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来折腾去,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上午。清晨的微凉还未散去,午后的阳光又照了下来,路边行人渐渐也多了起来。
沈孤鸿和少侠正在街道边大眼瞪小眼。
少侠是不瞪不行,为了薛无泪的事她足足忙活了两天一宿,实在是困得厉害,又为沈孤鸿的安危顾不上休息急匆匆赶来开封,正好撞见了相国寺沈孤鸿与皇帝的私下会面。
总之兵荒马乱,现在一合上眼睛就想睡。
可她又不能睡,有太多的疑问在心头,只好强忍着打哈欠的**问沈孤鸿:“沈老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沈孤鸿则是看着少侠眼下堪比熊猫的黑眼圈陷入了沉默。
“我饿了。”他忽然说。
少侠显然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反问他:“你饿了?”
“嗯。”沈孤鸿点头。
少侠撇了撇嘴,那她也饿啊跟她说这个干嘛……
沈孤鸿面不改色心不跳:“烦请你去代我买些吃食茶水回来。”
“……”
他还补充了一句:“我付账。”
这哪里是谁付账的问题?
少侠昨晚到今早马不停蹄,期间滴水未进粒米不沾,如今精神一松下来,真是又饿又累,气不打一处来。她下意识刚想拒绝,哪知到了嘴边却妥协了:“好吧好吧,那你想吃什么?”
……罢了罢了,左右这里离市集又不远,跑腿也跑习惯了。好歹认识了怎么些时日,方才蒙他解围也算共了患难,为他跑个腿也不算什么。少侠如是单纯地想着。
“你不是帮我买过吗?”沈孤鸿微微一笑,这样的他才更像一个挑剔的贵公子,而非心思深沉的上位者,“花生糕和香茶,我只要这两样,别的一概不要。”
“……行,你等我。”
少侠也是十分认命了。
一个穿着打扮不甚融入的男子正站在街角,冷眼看着沈孤鸿和少侠对话,直到片刻后,少侠叹了口气,揉揉眼离开了。
即入仲春时节天气尚有几分微凉,午后的阳光却也有些炎热,行人穿着稍稍轻薄的襟袄,而这男子却还穿着厚重的貂裘,加之那一脸戒备的神色,引来了一些疑惑打量的目光。
他的手腕还系着一根红系带,那系带上挂着一小巧的银质方石,上面刻着辽文。
沈孤鸿一早便注意到了身后街角的目光。
早在少侠离开之前,他不动声色地朝街角望了望,发现了这男子。
且一眼就瞧见了男子手腕上的红系带。
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沈孤鸿的嘴角浮现起一个淡淡的冷笑。
辽国长公主,耶律观音奴。
心思竟然打到他头上来了啊……
苏栾同样是第一次来到开封,一个劲在皇城附近的街市张望,和初到杭州时那副好奇劲一模一样。
开封和杭州很是不同,一个拥有皇城威严,一个拥有富丽繁华。
皇城守卫站在宫门前,那表情看得苏栾耸了耸肩。她转过头,拉着江叙融入了街市的人群之中。
“这开封城好大啊。”苏栾漫不经心地拿起小摊上的一个手链又放下,随口问道,“我们先去哪儿好呢?是先去找我哥哥,还是先去找少侠?”
“呃……你哥哥也、也在啊?”江叙缩了缩头,忍不住头皮发麻。
“那是当然。”她戳了他一下,眼波流转,笑道,“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害怕我哥哥?”
江叙轻咳一声纠正:“不是害怕,我这明明是尊敬。”
说来奇怪,苏栾的兄长苏怀墨明明待人温和有礼,也从不摆架子,跟丐帮弟子完全是两个画风。但不知为何江叙面对他时总有几分犯怵,莫名觉得气势好像矮了一头一样。
他想了又想,最后也只能将原因归结到对方是苏栾的哥哥上了。
苏栾笑了一声,也不拆穿他,“既然来了开封,我们还是先去找找少侠吧。”
开封城外夕阳斜照,西边城门外护城河畔有一座桥,桥边有一株枯死的老树,树上乌鸦结新巢,又各自飞散。
江叙和苏栾便是在树下找到了牵着马的少侠。
护城河联通黄河,她此刻倚在树干上,望着涛涛河水正发呆。苏栾三步作两步跑过去,一拍她的肩,“少侠,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江叙慢了半拍,也跟了上来关切道:“不是说你上京来找沈孤鸿了吗?怎么样,人找到了吗?他还好吗?”
少侠这才好似刚回过神来似的,恍恍惚惚地看着两人。
“找……是找到了,还好,呃……”她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们想吃包子吗?”
“……啊?”
“不,没什么,当我没说。”
少侠很快自知失言地打住,只是眼神略有闪烁,咳嗽一声岔开话题:“你们也来开封了啊。那个……吃过了吗?要不我带你们去吃点东西……或者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去了开封一趟,连少侠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江叙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苏栾笑吟吟地接口:“好啊,我正想尝尝开封的美食呢。”
过了一会儿,少侠才歉然道:“抱歉,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的确在开封找到了沈老板,只是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让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说着他们进了开封城中,随意寻了处干净的茶摊歇脚。眼下正是黄昏时分,行人稀少,茶摊前倒清净了不少。
苏栾被少侠的一句“包子”勾起了几分兴致,江叙便索性掏钱去给她买来了一笼,正好是掐着点、赶在人收摊之前的最后一笼。
这包子不愧是开封特产,皮薄馅厚,待在蒸笼中依旧是热气腾腾。端在桌上,只消用筷尖轻轻一挑,汁水并着馅料便涌了出来,看得人食指大动。
来前他们其实都已经吃过了晚膳,江叙本来不饿,如今也忍不住馋得动了筷。
苏栾坐在茶摊提供的木凳上,坐姿却从容,动作不紧不慢,拿店小二提供的热水将杯子碗筷皆烫了几遍,方才递给大家。
少侠伸手倒了杯茶,路边的茶水自然算不上多好,还有几分劣质,放得久实则也已经有些凉了。不过用来解渴倒是正好,行走江湖久了,她对吃穿用度倒也不是很挑剔。
她喝着茶,斟酌了几分词汇,先从探相国寺时的惊心动魄说起。
“……那时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少侠灌了一口茶水,提起来依旧有些脸色发白,显是心有余悸,“谁会想到与沈孤鸿在一起下棋的那人,竟会是当今圣上。”
虽说朝廷和江湖素来有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可即使是再桀骜不驯,目无法纪,整日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对皇权也会保留几分敬畏之心。
同为大宋子民的江叙不免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倒是出身移花宫自幼居于海外的苏栾,对中原的皇帝却没多少认同,更遑论敬畏。于是她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出了相国寺,我和他吃了点东西后,去了黄河河畔问了他一些事情。”
少侠的眼神悠长,似在回忆,回忆之中却透着些许迷茫。
“他说,他出伏龙谷收拾残局,只为了弥补当年未尽之事——照顾他的义弟,公子羽。而当年的龙鳞刺一案的仇恨,也尽数放下了。”
提及黄河河畔的对话,少侠忽然停了下来,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方才未来得及细想,如今想来,她总觉着沈孤鸿的话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与公子羽之间……当真兄弟情深?可面对已将公子羽炸死在嘲天宫下的自己时,沈孤鸿的反应,会否太过平静了些?
苏栾试探地问道:“那少侠你如何看?”
“你觉得……沈孤鸿说的几成是真,几成是假?”
少侠被苏栾的问话打断思绪,回过神,手不由顿了顿。
“若是沈孤鸿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只是为了料理公子羽后事而来……”她迟疑了一会儿,似是思考,又似有些纠结,至少在苏栾看来她已有了几分动摇。
“公子羽与明月心作恶多端,如今葬身嘲天宫,也算恶有恶报。逝者已逝,但公子羽毕竟是沈孤鸿的义弟,他这样的请求,倒也在情理之中。”
虽是夹带了个人感情,但少侠说得倒也坦荡,并且思路越说越顺。
她平静地说:“若他真的只为善后而来,又足够通情达理,我或可为其从中说和……但倘若他所要做的事有害于武林,我也必会全力阻止于他!”
这回答情理之中,倒是像极了少侠会说出的话。
丐花二人同样沉默不语,倒是苏栾抚了抚笛子,纠结了几分,再抬眸看去,眼神略有些闪烁:“那如果说,我是说如果……万一公子羽真的没有死呢?”
“什么?!”
江叙甚至失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登时站了起来。
“你先坐下,我都说了是万一了。”迎着二人愕然的神情,苏栾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
“……若不是精神失常,这样大张旗鼓行为反常的目的必定是受人胁迫。”苏栾咬咬唇,继续道,“而能够胁迫这血衣楼楼主的,除却百晓生,那便只有公子羽了。”
说完,其实也不过一杯茶从热到凉的时间。
少侠仿佛入定,而手指却开始微微用力。良久,她微颤着眼抬眸看向苏栾:“若说胁迫的话……不会是百晓生。薛无泪追随百晓生,只消一句话,薛无泪就会替百晓生做事。”
言下之意,那必定是公子羽了。
“所以万一,公子羽没死怎么办?”
江叙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许久之后,少侠方仰头问她:“阿栾,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有几成把握?可有什么凭据?”
苏栾摇了摇头,诚恳道:“一成把握也没有,眼下也没有凭据,一切都暂时只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但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情的确有可能发生。”
说罢,她又看向少侠,忍不住道:“公子羽若未死,必会先找你寻仇。”
许久过后,少侠忽而自嘲一笑。
“当日在嘲天宫时,明月心便问我,她杀了那么多人,我也杀了青龙会那么多人,手下同样染了血债,与她何异?她的今日,焉知不是我的来日……”
她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透着斩钉截铁。
“那日我便说问心无愧,今日我依旧问心无愧。公子羽若想要报仇,便让他来找我好了!”
三人相对无言,气氛却透露着微微的悲壮。
江叙和苏栾从没见过这样的少侠。
有如飞蛾扑火般的一瞬耀眼,更甚至带了些以自我毁灭的情结。
打断三人之间沉默的,是茶摊小二递上来的一封信:“客人,有您的信。”
少侠道了声多谢便接过信件,看完后却皱起了眉。
苏栾眨了眨眼,问道:“少侠,怎么了?”
“是秦妙手的信。”她将信收起放入怀中,“我得回玉华集一趟,有事情发生。”
“那少侠你何时动身?”
少侠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她连日奔波根本来不及休息。秦妙手的信又写得急,她也没有休息的时间。
“现在就要动身了,秦妙手的信来得太急,我得快点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苏栾看着少侠眼下的青黑也是有些不忍,拿出自己随身的香袋递给她:“少侠,这是在冷水里冻过的茶叶包,你有时间就放在眼下敷着,能让眼睛好受一些。”
少侠也不矫作,朝苏栾笑笑:“多谢你了阿栾。”
随即向他们拱手,翻身上马离去。
少侠走后,江叙忍不住戳了戳苏栾,偏过头来问:“你说公子羽,真的还活着吗?”
苏栾摇摇头,出口的话不免也带了些沉重:“不知道,我倒真希望我的直觉是错的,那么……”
那么苏霜华大总管的死,至少并不是一场徒劳。
许是受苏栾的影响,江叙也叹了口气,想起了死在公子羽手下的副帮主骆子渔。
这样的结局,谁能接受呢?
苏栾撇着嘴看向江叙,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好啦,我刚刚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不管我的猜测是对是错,这整件事都不太对劲。”
说罢,她举起手遮了一下阳光,“走吧,少侠已经见到了,该去找哥哥他们了。要调查这件事,哥哥那边的情报也更多些,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呢。”
二人找到苏怀墨、在各自的房间里安置下来后没多久,由远及近的声音朝苏怀墨的房间而去。
“这是我借用了沈孤鸿手下伏龙谷隐卫传回来的消息。”
蓝铮推开门,扬了扬手中的信纸,眉头却是紧皱,“那日遇见薛无泪之后,我便让他们留心出没在襄州一带的血衣楼动向,果然得来了一些了不得的情报。”
苏怀墨手中亦拿着一张信笺,“前些日子我曾传书于远在杭州的少总管,请他动身前往嘲天宫遗址一探,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两人的声音同时止住,相视一眼,唯有苦笑。
红木桌面上,两张来源不同,字迹风格也毫不相似的信笺叠在一起,字里行间却指向同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公子羽未死,疑似卷土重来。
“当下,只怕再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更糟糕了。”
苏怀墨当即叹了一口气。
朝廷使者命案未结,薛无泪立场动机不明,江湖却又添新乱。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蓝铮一下子靠在座椅上,以手扶额,长长叹了口气。
苏怀墨见他许久沉默不语,微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竟是难得流露出了几分泄气。
他极少见蓝铮这般颓唐的模样,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蓝铮此前所有的心血,不过是为武林除去公子羽这一害。为此他多方奔走,百般筹谋,联合了各方势力,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才铸就了嘲天宫一战。
可如今公子羽却还活着,甚至还卷土重来,就仿佛他之前所有的努力皆付之东流,生生成了一个笑话。
若是换了其他人遇到这样的打击,定会陷入颓唐之中,怀疑起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甚至于一蹶不振。
可蓝铮却不一样。他既不会、也没有这个时间去悲春伤秋,很快又调整了过来,打起精神强迫自己进入了理智思考的状态。
他沉吟片刻,“事已至此,再说后悔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不如想想怎么解决此事。”
“至少我们搞清楚了一件事情。”苏怀墨正低着头整理桌上的情报密函,闻他这句话抬头道,“现已证明,薛无泪此前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提醒八荒小心公子羽。”
蓝铮嗤笑一声:“他在公子羽的眼皮底下,只怕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但薛无泪同样是公子羽的仇人,以公子羽的性格必定要将他杀之而后快。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蓝铮忽然起身,他将匕首收入鞘中,朝门外走去,“少侠如今还在开封吗?”
“阿栾说,她方才接到秦妙手的传信,已经回到了玉华集。”苏怀墨紧随其后,神色不由越发凝重,“怎么了?”
“我得去找她。”蓝铮先是顿了一顿,然后步伐加快,同时不由双眉紧锁。
“她很危险。我怀疑她就是公子羽的下一个目标。”
夜色渐深,归元谷此刻正被浓雾环绕。
这里地势本就低,谷地幽深。在这深谷内有一处山泉,山泉源头有一棵高大的郴树,俨然成为了归元谷的标志。
而此刻,郴树上的紫衣男子被两条铁链紧紧绑着,无论他试过多少方法也无法挣脱。
如果少侠能看清这男子的面容定会大吃一惊,不仅因为他如今的模样与少侠一模一样,还因为这人是她与秦妙手苦苦追寻了一路,恨得咬牙切齿也抓不住的薛无泪。
多次尝试未果后,薛无泪倒是安分了下来,侧头看着天边的流云。
明月心已死,但公子羽却未死。
嘲天宫一战,声势如此浩大,结果却是虎头蛇尾,真是一场笑话啊。
那日薛无泪曾潜入地宫,在附近冷眼围观。他目睹了八荒少侠手刃明月心,目睹了嘲天宫那威力十足的爆炸,也目睹了公子羽逃出生天的全过程。
起初他还不知暗助了公子羽的是谁,如今来到襄州倒是尽数明了……呵,倒是一出好戏,只可惜他如今也没了看戏的兴致。
薛无泪吸了口气,强行压住心里翻涌的愤恨,强迫自己冷静地思考。
自以血衣**重生后,百晓生治愈了绝症,身子却依旧每况愈下。连血衣楼的重生**都不能解青龙绝命散的毒,薛无泪只得四处为百晓生求医问药。
只是百晓生还是死了。
先生一生为青龙会鞠躬尽瘁,耗尽心血,只想让天下重回盛唐之景,却不想逆天而为,终究是郁郁而终。
他走那日,薛无泪跪倒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给百晓生下毒的是明月心,所以明月心该死;明月心最在意的人是公子羽,所以公子羽也该死。
只可惜他棋差一着,落在了公子羽手中。公子羽一眼看穿了他的易容,不杀他,却以他为饵,想要引出四盟八荒以及蓝铮。
薛无泪又闭上了眼,冷笑了一声。
可笑八荒弟子竟是如此愚钝,枉他一路费尽心机提醒,用尽手段设下种种圈套,却始终无人觉察各中异样。
什么家国大义?什么武林安危?薛无泪并不在乎这些。
他只想要公子羽的命,不惜一切代价。
一次杀不死,那就杀第二次。四盟八荒杀不死,那就将战局扩大,使所有人皆不能独善其身,使公子羽举世皆敌,寸步难行!
区区血衣蛊杀不死,那就寻更多的法子。以言语扰其心智也好,用人命来填也好,只要有用,天下皆可为棋子。
背下杀死朝廷钦差的罪责又如何?与辽人合作又如何?搅得天下大乱又如何?薛无泪生来薄凉无情,行事随心所欲,只顾自己痛快,苍生于他眼中与蝼蚁何异?
会在意明明的是先生,心怀黎明苍生的是先生,欲光复李唐盛世的也是先生。
可是先生死了啊……他死了啊!
薛无泪生平只尊重一人,只会听从一人的命令,那便是百晓生。
百晓生死后,便无人再能制衡薛无泪。
嘴畔的冷笑逐渐消失,薛无泪紧皱着眉头,表情狰狞,似是要哭出来。
他忽然猛地睁眼,死死地盯着迷雾中,有一人穿过迷雾,缓缓走来。
蓝铮和苏怀墨赶到玉华集的时候,正是傍晚。
天空阴云密布,好似快要下雨了一般,云遮雾绕,不见天光。空气中漂浮着灰烬,还有烟熏火燎过的气息。
苏怀墨边走边对他道:“看来他是想借少侠来引出你。”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也对,比起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还是常在外行走的少侠目标更大,也容易对付得多。”
这是蓝铮犯下的失误。当然也不怪他,这是所有人的失察。
人人皆知公子羽自嘲天宫一战后已葬身海底,没有人想到公子羽还会活着。
正所谓灯下黑,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以为公子羽最憎恨的人该是蓝铮,也没人想到他重出江湖的第一个目标会是少侠。
在众人看来,少侠仍旧只是蓝铮的追随者,即使她在嘲天宫下亲手杀死了明月心,因此而声名大噪,可亲手主持、造就这一局面的依旧是蓝铮。
不找幕后主使,却偏要找座下小卒的麻烦,不得不说,即使是骄傲自负如公子羽,原来也懂柿子要挑软的捏的道理。
蓝铮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被捏到了软肋。世间能令他在意的朋友本就为数不多,而少侠正好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从醉月居到嘲天宫,他们走过一段很长的路,一同布下过一场要命的局,可谓患难与共。
期间少侠因为理念不合,与他的关系曾经一度恶化,最剑拔弩张的时候蓝铮站在她面前,总觉得她下一秒就差刀剑相向。可她却始终没有放弃过蓝铮,而是一路支持他走到了最后。
那么无论少侠发生了什么,蓝铮也不会放弃她。
他拧紧了眉,又松开,自嘲般地叹了一声:“我倒宁愿他先来找我,也好过让他去找少侠。”
苏怀墨不由看向蓝铮,见他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类似焦急、懊恼的神色。
这让他心头却不合时宜地泛起了几分奇异之感。
原来蓝铮也是凡人,他同样会焦虑,会束手无策,也会感到害怕。
或许他畏惧的不是已知的危险,而是事情全盘脱出了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他不畏惧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挑战,却畏惧自己所做的判断失误而牵累到重视之人。
许久之后,他听到蓝铮的声音:“去找沈孤鸿。现如今只怕只有他一人能牵制住公子羽。”他的声音终是染上了几分疲累。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我不怕公子羽利用少侠来对付我,却害怕在此之前他已按耐不住,先行一步杀死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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