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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因果

苏怀墨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问个路,结果竟把一个小丫头吓到啜泣的地步。

这是自生下来起在移花岛上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一时竟让他哭笑不得,更兼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来云滇,是为了寻访蓝铮。

关于蓝铮与青龙会的关系,苏怀墨还是从唐青枫和少侠那里得知的。所以他来到了云滇五毒,看能否拜访一下这位青龙会前护法,顺便完成苏小白之前交代他的事情。

他有所预感,自己心中找寻的答案,或许也只有布局诛杀公子羽的蓝铮才有可能给他一个回答吧。

云滇地处西南,并不在中原之中,因交通不便,早年曾属蛮荒之地,故而风光也与中原迥乎不同,又因着地理气候等的缘故,此地终年蜃气瘴气缭绕,参天树木众多,蛇虫猛兽遍布。

这也是生于移花岛的苏怀墨从未接触过的恶劣环境,一路行来,周遭打听,长途跋涉,能寻到五毒教的罗藏山着实不易。

正因如此,见到一身银饰当地打扮的五毒小姑娘才会如此激动,忍不住想要上前询问一番。

苏怀墨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一种情况。

他向来秉承君子风范,此刻惊吓到他人心下不免生出愧疚,迟疑之下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正欲宽慰几句:“抱歉,小姑娘,我并非……”

“原来是有贵客临门,自当好生招待。”耳边忽然响起有人的笑声,是低沉磁性的男声,“阿伶,你这样可太没礼貌了。”

单伶欣喜抬头,“蓝铮哥哥!”

苏怀墨心头却是警铃大作,浑身划过若有若无的危机感。他抬头看去,只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男子。

对方倚在树旁,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中双刃似是立马要抵住他脖颈。那双眼盯着苏怀墨,让他无端端受到了针尖一般的锋锐之感。

苏怀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便是他此行的目标人物——蓝铮。

如果要苏怀墨形容第一次见到蓝铮的感觉,那大概是无言的交锋,微凉刀锋掠过脖颈的颤栗。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你还会有一种被捕食动物盯上的错觉。

蓝铮此人实在太过危险,令人捉摸不透。

“阿伶,还不快过来。”蓝铮的目光从单伶落在了苏怀墨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他袖间的白玉笛子,以及垂下的形如紫藤花的花坠上。

他眼睛微眯,脸上却带着笑意,“抱歉,家妹失礼,让阁下见笑了。”

苏怀墨摇了摇头:“无妨,本就是我惊扰在前。”

蓝铮并不接话,只是抱着手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知客人从何处而来?”

苏怀墨长身而立,拱手一礼:“在下移花宫弟子苏怀墨,奉少宫主与大总管之命,特来向蓝护法问好。”

他不卑不亢,声音温润如玉石相碰,琅琅清越。

移花宫弟子么……

初一照面的时候,蓝铮便从他的衣着谈吐中看出了点端倪。

他心头没有一点意外的感觉。

无论为了情人泪、醉心花、萧宁与明月心的联系,亦或是前不久的嘲天宫一战,那些还未收编的青龙会旧部等事。

任选其一,都足以引起移花宫的重视,值得来人跑这一趟。

事实上,在蓝铮看来,移花宫直到现在才派人来接触他才是一件值得意外的事。

不过,苏姓?

他挑了挑眉,望着眼前的青年笑问:“听闻移花岛上以五姓为尊,可是与大总管同出一脉的苏氏一族?”

苏怀墨微怔,须臾之后从容笑道:“蓝护法果真博学广闻。”

该说不愧是昔日青龙会的护法吗……

此时饶单伶再懵懂,也该反应过来面前这位白衣男子并非鬼怪,而是活生生的人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上前道歉。

苏怀墨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初次见面,未带薄礼……”说着他下意识将手伸入袖间,手忽然一滞,不由苦笑摇摇头,“这回可真是来得匆忙……”

苏怀墨看着单伶,只思索了一瞬,便将玉笛上的那枚花坠摘了下来。

玉坠形如紫藤花,打磨得精致温润,里面的醉心花粉早已在一路对付毒蛇猛兽中用完,留在玉笛上也只当好看的摆设罢了。

他弯下腰,将那枚坠子笑着递给她,像以往哄移花岛上的孩子时一样,柔声道:“拿去玩吧,方才吓到你是我不好,权当我为先前的事给你赔罪了。”

单伶第一时间未接,而是悄悄转过头看了看一旁的蓝铮,见他并不反对而是近乎默许,这才敢接下来,笑盈盈地道了声谢。

场上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蓝铮周身的压迫感似在一点点散去。

苏怀墨松了一口气,心想算是赌对了。

他此行并无恶意,甚至算是有求于人,因此也不想招致对方的警惕和猜疑。

在他看来,对面这位蓝护法显然是位小心谨慎、生性多疑的人物。

花坠虽小,但了解东海移花一脉的人都应了解,移花弟子所使的武学招式中有不少正是依赖于花坠中的醉心花粉辅助而成。

他之所以当面将花坠赠人,一方面的确是给被方才的小误会惊吓到的单伶赔礼,另一方面也是隐隐表达出“不想与对方动手”的友善之意。

至于倘若真动起手来……他也自问并非毫无招架之力。

苏怀墨指尖轻轻抚过玉笛,笑容和熙。

毕竟移花宫的赫赫声名可不是靠醉心花闯下的。

与聪明人打交道总是更令人省心。

蓝铮不禁重新审视起了眼前的年轻人,嘴上却不动声色道:“这礼物如此贵重,初次见面,只怕是受之有愧。”

苏怀墨敛容多了几分正色:“无妨,于我而言,送礼不在价值,而在心意。”

他平时这样说话时总会习惯性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语速也会放慢,郑重且谨慎。

“礼物或轻或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礼之人心怀诚意,收礼之人为此感到开心,便是值得。”

蓝铮轻笑,“阁下这话说得倒是有趣。”

双刃不知何时已经收回腰间,蓝铮遥指不远处的罗藏山,“前面便是我五毒教派所在的罗藏山,阁下若是不嫌弃,不妨前去一叙?”

“既如此,那怀墨便多谢蓝护法了。”

“护法便免了,你直呼我姓名便是。”蓝铮并不端架子。

他牵着单伶,摸了摸她的头,笑得也是意味深长,“这是移花宫的苏怀墨。乖,快去叫怀墨哥哥。”

这神来一笔,以苏怀墨的淡定,此刻也差点绷不住脸色。

单伶眨眨眼,从善如流,看向苏怀墨时笑容却比蓝铮坦荡单纯了许多,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怀墨哥哥好。”

小姑娘天真无邪,惹人怜爱,苏怀墨就算脑海中转过再多想法,再多戒备,面对这笑容也不知不觉柔下了面容。

他微微躬身,唇角轻扬,对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妹妹还要小上好多岁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你好啊,单伶姑娘。”

拿人的手软,单伶自然也嘴甜殷勤了不少。

她仰着脸,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怀墨哥哥,叫我阿伶就好了,大家都这样叫我。”

场上的气氛不再拘束,稍稍融洽了起来。

苏怀墨心知,这也未必不是蓝铮刻意和缓气氛的手段和目的。但这样的阳谋,也确是让人反感不起来。

单伶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带路,剩下的两人走在后面,相隔了数米的距离,并肩而行。

此地离罗藏山并不远,身后的人脚步却是不约而同都慢了下来。

单伶疑惑地回头看着他们。

蓝铮心知苏怀墨要问些什么,只是没有挑明,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怀墨眉目似有些纠结,他斟酌着,到底还是率先开口:“青龙会一事,前些日子蓝兄忙里忙外,不知是否有了结果?”

忙里忙外?这话说得有意思,世人皆知公子羽与明月心已葬身嘲天宫,他又有什么可忙的?

蓝铮笑得不明所以,轻飘飘地把话题又绕了回去:“当然,不知你所想的结果是什么?”

“在下愚钝。”苏怀墨坦然道,“我本局外之人,所想的早已是雾里看花,还是蓝兄能够亲自告知,我才安心些。”

苏怀墨并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蓝铮对他有所防备,他也清楚对方不会在此刻坦诚相告,但他依旧顺从内心说出了这番话。

他心头所疑或许蓝铮有所察觉,但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听听蓝铮这个设局人的想法。

“你若是愿意来五毒小住一段时日,我倒不介意同你讲讲。”

说罢,罗藏山的入口已在面前。

本就有此心的苏怀墨自然不会拒绝,转头看了一眼蓝铮,“那便有劳蓝兄了。”

相视一笑,两人之间暗地里的试探与交锋到此暂告一段落。

单伶什么也没听明白,歪着脑袋满头雾水地看看二人。

然后撇撇嘴,毫不在意地捣鼓着身上挂着的闪亮亮银饰。

大人们说话真是复杂。

蓝铮与单伶出门一趟,回到五毒还带了个俊俏的男子回来,教中众人颇有些意外,倒是蓝铮让人收拾了间客房出来,单伶自告奋勇去帮忙。

“那便多谢阿伶了。”苏怀墨对单伶笑了笑,犹豫片刻,略微弯下腰,“今日是我不好,吓着阿伶了,阿伶可原谅我了?”

单伶偏头盯着他,似是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她很快又想起来,“啊,不怪怀墨哥哥的。都怪铮哥哥,没事跟我说什么白衣女鬼……”

她自知失言忽然止住,忍不住跺了跺脚,嘟着嘴有些懊恼。

“白衣女鬼?”苏怀墨微微一愣,转念一想不由失笑,看了一眼不远处同其他人说话的蓝铮。

他一袭白衣,加之之前那样雾蒙蒙的地方,可不就跟白衣女鬼差不了多少。

原以为这位青龙会前护法会是极有心机危险稳重说话绕弯的人。

现在看来,除却稳重,其他倒是都占了。

又忆起在移花宫小住过一段时日的少侠对蓝铮的形容,苏怀墨的嘴角抽了抽。

这蓝铮还真是……

皮啊。

一转眼,苏怀墨来到五毒教已有半个月了,和教中众人也混了个脸熟。

他容貌生得俊朗,看起来斯斯文文一个人,画风与云滇格格不入,举止有礼,谈吐文雅,待人也和善,半点不摆架子。

众人都很喜欢这个外头来的据说是出身移花宫的客人。

可请他来做客的蓝铮却依旧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样说也不对。

至少苏怀墨是知道他在做什么。

而热情的单伶每每跟何可人想要带作客的苏怀墨在云滇游玩一番时,苏怀墨便跟蓝铮一样,要找他的时候偏偏就不见了人影。

跑去问蓝铮,他只高深莫测地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单伶气结,手中端着的油炸蜈蚣被两个小孩瓜分了干净,一个也没给蓝铮留。

苏怀墨站在门外,问清缘由莞尔一笑,摸了摸单伶的头以作安抚,进门之后也是无奈地对着蓝铮说,“你这样逗她做什么?”

蓝铮就挑眉,“还是说,你想尝尝油炸蜈蚣是什么味道吗?”

“……”

苏怀墨摇了摇头,半开玩笑道:“还是免了吧,只怕我消受不起。”

半个月来的相处,如今他们二人的关系看起来倒是好了许多。

嘲天宫之战后的蓝铮自然还是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公子羽夫妇身死,首恶虽除,青龙会却是百足之虫死而未僵。

光是围剿、收拢那些残留在各地的青龙旧部就足以让他头疼,何况其中还掺杂了不少公子羽、明月心的死忠,便是蓝铮也觉头大。

于是这个时候正巧上门的苏怀墨就这样被他毫不客气地拉了壮丁,半个月来都在帮他收集整理各地传来的情报,有时还要亲自陪他跑一趟。

反正送上门来的苦力,不用白不用。至于情报会否泄露,这从来不在蓝铮担心的范围。

换句话说,泄露了也没什么大碍。

他本就没期望能瞒过天下人,也不想行事时尽数跳过四盟八荒,那么和以前一样找一位合作对象自然是个不错的主意。

与苏怀墨合作时挺好的,这个出身移花宫的青年虽是君子,却没有蓝铮想象中的迂腐,对他的某些手段也能容忍支持,有时对局势的看法甚至与蓝铮不谋而合。

他有才干,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却不会过多干涉蓝铮的举动,这样一个合作对象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蓝铮满意了,但是苏怀墨不满意。

他本是为了打听嘲天宫一事以及蓝铮的态度而来,不料却在半个月内被扔了一大堆繁琐的情报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虽说这样也有助于他了解更多,苏怀墨内心也并非不情愿。但在短暂的闲暇之余,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吐槽对方。

“蓝兄当真是性情中人。”

这样信任一个陌生人,当真是心大。

虽说如此,他还是很负责地将四面八方的情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丝毫不出差错。

如此看来,蓝铮的确没有找错人。

这日苏怀墨照例理好了新收到的情报,来找蓝铮商议时,却寻了半天都不见他人影。

这便奇了。

于是他找到了正在鬼草婆那儿玩着虫蚁的小姑娘,“阿伶,你今日见到蓝铮了吗?”

被询问到的单伶先是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忽然醒悟过来,“啊,今天是铮哥哥娘亲的祭日,我见他一大清早就去陨星湖祭拜了。”

“祭日?”苏怀墨凝着眉。

“是啊。”单伶说,“每逢这个日子,蓝铮哥哥的心情都会不好呢。”

“我们去看看他吧。”

此刻单伶走在前面,带领他走在前往陨星湖的路,苏怀墨在后面,缓缓跟上她,脑海中不断思索,带着担忧。

逝去的亲人啊……

苏怀墨知道蓝铮会以何种方式对待已故的亲人。

但他明了,蓝铮这样藏着情绪的人都能被单伶看出心情不好,那是当真的悲戚。

陨星湖前有大片的彼岸花,火红拥簇到了湖边,与另一头的浓烈岩浆呼应,看起来倒真像踏过彼岸生死轮回之意。

蓝铮坐在一棵树下,身旁放着酒坛,时不时喝上一口。

他是喝酒不易看出醉意的类型,喝多少,眼睛还是亮,人们永远没法猜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单伶小步跑过去,见状不由放低声音,她唤了一声:“铮哥哥。”

苏怀墨朝他走去,衣袖尽量小心避过花朵。

他没有回头,只看着那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是你们啊……”

蓝铮侧过头来,端起酒坛喝了一口酒,轻笑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低沉,眼底神色却是清明。

“铮哥哥你又喝了那么多酒。”单伶抽了抽鼻子嗅到空气中蔓延的酒味,嘟囔了一句,“不是我找你,是怀墨哥哥找你。”

蓝铮转头看向苏怀墨。

苏怀墨道:“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叨扰了。”

他的声音虽平静,却能听出其中的停顿,以及隐隐要表达的歉意。

方才手中还拿着刚收的信笺,现在却已收入袖中。

蓝铮看了他一会儿,扭头对着单伶说:“阿伶,我有件东西落在家里了,你帮我去拿一下。”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

“啊?”

蓝铮摸了摸她的头,“快去吧。”

“那好吧。”单伶嘟着嘴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安排。

于是陨星湖畔只剩下了两个人。

蓝铮继续喝着酒,看着湖面蒸腾而起的雾气,好似另一个人不存在一样。

苏怀墨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其实也不需要说什么。

蓝铮若是愿意,自然会自己开口。

直到蓝铮开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

苏怀墨犹豫了一下,道:“节哀。”

“真有意思。”

蓝铮轻笑了一声,看向他时剑眉微挑,“你是我遇到的第三个会在今天跟我说‘节哀’的人。”

苏怀墨也没有问前两个人是谁,看着蓝铮略微柔和下来的神情也有了几分猜测。

“五毒并不以死为悲,他们认为生者才应背负一切,而人死后不过长眠,最后都会团聚在枫香圣树下,得到永远的安宁和喜乐。”

蓝铮似是嘲讽地笑了笑。

“你知道我母亲是如何死的吗?”

没等苏怀墨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

“她是被现任教主方玉蜂杀死的,在当年的教主之试上。当时两人都是全力以赴,最后一招时方玉蜂赢了这场比试,但失手杀了她。”

他顿了顿,“我去看过她最后一面,刀口很深。”

苏怀墨努力回想起关于那位方教主的全部印象,回想蓝铮与她相处时的一举一动,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蓝铮说:“包括我母亲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恨她,因为这是五毒的规矩,只有强者才能代替弱者背起责任,率领族民继续向前。”

“你也不恨吗?”

蓝铮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坦然道:“我曾有好几次想要杀死她。”

苏怀墨转了转玉笛,“可你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起初是因为不能,后来是因为不想。”

蓝铮说,“我起初想杀她,但杀不了她,直到后来发现,我不能杀她。”

他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摊开手坦诚道:“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当她是我的教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有那么多纠结的东西。”

苏怀墨的手一顿,玉笛敛入袖间,他静静地看着蓝铮,没有说话。

蓝铮却似看透了他,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你呢?你是不能,还是不想?”

苏霜华离世的那一刻,他苏怀墨就没有过那样的时候吗?

“是不能,亦不想。”

苏怀墨垂下眸,微微叹气,“也是不应该。”

那时,他只是郁结着一股无名的恨意。

该恨谁呢?

恨大总管以命相救的少宫主唐青枫吗?

可青龙之祸已是由来已久,身为水龙吟盟主为武林大义为挚友亲朋与其对抗,不顾生死决战嘲天宫外,何错之有?

恨他不该被人重伤,不该被苏霜华救下,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背负上一条人命吗?

苏怀墨苦笑,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恨将这一切风雨带回移花宫的宫主子桑不寿吗?

可他只是想救下重伤垂危的爱徒,却不知多年挚友会因此身故。

他自己为此也是悲恸万分,甚至决意长留移花宫再不涉中原事务。

恨险些杀了少宫主的公子羽?

可他与苏霜华素不相识,连面都不曾见过。

他们隔着的仇怨,最多是江湖是非罢了。

也许二人的确做了罪大恶极之事,但嘲天宫一战,双方交手,只论生死无论对错。

四盟八荒既要杀公子羽,便做好了承担代价的准备,无论代价是谁,荆湖外的土壤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遍。

他知晓这个道理,何况因果循环,公子羽也已葬身嘲天宫下……

思及此,苏怀墨忽的怔住。

他太容易用因果循环这四个字解释一切,一因一果,也要归根究底去探寻。

他抗拒的是人,还是无常的天命?如果到头来发现所求的因果只是自己的想象,又有什么意义?

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纠结太多。

苏怀墨是个不信命的人。

也许他早就做出了选择。

见他抬头时的眼神释然了几分,蓝铮轻笑一声,什么也没再说。

某个方面,他们都是一样的。

“你信世间真有魂灵一说吗?”

“我不信。”

“真巧,我也不信。”

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做到什么样的事,都要靠自己把握。

唯有拼命轰轰烈烈活过这一遭,到死去之时,才真正可说不枉此生。

两人对视,眼中都是明悟的笑意。

“那你找到了你心中所想的那个结果吗?”

苏怀墨摩挲着手中玉笛,反问道:“找到,或找不到,又有什么要紧?”

“的确没什么要紧。”

蓝铮拿上已告罄的酒坛,朝他挥了挥手:“该回去了,不然阿伶又得把油炸蜈蚣吃完了。”

苏怀墨回头看着他,笑了笑,随后循着他的脚步开始往前走。

世间哪有这么多因果呢?

又哪有这么多纠结的东西呢?

人总是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说起来,你方才到底是为什么来找我?”

“刚收到情报,血衣楼近日在襄州的活动似乎不寻常。”

苏怀墨将袖中那封信取出来递给他,只见蓝铮的脚步变慢,展开信看了一会儿,眉头越来越紧。

他问道:“是为了即将召开的武林大会吗?”

蓝铮合上信放入怀中收好,“怕是没那么简单。”

“血衣楼的楼主薛无泪是一个麻烦人物,如今百晓生不在,你难以想象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蓝铮道:“我之前约了个朋友在襄州真武碰面,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我们这便出发,赶在武林大会之前到达,届时再做商议吧。”

“也好。”

初夏的阳光细碎地打在他们身上,影子被拉在身后,他们朝着那阳光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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