心堂：（目移）
幻：（盯——）
心堂：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幻：我什么都还没问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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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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