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郊外,古道芳草萋萋。
当下正值夏秋之间,距嘲天宫一战不过数月,公子羽入魔卷土重来的消息已经过八荒证实,如今传遍了整个江湖。
义愤填膺者有之,作壁上观者有之,更多的人却是担忧公子羽再次对武林造成伤害,一时大有人人自危之感。
麦田边的路人正欣赏着城郊的古道美景,却隐隐听到了不远处的打斗声。
众人一看,却是一群匪徒围着两个年龄尚小的孩子。
正要上前救援,但见二人明显游刃有余,并没有畏惧的神色。
那少年道长一手剑法却是融会贯通,深得真武的“稳”字,对上至少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匪徒也毫无慌张,攻防兼备,滴水不漏。
而那五毒少女生得俏皮可爱,手持着一对匕首细长,扬手便是毒雾蜃气,时不时绕到敌人身后,毫不留情补上一刀。
有了两人略微生疏却默契的配合,场面渐渐变成了一面倒。
不出二十回合,对面的数十个匪徒便被纷纷打趴下,捂着伤口纷纷逃窜。
只见那道长收了剑,回头对着少女道:“阿伶,你怎么来开封了?”
而足上系着银铃的五毒少女则是一脚踹开了倒在面前的匪徒,将双刀挂回腰间,再笑意盈盈上前去拉他手,亲切地唤他一声:“小谢哥哥!”
众人这才恍悟,感情这二人竟还是先前认识,在路上无意重逢的。
这一头,谢和光先伸手抹去了单伶脸上不慎沾染的血迹,又为她戴正战斗之中有些歪了的兜帽。
“阿伶?你怎么来开封了?”谢和光疑惑道,“又是偷跑出来的吗?”
“我……”单伶眼眸一转,“我是来找小谢哥哥你的!”
谢和光叹息一声,当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分明是一个人从五毒教偷跑出来,如今要赖着他了。
“现在太危险了,我得告知你家长辈才行。”谢和光皱着眉摇了摇头。
“啊,别……”单伶急忙拉住了谢和光,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央求道,“小谢哥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柳阿姨她们,我才不想那么早回去呢!”说着缩了缩头。
谢和光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想让我不告诉也可以,不过你得听我的,不许到处乱跑。”
此刻正是午后,他们从西城门进入开封,城中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无论江湖上风波不断,似乎都不影响商家做生意。
谢和光拉着单伶在街上找了一家成衣铺,给她买了一套好看却又不影响行动的衣服,换下了原先那套在打斗中染血的五毒服饰,总算走在街头不像之前那么打眼了。
单伶右手捧着一包花生糕,左手攒着一袋糖炒栗子,走一步吃一口,吃得正香。正所谓吃人的嘴短,她不免抬头问他:“小谢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开封皇城边,护城河畔。”谢和光手里拿着一封信,认真地看了又看,最后珍重地放回怀中。
“去找我的……师兄师姐?”他难得带了几分不确定道。
单伶在真武住过一段时间,期间因为年幼可爱,被众多师兄师姐投喂过。想到这里,她舔了舔嘴角的糕屑,开口道:“是哪个师兄?哪个师姐?”
“这……我,我也不知道。”谢和光无奈地把信摊给她看,“是我师父让我来开封找人,再将另一封信转交给对方,不过她好像忘了提前写信通知。”
虽是无奈,他却不慌乱,仿佛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般。
“啊……那要怎么找到他们?”
“不知道,碰碰运气吧。”
单伶歪着头看他,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同情。
且不论谢和光的师父以前有多么不靠谱,但至少这件事上她还是靠谱了一回,最后他们果真在护城河畔找到了熟悉的真武弟子。
“展师兄!叶师姐!”
护城河中波光粼粼,叶姝立在河边,展子期正与她交谈着什么,闻声抬头看见谢和光,惊讶道:“小谢师弟!你怎么来了?”
展子期的惊讶是真惊讶,或者不如说是被吓了一跳。
“听文师叔说,你不是与你师父去了燕云吗?怎么……”
提起自家师父,谢和光唯有无奈,把师父的信拿出来递给展子期。
再次回到开封之前,谢和光先是去了一趟燕云寻找师父的踪迹。只是在见到师父后,她又把自己“赶”了回来。
燕云正处于风波异动,表面上却平静得令人心慌,背后还有不明势力在蠢蠢欲动。
谢和光的师父在燕云待了这么久时日,不至于连这点形势也看不出来。故而她虽欣慰见到自己多年不见的弟子,却还是随口扯了个幌子,明为给同门送信,实则是将他派回了中原。
毕竟为了谢和光的安危考虑,他不留在燕云才是正确的选择。
谢和光虽比同龄人稳重一些,但到底还是少年心气,遇此挫折难免心头有些不顺。只是他向来尊师重道,哪怕被自己师父一份书信千里迢迢打发来了开封也无怨无尤,但内心里其实也盼望着做出一番事来,如此才算不辜负了下山历练的目的。
展子期将信展开来看,也不知这位同样看着他长大的师叔在信中提了些什么,叫他露出了几分又是气急又是无奈的神色,仿佛还带了些羞恼,倒是符合了他这个年纪的鲜活。
叶姝看得好奇,欲凑过来看,却没看上几眼,便被他抢先一步把信收好,清咳一声:“师妹你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哦……”惊鸿一瞥间,叶姝好像在信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错觉吗?为什么感觉展师兄的脸比方才更红了?
谢和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足尖,又看了看衣袍上的纹路,最后捉住了单伶的手。
“别闹。”他说。
单伶吐了吐舌头,把脸扭到一边去。
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尴尬。
面对两个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师弟师妹,展子期再度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哈哈,谢师叔她真是的……性子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什么话都敢说。唉,算了,师弟你这段时日就先跟着我吧,反正师兄总不会饿着你的。只不过……”
说的这里,他端正了脸色道:“眼下是非常时期,不比以往,公子羽还在外面虎视眈眈,我们行事得更小心几分才行。开封也不是真武,可不能到处乱走,最好跟在我身边。”
他说得严肃,倒有了几分师兄的样子,这话不仅是对谢和光说的,也是对叶姝,还有跟着谢和光身后的单伶说的。
叶姝点了点头。
谢和光自然听从安排:“师兄,我知晓。”
倒是一旁好不容易翘家跑出来的单伶面上有些不甘,还没等她开口,却闻展子期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听说,蓝铮近日也来了开封……”
她马上抓住谢和光的袖子,大声地宣布:“小谢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
谢和光不知道第几次露出了无奈至极的神色。
展子期忍俊不禁,大笑着一拍他的肩头勾肩搭背:“走走走!你既然来了开封,师兄便带你去长长见识!”
展子期口中的“长见识”,实则是四盟在开封召开的一场密会,主题是商议如何对付入魔的公子羽,其中也邀请了八荒的代表。
既然是密会,自然是保密为紧,莫说其他人,哪怕是在八荒之中,如谢和光一般的普通弟子也是不知晓此事。
展子期和叶姝是恰逢其会,师门传书之时正好身在开封,便代表真武前来参加会议。
四人一路来到密会之处,展子期一路向谢和光和单伶解释关于这四盟密会的情况,却在房间的一个角落碰见了熟人——一位抱剑的太白弟子。
于是展子期当即把一行人都带了过去,拍了一下那太白弟子的肩,爽朗道:“明非,好久不见啊。”
明非听得招呼转头看过去,脸上原本平静的神色也带了些波动:“展子期?你也来了。”
“是啊。”展子期侧开身子,又转向了身后的三人,笑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太白的明非师兄,以前来过我们真武交流剑法。我记得和光师弟你小时候见过,不过隔了那么久说不定不记得了,倒是姝儿肯定没见过……”
展子期也不觉自己随口说出了多么亲密的称呼,却是将手落在了叶姝的肩上,带了些炫耀的口吻:“这是我师妹叶姝,亲的!日后见了面多加关照几分,当然也不许太‘关照’了……”
叶姝抿着唇,腼腆地笑了笑,轻轻喊了一声:“明师兄好。”
明非稍稍颔首,“之前在杭州清天楼,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说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师妹?”后头这句明显是问展子期的。
听得这话,展子期一拳打在明非肩上,笑道:“闹了半天还真是你!你怎么不上来打招呼?”
不过没等明非回答,展子期的目光又落在了明非身后安静的女子身上,“对了,你身后那位姑娘是谁?”
被点名的纪柔温婉地笑了笑,“在下纪柔,唐门弟子。”
“难怪你不来与我们打个招呼,原来是美人同行啊。”展子期挤眉弄眼道。
“别胡说八道。”明非微微侧过身子,“我与纪姑娘不过萍水相逢,之前在杭州偶遇,一路同行护送她到开封。你这样说,有损她的声誉。”他的声音里暗含了些警告。
一路护送?展子期撇了撇嘴。
他这友人冷淡寡言,像极了山峰上的雪,最不善与女子打交道。叫他无缘无故地护送一个陌生姑娘到开封,言语间还多有维护……萍水相逢,怎么可能?
倒是纪柔听得这话,看了明非一眼,随即又压下了目光,温婉的笑意明显淡了许多。
不过……萍水相逢啊。
只是这略有些沮丧的情绪还没维持多久,单伶来到纪柔身边,自来熟地介绍自己:“纪柔姐姐好,我叫单伶,是五仙教的弟子。”
纪柔微微一愣,先前黯淡的笑意又浓了起来,对着单伶这小丫头,更添了几分怜爱:“单伶你好。”
明非偏头看着她们,眨了眨眼,却没有打断她们的对话,继续和展子期交谈:“说来,你们在来的路上,有遇见水龙吟的盟主唐青枫吗?”
展子期虽不知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不过明非这样问了,展子期也就笑道:“还真没遇见,你说奇不奇?并且这次代表移花宫出席的既不是他们的少宫主唐青枫,也不是新任的大总管苏小白,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他指了指左边一角。
“据说是苏小白的师弟,名叫苏怀墨。他原本是与蓝铮同来的,现在蓝铮不出面,反而叫他代为出席,眼下正和叶盟主他们说话呢。”
叶姝顺着展子期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白衣青年,正与帝王州叶知秋交谈着什么,眉间似有些无奈。
“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倒是谢和光记性不差,他略微思索,便提醒展子期:“师兄,那人便是苏栾姑娘的兄长,先前也跟蓝护法一起来过真武。”
展子期闻言有几分讶意。
他想了想,又道:“这人我之前虽没见过,不过他既然能代移花宫出席,又被蓝铮认可,想来除去身份以外,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就是不知他与蓝铮什么关系?对公子羽复出一事又知道几分内情?”
明非抱着剑只是道:“若有机会,我倒是想与他切磋一场。”
谢和光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继续看其他人。
单伶那小丫头却一早不知跑哪儿去了,只是有叶姝陪着她,现在又加上了一个温柔细致的纪柔,倒叫人不是很担心。
这一头师兄弟说着话,那场面分外和谐。而另一头,苏怀墨却是快要笑僵了脸。
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先后有三波人明里暗里向他打听蓝铮的下落,却全被苏怀墨微笑着搪塞了过去。
这位移花宫的弟子知书达礼,风度翩翩,又长袖善舞,与人交谈如沐春风,有着不知不觉中就把话题引得十万八千里的本事,却也能让人回过神来时偏生生不起气。
难怪移花宫会将他派出来,在场的几位八荒前辈暗自点头。
按理说,苏怀墨应对起这样的局面来当是游刃有余。只是架不住来问的人太多了些,身份又复杂了些。
不得不说可真是件苦差事啊。
他望着碧绿的茶水,暗叹了口气,一瞬心想:难怪蓝铮不自己过来,他一失踪,当甩手掌柜倒是自在了。
可惜苦了苏怀墨。八荒四盟,有哪个是简单角色?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好应付的?
而现下,四盟里公认的武力值最高,也是最难缠、最不好打发的人物——帝王州盟主叶知秋正站在苏怀墨面前。
一身黑红色长衣,腰携孤鸾剑,气势深沉不怒自威。
他朝苏怀墨微微颔首道:“苏公子。”
苏怀墨深吸了一口气,情知这一遭是躲不过,却也不想避开,索性坦荡地朝他行了一礼:“叶盟主,久违了。”
此前四盟盟主齐聚移花岛,理由不止是为少侠解毒,也是为拜会移花宫而来。苏怀墨随在苏小白身侧,自然或多或少也与其有过接触。
“想不到苏公子也会前来此地。”叶知秋左右看看,淡淡道了一句,“怎不见蓝护法?”
自来中原之后,苏怀墨便跟在蓝铮身边,常常与他一起行动。
这本不是什么秘密,苏怀墨也不指望能瞒过眼前这位帝王州盟主:“蓝铮有事先行,临行之前托我替他旁听四盟密会。叶盟主可是有事寻他?我可代为转达。”
叶知秋望着他,摇了摇头:“不必了。”
“只是这处理公子羽之事,也少不得蓝铮相助。我知你二人自有打算,只是行动之间,还是需知会旁人一声,免得节外生枝。”
说的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眉头皱了皱,许是想起了在荆湖的往事。
苏怀墨知他是好意提醒,却也含警诫之意,因此也并未不当一回事。
叶知秋的意思未必不是四盟的意思,盖因蓝铮行事喜好剑走偏锋,多是先斩后奏,虽然时常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大家也着实是怕了他。
蓝铮的行踪苏怀墨自然是知道的,对方的打算他也猜得分明。
而他除了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自己不靠谱的朋友,行动上规规矩矩地应下,并起身谢过叶知秋的提醒,却并无透露什么口风。
移花宫出来的人,不但气质上佳,也是礼数周全。
叶知秋听出苏怀墨的言下之意,也并未多言,只再次颔首,便转身朝帝王州所在的地方走去,准备落座静待密会的开始。
苏怀墨看着叶知秋离去的背影良久,过后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眉头微皱。
这茶却已经凉了。
看来是隔得太久了,他竟浑然不觉。
四盟密会的目的本就是商议要事,来参与会议的人也不会把吃喝放在心上。大家都是江湖人,风餐露宿都习惯了,这点小节自然不算什么。
只是出身移花宫的苏怀墨却有些文人的癖好,从来不喝凉了的茶。当下他拧紧了眉头,见此刻无多少人注意到他,正起身打算换上一壶。
却见门外来了一位年轻道长,他身后背负着双剑,玄□□袍,眉清目朗,一派正气,目光环顾过四周,眸中似带了一些愁色。
这人正是真武的文秀山。
还不等苏怀墨出言问候几句,文秀山便径直朝他而来。
“见过苏公子。”他一来便是开门见山,“不知苏公子可有见过我那铮弟?他可有与你一道前来?”
“……”
面对对方期盼的目光,苏怀墨终于感到有些为难。
别人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位文道长却是蓝铮的结拜义兄,岂能轻易糊弄过去?
且不说两者的熟悉度,解释稍有不慎只怕适得其反。单说文秀山出于兄长的一片纯粹关怀之心,也令人不忍欺骗。
只是蓝铮委实不在此处,此刻估摸着怕不是在开封哪个天牢里蹲着,苏怀墨也实在是变不出一个活生生的蓝铮来给文秀山。
他在心头斟酌一二,正准备开口透露些许不影响大局的实情时,却听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场上的众人纷纷抬首望去,只见一帝王州弟子走了进来,去到叶知秋身边。
这是之前派去接应少侠的人选,如今只身归来,却不见少侠。叶知秋起身询问:“如何,少侠到了吗?可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这……禀告盟主,少侠此前收到消息,已经到了开封,只是……只是……”那位帝王州弟子面带忧色,像是不知如何向盟主回禀。
叶知秋皱了皱眉:“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有了他这一句话,那弟子看了看四周,最后咬牙道:“盟主,属下刚刚得知消息,少侠和蓝铮,他们被沈孤鸿关入天牢里了!”
“什么?!”
叶知秋和文秀山,更甚至在场除却苏怀墨以外的大部分人,听得这话,不约而同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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