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于夏彦,我只是不想,那么对于小薰,我却是不敢。
我完全不敢看他现在的表情。
哪怕很有可能,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
“啊...无聊。”他不耐烦地抱怨一句,就径直走出房间。
说实话,我以为他会抱怨更多,指责更多,说更多难听的话,他完全有这个立场,现在的他完全有——
可是他恰好没有。
准备好的反驳全部落空,反而让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以及...
我没有注意到,小薰是什么时候收拾好摊在桌上的书本的,也许是在我下楼的时候,也许是在刚才。
他没有像夏彦那样一言不发地离开,而是走到我身边,主动解释:
“不会日语,就没法教了。”
“你看起来很累,先睡觉。”
可这个解释,明明是我欠他的。
·
晚饭的时候,妈妈察觉到饭桌上异样的氛围,但我已经把失语的事情告诉她了,就算想问,也没法指望我当面告诉她。
因为一看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
夏彦倒是和上午一样,胃口好的很突出,偶尔挑拣一下吃相谨慎到看着让他没胃口的人,然后我听见妈妈提到阳盟两个字,大概是在聊他们在学校的事情。
毕竟夏彦跟小薰,看上去关系不错。
所以那个时候...他也是在帮自己的朋友吧。
回到房间,我很快就上床准备睡觉了,因为我有预感,即便回到失语状态,之前那种令人惊喜的入睡效率也不会就此回归。
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和那条我现在才来得及看完的私信。
陌生人: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但最开始被阳盟邀请的,好像不是他们两个人。
我:为什么这么说?
陌生人:我也是听同队的其他人说的,据说有人听见队里负责邀请统计的老师讨论,最开始,只有清峰叶流火被邀请了。但后来两个人都收到了邀请,有人猜可能是捆绑制。
我切出聊天界面,简单搜索了一下捆绑制的意思。
一种能让本身未被选中的选手,通过与被邀请选手的关系,也能得到邀请的制度。
我:毕竟他们是投捕搭档吗,两个人一起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吧。
陌生人: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录取两个人。
我:你说的对,这也是我觉得说不通的地方,但看你的意思,好像有答案?方便告知一下吗,我也只是好奇。
陌生人:虽然这么说不太好,而且就算没被阳盟相中,那个人本身也很厉害,但是...我觉得,可能是他跟清峰叶流火说了什么吧,考虑到两个人还是发小,看在交情的份上,让对方帮自己说句话应该也不难。
捆绑制中,被顺带邀请的那方,会被人称作‘筹码’。
也许是文化隔阂,作为汉语使用者,我不觉得这个词有任何贬义,相反,大多数时候,只有足够有价值的东西,才能被用作筹码。
但在这里,似乎并非如此。
所以那个‘智将’,会主动‘沦为’筹码吗。
我不了解他,不如说,即便是失忆后的圭酱,我也不会说自己有多了解,就连他睡不好的事情,也是昨天听他亲口说才知道。
可我还算了解自己。
换做是我,我会吗。
如果自己去不了,拜托朋友就行,我会这么做吗。
...
...
...
我会。
说到底,想去的地方,去了不就好了。
谁管你走什么路去的,名正言顺,光明磊落,名副其实,都只不过是哄小孩子开心的玩具。
尽管这样的论调听上去有些许幼稚,但我的确认为,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大概是对世界还抱有太多美好的幻想吧,那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更何况这么做还不会占用任何人的名额,简直是完美的制度。
但是...
我:可这两个人为什么又没去阳盟,其他棒球名校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陌生人:这个我也不清楚,虽然有人说过可能是自尊心过不去,但既然这样,一开始就不该提啊,都被邀请了还说什么呢,而且那可是阳盟。
看着黑暗中刺眼的屏幕,我不经眯了眯眼。
意识到光标还停留在输入栏,正在输入的状态会毫无保留地呈现给对面,单手快速敲下一行字。
我:换我我肯定去。
陌生人:我也是。
笃笃——
有人敲门。
我:跟你聊天真开心,不过我该睡觉了,明天早上还有训练,下次聊!
陌生人:我也是,下次聊!有机会一起去打击中心吧,你这个人说话还蛮干脆的哈哈哈。
拉黑你的时候也会比较干脆。
毫无心理负担地拉黑这位情报提供者后,在去开门的路上,我还顺手注销了这个注册不到一周的小号。
“怎么了,妈...小薰?”
借着起身时打开的、此刻正在身后床头释放着淡淡鹅黄色的光晕的夜灯,我看清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人。
自己找上门的,结果又不说话。
“有什么事吗。”
可我又想到白天的事情,和我欠他的那个解释,还是软和了语气。
“你睡了吗。”他看着说,黑暗里,眼睛亮亮的,应该是正对着光源的缘故。
你觉得呢。我默默腹诽。
“...还没有。”却还是口是心非。
“那我进来了。”结果就这么让他抓住了机会,径直越过我走进房间,在一个一看就该好好待在各自的房间睡觉的,私密的时间。
我瞪大眼睛,一时竟忘记拦住他问他理由,或者干脆吐槽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且...
“是床坏了吗。”
为什么直接睡我床上了,虽然你穿的是睡衣,不会把我床弄脏。
“不是说睡衣派对。”靠坐在和床沿扣地严丝合缝的墙上,他居然真的准备就这么躺下。
“我说过,不想开了。”
“那为什么还不睡觉。”
问的真好,问到点子上了。
“白天睡太久了。”
“是吗。”
显然,他不信。
干站着也不是办法,而且我也不想被妈妈知道他来了我房间,干脆关上门,坐到床边,试图用我大打折扣的语言能力把他劝走。
“小薰,我们是高中生了。”
连哈鲁酱那家伙都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
你知道你就不会躺在这里。
“而且我,失忆了。”
不管之前关系有多好,现在都不作...至少只作一半的数,而且跟你关系好,把你当小弟的也是那个有我和诗,不是我。
“下午的事情。还记得吗。”
...
就在我以为他是想利用这份亏欠逼我妥协的时候,他反而窝在属于我的角落里,不远不近地望着我说:
“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
好吧,虽然你这副自来熟的样子完全没有道歉该有的自觉,但毕竟...
“该道歉的是——”
他突然打断我。
“我以为,你不会介意。”
用一个解释。
被打断的话没能续上,也许是因为他带进来的莫名熟悉的气息让我又开始走神。
而且事到如今,说自己不介意也只能是嘴硬了吧。
但我还是摇头。
“如果是以前,应该是不会,所以。不用道歉。”
不是你的问题。
你的判断没有错。
床头灯还开着,昏黄温暖的光线打在白色上,易染的底色透出温和的质感,枕头是,被子也是,小薰也是。
“睡不着,也跟以前一样。”
他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容不得听的人保持平和。
没有主语,也不妨碍我们清楚,真正睡不着的人是谁。
我出于本能地想要躲,想要后退,但放在床上的手却被他按在手心,不容置喙地拉进被子里,继续用那双像是什么也没做错的眼睛看着我。
“跟以前一样,一起。”
“可以把瞌睡,传染给你。”
“是你说的。”
我完全不知道他居然可以说这么多话。
更神奇的是,即便是再次忘记日语的我,也能听懂平静的语调中,庞大到能将人压倒的情感。
我突然觉得,小薰的白发,很像棉花糖,当然我没有一口咬上去,只是忍不住用被他埋进被子里感受温暖的手,轻轻地,埋进柔软当中。
而当他抬起头,我的手就顺着这个动作滑落,勉强搭在他的后颈上方,没发现柔软的发丝从指间溜走。
只看见,那双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本就如此的,暗金色的瞳孔。
我想到奇幻电影里的恶龙。
它们总这样盯着属于自己的宝藏。
意识到温度靠近、带有温度的呼吸的存在感也不断增强,我理智回笼,果断出手——
“唔。”
及时捂住他的嘴。
“该不会...是想亲我吧。”
...
他点了点头。
“还敢点头?!”
在我突然拔高的音量中,他一脸无辜。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此子,可怕如斯!
“你不是,我不是...不是小弟、老大吗?类似于...姐弟?”
可不兴骨科这套啊。
温热的手心抵在我的手腕内侧,微微用力,就将我的手从他脸上移开,但没有彻底放开。
“不是姐弟。”他淡淡解释。
“不是也不准这样!听见了...没。”
...
终于,他还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开口:
“我要睡这里。”
还补上一句。
“和以前一样。”
那至少得是十年以前了吧!
但看着他不论我如何瞪视都不为所动的样子,想着就这一晚,明天他就要走了,还有白天...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的各种信息轰炸,还有他一晚上各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总之我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思考变成了天方夜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那你...老实一点。”
只想着快点结束眼前的僵局。
不准像上午那样,还把手压在我身上,重死了。
“嗯。”
最近的天气已经不会因为晚上不盖被子睡觉就把人冻感冒了,但明天还要去学校,保险起见,我还是披了件针织外套,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取出书签,就着灯光翻看起来。
枕头被我立起来,和背后的靠枕靠在一起。
在他睡着之前,我是不会闭眼的。
这个小弟已经失去我的信任了,要不是看在他明天就要自行滚蛋的份上,绝对不会留这条活口。
知道的太多,还心怀不轨,百分之百的叛徒、卧底!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像某黑衣组织的白发男子,厂的两边都是敌人。
思及此,我又忍不住将视线从纸面移开,低头看向本该躺在床的里侧呼呼大睡的人。
果然没睡。
不仅没睡,眼睛还亮的可怕。
“要是睡不着,有眼罩,可以借你。”
快睡吧算我求你了。
我突然有种带小孩的无奈,还是那种,其实也不是不听话,只是太喜欢这个好久才能见一次面的哥哥姐姐,所以舍不得睡觉,只想跟对方待在一起,不管对方干什么都要看着跟着,让人根本讨厌不起来的小孩。
要说我为什么这么了解。
大概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这种小孩吧。
但当时被我黏上的是大我十岁的表姐,而且那个时候我自己也只有七八岁。
小薰啊,你今年多大了呢。
“不用眼罩。”
乍一听还挺懂事。
但都是错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薰比小夏还难搞。
对付熊孩子要义之一·无视
我开始放置他,强逼自己去看手上的书。
尽管我又往后翻了二十来页,耳边还是没有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我叹了口气,把书签塞回最开始的页面,合上书,放回床头柜的位置,顺便把台灯熄灭。
我原本是习惯背靠着墙壁睡觉的,如果跟人一起睡,大概也会背对着对方吧。
但这个人可不是我能交托后背的存在。
偷袭失败的事情刚刚才过去。
躺下后,我又翻身,顺手从上而下地抚过他的眼睛,睫毛瘙着手心,痒意被我强行忽略。
“闭眼,睡觉。”
“你还没睡。”
“我在...酝酿。”
“那我等——”
“不行,你睡不着的话,我也睡不着。”
被我急声打断,他也没有睁眼。
只是乖乖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
而在他沉默的间隙,我希望他就这么睡着,不要出声打破这幅睡美人的画面。
“但是。我也一样。”
最后,我只好转过身,彻底放弃。
但我又忍不住开始思索,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怎样的我和他,才会形成这样奇怪的关系。
索性睁开眼,看着堂而入室的月光,冰凉的色调让我恢复一点冷静。
“我跟你交往过吗。”
“没有。”他回答的很快。
“那是因为下午的事情,报复?”
这下他沉默了。
算是我的拿手好戏,在抛出真正的问题之前,先放出一个不需要认真思考就能回答的诱饵。
但我不知道他上钩没有。
“不是报复,是生气。”
我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吗。
总觉得,很苍白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揪在手心的被子也被我松开。
他不问我为什么问那些问题,而是问我为什么不问他。
“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发丝已经蹭到颈窝,我下意识扭头,却和身后的热源贴的更近。
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一双手锁住,湿热的呼吸打在耳畔,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皮肤的触感。
但比起这些,我更震惊的是,自己居然一点想要躲开的念头都没有。
甚至产生些许贪念,而不是厌恶。
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让我想哭。
最后的最后,我只来得及说两个字。
“谢谢。”
而他说。
“不用谢,老大。”
我想,如果一定有一个人因为我失忆的事情难过的话,也只能是小薰了。
但这份难过,他从来没有向我抱怨过。
这算是抛弃吗,就这么忘记和一个人的过往,连名字也一并忘记。
可如果这算抛弃的话,我应该不是第一次犯下类似的错误了。
我有这种预感。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
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没有睡着,所以吃完早餐,给自己猛灌了一杯咖啡。
说实话。
有点想吐。
太太太太太太太苦了!
我甚至没忍住把舌头放外面晾了一会,避免苦味在嘴里继续蔓延。
早知道就兑点水了。
在去学校的路上,我边走边想。
顺便编辑短信,把我又忘记日语的事情告诉了要来看练习赛的小手指的大家。
但走着走着,也许是阳光的缘故,我的心情又变好了一点。
还不习惯咖啡的苦味,似乎是个不错的预兆。
因为有半开放的练习赛,学校附近陆续来了一些人,甚至还有挂着工牌的记者。
这就是国□□动的含金量吗,好夸张。
只是练习赛而已啊。
啊,不过也有对手是冰河的缘故吧。
但说到冰河啊。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不知道某人起了没有。
而且应该不知道秋斗有比赛吧,毕竟这两兄弟关系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应该也只是青春期的别扭吧,说到底,不论再怎么看不顺眼,也比漠不关心好上太多。
但也只是猜测,两辈子都是独生子女的我,所有经验都来自对身边友人的观察。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以为是,下意识收起手机——
“早上好!”
啪嗒。
...
在身后巨大的阴影下,我缓缓蹲下。
小心翼翼的,像认领一份凶多吉少的遗体,将背面朝上的手机翻开...
手机桑,一路走好。
虽然不是故意,但在惨剧发生之后,阳之本前辈就开始一个劲的道歉。
他说了很多,但我只听懂了道歉。
现在还没有手机充当翻译,我该怎么告诉他也有我自己的问题但我现在说不了太复杂的句子。
“是我,没拿稳。”
“是我吓到你了才没拿稳的,现在该怎么办,真对不起....”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但现在也没地方去修手机,就这么当场走掉的话会被认为是因为生气才离开的吧。
就在我纠结要不要干脆问阳之本前辈借手机,如果他没带再另想办法时,又有人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飞高前辈。
之后应该还是晚上更新哦~
阳盟这边暂时就退场啦,请让我们把现场交给帝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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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失忆了顺便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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