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68
“你!”颜才怒中火烧,咬了咬牙,还是忍着没当场撕破脸皮。
好在民警没任由祝志强单方面辱骂,押着他走了,另外对他说需要配合做个笔录,颜才点点头,几个深呼吸调节情绪,迈步刚走了半步,他的耳朵听到细微的响动而轻颤了一下,回过头看,貌似是从卧室发出来的,那声音很小,却勾起他的应激反应。
这房子里除了祝爷爷,可能还有第二个人,听声音的话,大概是在衣柜中。
颜才磨蹭的间隙,民警催促他,他犹豫片刻,对民警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想去下卫生间,可能要久一点,要不我一会儿直接自己打车回派出所吧。”
“要是这屋子丢了什么贵重物品怎么算?”民警看了眼表盘,“五分钟够吗?或者实在不行先憋会儿,等回了我们所再上。”
颜才摇头:“五分钟够了,谢谢。”
他们才到这边来,房子里的那个房间的门都长得一样,他转头就往那个卧室走,民警站在门口等他,颜才开门和关门开的缝只够他进出,离得远也看不出问题。
进去以后,他正好捕捉到衣柜门突然紧闭的瞬间,便走过去,怕直接打开会吓到里面的人,就轻轻敲了敲,“你好?”
“……”
里面没动静。
时间紧急,颜才只能采取强硬措施,他握住衣柜门的把手,意外地很轻易就打开了,杂乱的衣服堆中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躯,见光的那一刹那缩得更小了。
他认得这张脸,这个小男孩就是祝爷爷3岁的小孙子,记得小名叫“棒棒”。奇怪的是,那么瘦弱的小孩,肚子却是鼓鼓的。
颜才压低声音问:“你是棒棒?”
“……”棒棒的脸上没有胆怯也没有恐惧,看他的眼神很木讷,轻轻点点头。
颜才也不擅长和小朋友打交道,一时无言的他低头看了眼手机,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过去两分半了,他想了想,原地蹲下身,指了指手机拨号键盘,“棒棒,你记得妈妈的号码吗?叔叔帮你……”
棒棒嗫嚅道:“找爷爷。”
颜才顿住,只好收回手机。
目前他知道的是祝志强和小三再婚后,就把孩子扔给了爷爷看照,至于孩子母亲在哪,因为他没有打听别人家事的习惯,祝爷爷没提起过,他就无从得知。
把棒棒带给他爹,能靠谱吗?
还是交给警察更安全。
颜才凑近些,说道:“好,带你去找爷爷,但是爷爷现在生病了在医院睡觉,我们等爷爷明天醒了,再去找他好不好?”
不曾想,棒棒摇头,神情仍很麻木,紧紧捂着肚子对他重复着:“找爷爷。”
颜才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心道:“肚子不舒服吗?叔叔是医生,可以帮你治好。”
说着,他伸手要触碰他,手却在碰到他细嫩的胳膊时听到棒棒一声闷闷的痛呼。
颜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立马打开手机手电筒的光,棒棒被光刺激到眼睛就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动作缓慢,也不敢埋太深。
有光的照亮,颜才看清了全貌,棒棒外露的皮肤上都是深紫色的淤青和红肿的伤痕,后脑勺还秃了一块,仔细看的话孩子的脸也是肿成中度肿胀,因为被他挡住了一部分,还不确定有没有复杂性损伤。
颜才的手都在颤抖,他沉默地扣下手机,呼吸都有些不畅,鼻间一阵阵泛酸,他放轻语调,闷声道:“你别害怕,医生叔叔和爷爷是很好的朋友,外面还有警察叔叔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跟我走吧。”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取得一个孩子的信任,尤其还是一个被虐待过的孩子,要他怎么重新信任别人,听起来就是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可他没想到的是,棒棒没有抵触他,听到他的话就对他张开双臂看着他。
颜才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把手机灯光朝上,伸出手迎接他,将其小心抱在怀中。棒棒的胳膊曲着搭在他的胸口,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颈窝,这时候下面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响,他低头看才明白。
棒棒不是肚子不舒服,他的肚子鼓起来是因为衣服下面藏了很多的红色钞票,正是他给祝爷爷的那四千块钱现金。
颜才怔了怔,一边单膝跪地去捡,一边又不明白为什么祝爷爷没买药。
他收起这些钱暂时拿在手里,抱着棒棒出去后,看到此番景象的民警也吓一跳,这突然就抱出来个遍体鳞伤的孩子,民警下意识问了颜才:“怎么回事??”
颜才心里有猜测是谁干的,但他没有证据证明,只能说:“不知道。”
“我送去医院,你打车回去。”民警说着就要从他怀里接过孩子。
颜才避开没给他,解释道:“他伤得比较重,伤口也比较多,不太方便多动,我抱着吧,先把孩子送医院去处理下。”
民警又问:“你拿的钱是?”
“我的……”颜才下意识说漏了嘴,又强行圆回来说:“从他身上发现的,这就是我先前说的老人中的彩票钱。他爷爷都送去医院了,拿上正好付上叫救护车和治疗的费用。”
看孩子伤得那么重,时间紧,民警没再多问,待他们上了警车就送往医院,另一位警察就坐进了祝志强的车里。
乌泱泱一群人来到医院,下了车,祝志强才看到颜才怀里抱着的是他儿子,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望向那个女小三。
祝志强:“我不是让你……”
那女小三瞪他一眼,视线指向警察,“让我干什么?非得现在说什么说。”
“艹。”祝志强不爽地朝地面吐唾沫。
医生给棒棒涂药包扎伤口的时候,棒棒因为太困睡在了急诊室的床上,颜才得空要去打听到祝爷爷的消息,据说抢救过来后就进了重症监护室,情况不容乐观。
还不知道要住ICU多久,估摸着直奔五位数去了,颜才握着手中的钱有些绝望,在监护室附近的家属椅刚坐下,不料警察走没多久,祝志强就来找他麻烦了。
颜才见到他就会想到伤痕累累的棒棒,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被无视的祝志强更来劲了,上去就语气很冲地叫唤:“我跟你说,我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被起诉吧!”
颜才听到起诉俩字头就疼,他拧眉道:“你爹他不是我负责的病人。”
可他忘了先前他就是这套说辞,如今对不上正好给了祝志强钻空子的机会,满脸嚣张地晃着头:“好啊,推卸责任了是吧?”
“没有推卸责任。”颜才盯着这副丑恶的嘴脸想起还躺在里面的祝爷爷,本就焦躁不安的情绪愈发高涨,他道:“作为子女,你比我更清楚他为什么会病重到昏倒。”
祝志强的眼神陡然变得狠戾,危险地眯了眯眼,“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哪个医院的,信不信我明天就投诉你!”
“你有什么理由投诉我?”
“理由?”祝志强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什么理由不行,有本事让你家长出面谈谈,反正我看你这毛头小子也没什么钱。”他的目光从颜才的眼睛下移到对方还没来得及收好的钱,步步紧逼,“说到钱,我听警察说那钱是我爹中的彩票,那不就是我的么,从我家带出来的钱就攥你手里了?你等着。”
说话间他掏出手机录视频。
颜才惊了一下,手中的钞票快被他捏烂了。可要把这笔攒了那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用于救人的钱交给一个丧良心的不孝子,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受更大的影响的话,他做不到,他不可能放弃祝爷爷,更不可能对这种社会毒瘤妥协,绝不。
他看了摄像头,而后直视镜头后的祝志强,松了点握拳的力度,义正严辞道:“彩票只是说辞,这笔钱是我个人无偿资助给祝爷爷的。既然你没打算救你父亲,我就没有必要交给你,爷爷虽然不是我的病人,但我们还算是朋友,我怎么帮他与你无关,你想怎么投诉我都随便你,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甚至你发到网上也行,让大家都看看到底是我、还是你这个抛父弃子的人更可耻!”
“我**的再给我胡说八道!”
祝志强怒不可遏,气得吹胡子瞪眼,抡起握着手机的粗拳头就打他。
颜才瞳孔剧缩,过于突然而后退不及,迅速作出反应抬起胳膊挡。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他感到奇怪,缓缓放下胳膊,眼前依然有片阴影笼罩着他,有个人站在他身前护着他。
“……哥?”颜才错愕不已,连忙去查看他的身体上下,“你、你有没有受伤?”
颜烁狠抓着祝志强的手腕用力推出去,后者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屁股墩儿,还是那个女人接住了他,两人都恼羞成怒骂街。
脏话不堪入耳,颜烁转身握住颜才的双肩,由于他是匆匆赶来的,额角滑下了一滴汗,看着颜才完好无事,庆幸自己赶上了,对他安慰地笑,“没有,放心吧。”
没有最好。
否则他绝对把那男的踹进骨科。
看到颜烁的笑容,颜才心里酸胀得难受,反而想责怪他比他还莽撞。
“就算你不出手他也打不过我,你何必过来掺这一脚,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那简单,讹死他。”
“……”
颜才哑口无言,破功地笑了。
颜烁看似安然无事,实则手心都湿了,他腾空往肩膀的衣服擦了下汗,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因为上辈子他把钱给了祝爷爷之后,其实和他就没什么交集了。
当时所有人都说他被骗了,他也没多想,只觉得这笔钱都给了祝爷爷了,他是选择治疗还是存起来什么的,都随他愿。
没报警,忙起来也没有特意注意。
可能和经历有关。姚雪和章竟文合伙给他传递颜才报警的消息时,35岁的颜才觉得自己早就失去了多管闲事的兴趣,他不可能为一个陌生人着想到这种地步,但一想到是现在的颜才这么做,又非常合理。
他想了很久,或许可以这么解释。
旧时空的他没把钱追回来,也没有报警,是因为那时候的他经历的更多的是人情冷淡,亲人不亲,几乎算是没有朋友,和陶清和关系虽然最好,但不会交心;爱了很久、爱到迷失自我的人伤害他,工作中遇到的病人只会给他施加更多的压力雪上加霜。
再加上当时他给老人的钱更多,整整两万块钱,少部分是他本人挣来的,基本上都是周书郡打给他,他没舍得花才攒出来的,所以有恃无恐,就没追回。
但现在的颜才不一样,他有“哥哥”颜烁的陪伴与偏爱,还是在他最需要依靠的低谷期不离不弃地待在他身边,这使他重新意识到亲情的美好和重要性,变得不再是那么冰冷的人。所以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老人跑路,而是他可能病倒了,可能是失踪遇到危险了,因为他记得祝爷爷还有一个没有父母照顾、生活无法自理的小孙子,但凡有活下来的机会,他绝对舍不得撒手人寰。
他默默查当初在颜才门口安置的监控。眼看过去那么久了,颜才都还没回来,他就去了离医院最近的派出所。一听说是去了祝爷爷的家,他才想起上辈子这个时段,或许和很久以前姚雪曾告诉他祝爷爷昏倒很久才被人送进医院的消息时间差不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按照他经历过的,他查找到这家医院时常看望,直到祝爷爷去世,他还守在床边,结果被姗姗来迟的家属倒打一耙不说,还被手机砸到后脑勺。
颜烁擦着汗,手不自觉摸了摸头皮上那一小块缝合后留下的疤痕。只能说乐于助人固然提倡,但现在的颜才还未意识到做一个好人,没有锋芒自身都难保。
做好人远比做一个恶人危险得多。
“你退后,我来处理。”
颜烁让颜才离开,颜才却坚决反对,“不行,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祝志强也是头一次看到长得如此相像的兄弟俩,左右看了这半天才回过神,举起手里的手机就粗声说道:“你是他哥对吧,我跟你说刚才你这弟弟对我大呼小叫搁那儿诽谤我的话,我可全录下来了,你们谁都跑不掉,不想让你弟从医院滚蛋就给我……”
“哪位是病人家属?”
ICU的门打开后,走出来医生和护士。颜才和颜烁最熟悉医护人员的微表情,他们只看了一眼,眼神就黯淡下来。
祝志强只能暂时作罢,“我。”
医生对他说:“我们去谈话间聊一下。”
祝志强皱了下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把医生拉回来,“去什么谈话间,在这不能说?你就直接说到底什么情况。”
医生抽回胳膊,“病人送得较晚,经过我们刚才全力抢救,但还是没能恢复过来,已经宣布临床死亡,请您节哀。”
“行。”祝志强深吸口气,抿着嘴点点头,“辛苦了,不怪你们,都尽力了,本来老爷子这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死的时候还打着麻药也不痛不痒的,喜丧,好啊。”
经验老练的医生都听不下去,跟祝志强交代了一些后续事宜后,祝志强听得很不耐烦,让那女小三代办,转身就朝颜才走过来,“都听着了啊,我爹他死了,有你一份功劳,老子早跟那主治医生说老爷子年纪大了保守治疗,你就非得给他来回折腾,现在好了,人都死了,你说说怎么赔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的?”
颜才反过来把颜烁摁身后去,跟祝志强正面交锋,“我根本没有诱导老人做化疗或手术,我给他钱也是让他买药。”
祝志强不屑地对他翻白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院都怎么坑病人钱的?你一个没毕业的穷学生能自掏腰包拿出几千块钱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谁信啊?学雷锋啊?你还不如承认了你就是想卖假药给我老爷子,治坏了就忽悠着做几个大项目,回头往纸上添点好业绩再朝你的上司讨赏,跟我在这编童话故事似的,还要不要脸了!?”
老人从叫救护车到抢救再到过世,不用问就知道每个万了八千的下不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小子逃了,平白无故给整出这么多花样债,不卸他条胳膊没完。
颜烁最熟悉这番没理硬找理的话了,跟这种恶意讹钱的人不能多说话,容易把事情发酵得更乱,搞不好会被他得逞。他拉住颜才的手腕转身就离开,“我们走。”
“他……”
“不用管。”
颜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颜才有些忧心,不住地往后看,后面的祝志强被无视了,看着他们眼睁睁从眼皮子底下就要走,他愣了下马上就追出去,祝志强骂爹骂娘地举起手机就朝颜才砸过去,颜烁眼疾手快用胳膊挡,手被砸到后他疼得缩回来。
颜烁夺走他的手机往地上狠狠一摔,然后把颜才推前面去,“快走。”
背过身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祝志强边怒喊着:“我让你跑你这狗杂种!”疯了一样低头捞起手机就再度重来,不再有任何顾虑地施加暴力,猛地掷向颜烁的头。
颜烁闪躲不及,整个人向前一倾,颜才心惊胆战地第一时间赶过来,就听到颜烁那声无奈的叹息:“两次都是同一地方。”
颜才怔着,用手轻轻探过去,的确摸到那儿有过旧伤,还是破开口子后缝合过的。
他把手放下,绕过颜烁。
下一秒,祝志强就被踹了出去,在场的医务人员和其他人都吓一跳。祝志强倒在地板上像坨做仰卧起坐起不来的肥猪捂着肚子蛄蛹,剧烈咳嗽得脸红脖子粗的,还仍然是不知好歹地摸爬滚打要蹿起来。
“敢伤我哥。你算什么东西。”
未料人还没起,领口就被揪着用蛮力给向后推去,被牢牢地钉在墙上,因为动弹不得,所以身体在本能地瑟瑟发抖。
平常人一旦震怒,信息素就会溢出体外,但他无论何时都必须把信息素控制住,这份压抑就导致他的愤怒会烧得愈烈。
颜才掐住他喉咙,“想给你爹陪葬?”
祝志强刚才头撞击在了冷硬的墙壁,眼前阵阵发黑,牙缝里挤出俩字:“你敢……”
颜才下颌线紧绷着,“你敢?”
他几乎要失去理智地想不顾一切把眼前人撕碎,加强力度勒紧祝志强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痛苦的表情。
“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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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Part.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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