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自那天以后，我就在顾时夜的外宅住下了。
他接手了户部的烂摊子，最近正是忙碌的时候，经常后半夜才回来。
有几次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只觉得顾时夜刚在我身边躺下，再睁开眼睛，身边的位置就已经空了。
我心疼他休息不好，就尽可能帮他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功夫，比如帮他提早备好衣服鞋袜，帮他穿那繁琐的服制，帮他梳头束发，帮他管理外宅的修缮和账目，还有那些无关紧要的信和礼，就都帮他处理了。自然，争当太子这件事我肯定也得出一份力。如此种种，时间一长就形成了默契。
某日我一抬头，看到顾时夜一张桌子，我一张桌子，然后我们两个面前都放着笔墨纸砚和一堆事情，就不由得很想笑。
有一种……多年夫妻成同僚的感觉。
他问我笑什么，我说我们两个比试一番，面前这些事，谁处理得快，就可以用毛笔在对方脸上画个圈，半个时辰之后才能洗掉。
结果我输了，可恶。
于是顾时夜翻出了前些日子新买的毛笔，沾了茶水，解开我的腰带和肚兜，在我的胸前画了一个圈。
“不是说画脸吗？四殿下耍赖。”
“嗯。”他托起我的腰，在桌面上放了一个软垫，顶得我差点儿把旁边的砚台打翻。
然后我连输了三次。
但俗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吗喽也翻身。
第四次比试的时候，我赢了。于是也抽出一支毛笔，解了顾时夜的腰带绑着他的手，随后抬起他的下巴盯着那对儿纯黑色的眸子，用润滑而富有弹性的狼毫绕着四殿下那杆长枪的根部缓缓画了个圈，然后一笔拖长，直接勾到枪头。
耍赖嘛，我也会。
“四殿下感觉如何？要不要我再画一遍？”
看着顾时夜的眼底泛起黑色的漩涡，而他又不能动，我非常有成就感。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这个世界的顾时夜也一点都经不起撩！
我戳了戳他的胸口：“清静自守！节制一点！”
节制是不可能节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节制的。
除非病了，太忙，有外人，或是我实在累了不想要。
好吧，归根结底，是我在放纵他。
21.
这天出门的时候，我在巷子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二皇子。
他居然还没离开京城，也许是皇后向皇上求了恩典，准许他彻底养好身子再走。
他也认出了我，一脸不可置信。
“你怎得离了我还过得这么好？姜家不可能找你回去。你是把自己卖给了哪家公子哥儿？——真不知羞耻！我还未给你休书，你就敢和别人在一起？”
我没和他客气，揣着侧影甩开了他的手。
“你搞清楚，那封婚书写的是顾二皇子和姜家长女的名字。现在你不姓顾，我不姓姜，这世上便不再有那两人，婚书就作废了，又哪里需要休书？否则，你要违抗君命，说你还姓顾？”
二皇子愣了一下，咬了咬牙，居然还要伸手过来拉我，逼着我和他一起走。
顾时夜派来保护我的暗卫离得不远，还没等我抬起手用体魄侧影扇他一个回旋加速的螺旋**斗，他们就将二皇子打晕拉开了。
可恶，你们就不能晚点儿来吗？
“夫人，可有哪里伤到？”
我摆了摆手，示意我无事。
可这胸口却为何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回到府里的时候顾时夜还未归，寝室就只有我一个人。
睡了半个时辰起来，那胸口的痛没有消减，反倒越来越明显。然后我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喉咙里隐隐冒出了血腥味。
我蓦地想起了几个月前我在岩洞里用过的那个道具。
是了，算算时间离六个月也快到了。只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幸福，我几乎都要忘了这件事。
那主神空间的显示不会假，转移确实开始生效了，只不过看我现在的状态，好像也不是瞬间就要我的命？
想到这儿，我在记忆中顾时夜伤得最重的部位摸了摸，嗯，骨头确实是没断。
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如果我留下，这转移效果肯定会继续加重，在这个世界看来就是得了根本无处可医的怪病，顾时夜会担心难过，最后看着我一点点虚弱下去，走向死亡，他却无能为力。
走，还是不走？
下一秒，我有了决定。
走。
马上就走。
正好，我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留给顾时夜的东西，写好的道别信我也从商会拿回来藏在我的抽屉里了，他以后若是整理我的物品，必定会发现。
我起身就要出门，却在院子里撞上了刚刚回来的顾时夜。
他在我面前站定，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我身上：“外面冷，多穿点。”
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接着抬起手，在我的脸颊上蹭了蹭，随后一个吻落在我的眉心。
“这几天都得空，可以多些时间陪你。——城中新刚开了一家酒楼，想去吗？”
我想去。当然想去。
可是我疼，疼得指尖都在抖，一张嘴，吐了一口血出来。
顾时夜先是一愣，随后拧紧了眉头，一把将我抱起，叫了路管家派人去请最近的大夫和太医院的太医。
这城中的大夫离得不远，来得快，我觉得自己好像被顾时夜安置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有人搭上了我的脉。
顾时夜坐在床脚，仍旧皱着眉头望着我，示意我不要怕，随后又看向那位“悬壶堂”的大夫。
“怎么样？是何病症？”
“这……摸起来不像是病症……”
“中了毒？”顾时夜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手指都收紧了，握成了拳。
“也不像。”那大夫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然后问我，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没有。”
“那就奇怪了，这脉摸起来像是内伤，看起来伤及内胸啊。从大人的描述来看，夫人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在下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大夫离开床侧，向顾时夜行了个礼，说了一大堆可能是他自己医术不精找不到病根之类的话，然后又说，他可以先煎一些止血补气的药给我服下，不然一直这么下去，淤血会呛到肺里。
顾时夜立刻让路管事带他去了灶台，随后转了个身坐在我手边，抓着我的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在害怕，我看得出来。
“我陪着你。——先喝药。”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两位太医到了，得出的结论和“悬壶堂”的大夫差不多，都觉得我像是内伤。
彼时我已经喝了药睡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机会溜出宅子了。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我几乎一半时间都在昏迷。偶尔几次苏醒，都能看到顾时夜守在床边，垂眸看着我，眼里都是血丝。
“四哥，你上来陪我睡一会儿。”
他摇摇头：“我看着你，你好好睡。睡多了，就会好起来。”
大概是好不起来的，四哥。
我无法跟他讲，于是只能抓着他的手，一定要他上来陪我，我才肯闭眼。
顾时夜这才躺在了我旁边。
我抱着他，把脸埋进他的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顾时夜又请来了很多太医帮我看，可是随着那转移的伤害逐渐加重，太医们开始表示，这是一种他们谁都没见过的病症。
毕竟顾时夜这几天除了上朝就一直留在宅子里，尽可能将公务带回宅子里处理。而他不在的时候又特地吩咐过侍女和太医看着，片刻不离。我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几乎都在睡觉，可出血却越来越严重，甚至还莫名其妙断了一根肋骨。——这种事情他们听都没听过。
不过这些太医也很努力。他们虽然没办法搞清成因，但是可以缓症。
那些上好的汤药喝下去就会缓和很多，等顾时夜忙完他的事之后再回来，我也能和他说说话，看着他在我床前飞快地吃饭。——那速度，比当年在兰口的顾时夜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知道，他是想尽可能地多挤出点时间陪我，也不想我多等他哪怕一秒。可这样对他的身体不好。
“只是用个晚膳的时间而已，我可以等。不会那么快就想睡的。”我抓着顾时夜的袖子说道：“你这样容易得胃疾，不许这样。”
顾时夜“嗯”了一声，看了我许久，这才补充道：“下次不会了。”
我抱着顾时夜，问他朝政上的事情是否顺利。毕竟我怕我这个样子会让顾时夜分心从而出错，然后再被其他皇子们抓着不放，会对他不利。
顾时夜说一切顺利，要我不要操心这些，安心养病。顿了顿，又告诉我，皇帝已经开始斟酌立储的事情了。
“四哥有把握吗？”
“嗯。”
他轻轻帮我理了理耳边的发丝，然后说王朝的惯例是在立太子的同时将太子妃的凤钗制出来，倘若太子还未娶妻，便由太子保管那只凤钗。
然后没过几天，顾时夜就带回来了一只相当精致的匣子，当着我的面将它启封。
这只凤钗几乎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样式有点像我在皇后那里看过的那种，但是要小巧一些。它尖部略钝，粗细适中，尾部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尾巴的部分是精美的细坠儿，随着重力垂下，用虹石点缀着，一遇火光便会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好像这只凤凰瞬间活了过来，华贵璀璨，绚丽灼目。
我无法起身太久，也不能自己抬手去挽头发，于是只能去闹顾时夜，让他帮忙把我扶起来，替我梳梳头发，把那支凤钗插上去看看。
嗯，我很喜欢。
“你把它给我了，就不要想着再要回去了。”
“嗯。它会一直陪着你。”
我伸手去抱顾时夜，他略微欠身，也不敢碰我的后背，只能把手落在后腰处，护着我，让我自己调整距离。
“我听路管事说，你这几天经常去城外。是有什么差事吗？”
“去庙里拜拜，帮你祈福。”
我闻言愣了愣，随后垂下了眼，觉得自己的鼻子发酸，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之前说，顾时夜在边关的岩洞里能得救，可能是因为神仙碰巧路过，舍不得他死，便出手救了他。他现在经常去上香，是不是在请某位“神仙”发发慈悲，也来看看我，救救我？
一想到顾时夜跪在神像前诚心许愿的样子，我那泪终于是滑了下来。
他伸手在我的下巴上轻轻挠了一下，就这样抢走了我的眼泪。
我吸了吸鼻子：“四哥许的愿，神仙会听的。”
“嗯。”
然后这天晚上，我的主神商店刷新了一个限时折扣的道具，名为“回光返照符”。
【适用一切濒死对象。】
【有效期三天。】
我立刻买下它，在太阳升起的时候选择了使用。
顾时夜这天睡得久了些，大概是真的很累。每次我都劝他不要看着我，要注意身体，他都不听。
他应该继续休息，多睡一会儿。但是此时，我的时间有限，我真的很想让他看到我健康的样子，便狠心伸手摇醒了他。
“四哥，我昨晚梦到神仙了。”
顾时夜看着我红润健康的脸色，愣了愣，许久回不过神来。我只能抓着他的手，带着它在我的后背上摸了摸。
“四哥，神仙说，看你跪在那里怪可怜的，就帮你一下。但这是最后一次。还让我转达你，说你是天命之子，要照顾好自己，这样天下才能太平。”
“……好。”他紧紧地搂着我，将我揉进他的怀里。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落在耳尖的湿润感告诉我，他哭了。
22.
顾时夜想带我去庙里还愿。
得知他这个打算时，我最开始有些错愕。
我是想以一个健康的模样和他好好告别，然后再离开的。其中曲折，最后不会把顾时夜搞得变成了神仙的信仰者了吧？以后国事不顺，指望神仙，这可如何是好？
“不会。只是你前段时间一直卧床，我想带你出去转转。”
“好。”
为了表示我现在身体倍儿棒，一路上我的小动作就没停过，频频去捉弄顾时夜。而他也由着我闹他，只是一直抓着我的手，片刻都不得松开。
路过商会时，我叫停了轿子，然后拉着顾时夜跑进了铺子里，寻了半天，找了块做工精细品质极佳的仙鹤坠子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比不上你送我凤钗的贵重，那个以后我再还礼。这个好看，我想买给你。”
“嗯。”还是一样的惜字如金，但他很开心。
古庙一如既往的人多。我和顾时夜还过愿之后，天就下起了雪。
我蓦地想起多年前，我在这里躲雨，他默默站在一旁的模样。便问他，那天他真的没有带伞吗。
顾时夜说，他带了。但是看我一个人坐在这里，他很想陪我，就让身边的人先带着伞离开了。
于是这一天，我又拉着他坐在了同一个位置，靠在他怀里同他一起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
只不过这样美丽的雪很快就停了。而雪停之后，天上没有彩虹。
“四哥，我们走吧？”
“嗯。”
“我想去你说过的那家酒楼。”
“嗯。”
“我想最好的四殿下，哦不，太子爷亲自帮我夹菜。”
“嗯。”
23.
我将原本那封信烧了，重新写了话留给顾时夜。随后就将信藏进他书房的抽屉里，将他送我的那些漂亮首饰都一一收好，最后只带上了那只凤钗。
栩栩如生的凤钗，它必定会一路陪着我。
我和顾时夜提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随后才问我为什么这么急。——我前几天还性命垂危呢，现在就活蹦乱跳了。感觉是场梦，他放心不下，想要我在他府上再休养一阵。
“四哥，我的病真的好了，太医都说我不用卧床的。而且这手头上的事情耽误不得，必须我亲自去。”
“何时回来？”
“这个……还不确定。”
“……嗯。”
也许在他看来，我的行为非常怪异，但他不问，也不阻止，只是抱着我，指尖轻轻地在我的肋骨处摸索了片刻，要我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而后他的马车跑向了北侧的皇宫，而我则跑向了南侧的集市。
我在这里雇了一辆马车，要车夫送我去城外的青山脚下。
走入无人的山林时，回光返照符的效果正好结束。
一瞬间，我听到了自己好几根肋骨同时断裂的声音。尖锐的断处正好刺破了内脏和皮肉，速度之快，甚至我都望到血了，才感觉到疼。
我闭上了眼睛，想着顾时夜的模样。
【我会回来看你的。——也许就在明天，也许迎着朝阳。最好是个好天气，那样你会更开心。】
24.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主神空间了，头顶上正好悬着那面半透明的任务面板。
副本任务：修复06号崩塌世界
判定结果：成功
副本评价：特
奖励积分：200
我挥挥手将面板关掉，下一秒就看到主神空间的藏品栏上多了一个红点。
顺手戳进去，看到了顾时夜送我的那只凤钗。
我将它从格子里拿出来，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了许久。
住在顾时夜府上的一幕幕都如此幸福，我又怎么忍心让他等我太久？
好，为了四哥，猛猛赚积分！
我小心翼翼地把凤钗重新放回去，发现它的名字模糊了一秒，随后就从“凤钗”变成了“皇后凤钗”。
我记得，我的四殿下说过的。
【我的皇后，只会是你。】
即便不在一处。
即便无法触碰。
我，始终爱着你。
“我会去找你。”
【我等你回来。】
——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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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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