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修士身上的弟子服其实就是块金光闪闪的活字招牌,穿出去比皇帝穿着龙袍私访还要惹人眼球。
哪怕我下山是郑崇礼许可的,我也不敢像五师兄这样高调,他反倒对自己是偷跑下山的这一点没有一点清晰的认知,生怕不够打眼,带着我御剑一路风驰电掣。
我很长时间没有吃过饱饭了,虽然郑崇礼和大师兄给我的灵玉不少,我还能每个月领取固定的弟子份额,但由于我用剑需要烧灵玉,所以余下来给我用来解决伙食问题的并不多。
其他的剑宗弟子大多出身名门,平日里既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烧灵玉,甚至由于修剑,他们修炼连丹药都不怎么需要用。
修真界公认剑修是同境界内的战力王者,其中的佼佼者能够越界杀敌的也不在少数。
例如大师兄赵彧,就曾以元婴中期的修为越级斩杀化神期的蛟龙,据说他的本命灵剑的剑柄,就是用那蛟龙的鳞片锻造的。
也因此,剑宗修士哪怕看起来再怎么穷酸,本质上都是不差钱的主。
我这几年来的唯一一顿饱饭是五师兄帮忙解决的,因为这一点我对他便没有刚出宗门时那样抵触了。
虽然他喜欢在背后蛐蛐我,但在我面前的时候还算是克制的,虽然我还是很讨厌他,但我打不过他,和他对着干惹毛了他对我也没有好处。
所以在他拉着我到处逛的时候我还算配合。
“你一顿吃了我二十块灵玉。”五师兄捂着胸口道:“说你是猪一点也没错。”
他一边数落这我,一边拉着我东蹿西蹿。
虽然之前他威胁着我带他下过山,但我一般都把他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引,这么热闹的地方他没来过,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他拉着我到了一处卖着各种面具的小摊前,用花花绿绿的涂料装点的面具形态各异,有慈眉善目的圆脸神仙,和青面獠牙的阴鬼,还有眉眼画得极细的狐狸。
五师兄伸手摘下了那个狐狸面具,怼到了我的脸上来。
我忙得伸手扶住,让面具固定在我脸上不至于掉下来。
然后他就伸手把我不久前刚戴上的帷幔取了下来,没了帷幔的阻隔,肌肤与尘俗吵嚷的空气直接接触的陌生感,让我浑身不自在。
“戴这个,长得和你挺像的,这个就别戴了。”
他手里拿着我的帷幔给自己扇风,边扇边转身给自己挑了个青龙的面具,挂在脖子上,之后再随手朝小贩丢下了一块灵玉就缩地成寸地往另一个摊子走,完全不管自己的突然出现会不会吓到旁人。
“诶,这位仙长……”小贩拿着灵玉面露苦色地朝五师兄消失的地方挥手。
凡间也有修士设立的维护仙凡秩序的俗世阁,不少散修也是和凡人混居在一起的,帮凡间清理一些妖兽赚些报酬。
像帝京这样繁的地方,百姓很多是和修士打过交道的。
但并非所有人都和那酒楼的掌柜一般见过世面,这种摆摊子的小贩是不收灵玉的。
灵玉兑换凡银的手续复杂,一般的百姓也没有门路。
我是被中途掳下山的,身上自然也没有特别充足的银钱。
我在身上找寻了好一会儿,才从腰带里摸出了我上次买米糕余下的铜钱。
扁扁的钱袋倒出几块铜板,递给了摊子的老板。
由于我身上的弟子服饰,周围的人都盯着我瞧,将我瞧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帷幔也被五师兄拿走了,此时能遮住我的只有脸上的面具。
我感觉不自在极了,也不熟练地施展了几个术法想要更快地跟上五师兄。
他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了,看上什么直接拿了,然后丢下一块灵玉,他脚程又快,店老板没来得及叫住他,他人就不见了。
反倒是我这么个苦主被拦下来付钱。
但还好一袋铜钱换了一袋灵玉,也挺值的。
在我赶上五师兄后,身上已经彻底没了多余的银钱,我远远地看见他站在一家脂粉铺子前,左右打量着,然后伸手去拿那柜台上放着的胭脂盒。
他们剑修手掌宽大,那女儿家用的脂粉在他手里显得分外的小。
“仙长是要给心上人挑胭脂吗?”摆摊的是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小娘子,生得珠圆玉润,两边耳垂吊着碧翠的耳饰,笑起来让人觉得舒服又喜庆。
凡间散修众多,剑宗弟子注重仪态,光是往那一站,给人感觉就是降妖除魔的正道大侠。
再加上五师兄他人生的俊秀,看起来年纪轻,那小娘子就起了些逗弄的心思:“这些都是铺子里极好的成色呢,仙长的心上人高兴了,睡不定会让您帮忙点胭脂呢。”
她手里拿着团蒲扇,遮住了自己半张笑意盈盈的脸。
“这东西怎么用啊?”
那小姑娘细声同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五师兄拧开胭脂盖,我想阻止他的,因为我已经没有多的银钱给他收拾烂摊子了,于是我快步追了上去。
但他动作太快了,我赶到他跟前的时候只见他先是把胭脂凑到鼻子旁闻了闻,然后伸手进去蹭了一把。
他见我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先是笑了一下。
然后就见他用他那根蹭了嫣红胭脂的手指朝我没有被狐狸面具遮住的下半张脸摸来。
我抵触地往后一躲,没给他擦到嘴巴,但还是让他那手指蹭到了我的下巴,往上蹭开,估摸着会留下好长的一道红痕。
不用照铜镜我也知道,此时的我脸上肯定滑稽极了。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这一路来被各种怪异的目光注视,外加被十几个摊子的老板叫住付钱。
之前吃饱饭的感激在此时终于告罄,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历声骂道:“你有病吧!?”
显然没想到我会发那么大火,他愣了愣,脖子上还挂着那丑得出奇的青铜面具,看起来有些罕见的蠢:“我就是好奇这东西抹上会是什么样子的。”
卖胭脂的小娘子见状连忙劝道:“仙长别生气别生气,来擦擦脸吧。”
边说还便递过来一块帕子。
我把帕子接过来,对小娘子道了声谢。
随即便转过来对五师兄道:“那你可以擦在自己脸上。”
“我又看不到自己的脸。”
“那你不能擦在手上吗?!”我捏紧了手中的剑柄,真的很想对他拔剑。
——
这胭脂被拆开来试过了,按理来说必须买下,但我已经没有多的铜钱了。
此时的五师兄已经把他那蠢得要死的青龙面具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拿在手上,站在一旁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我木着脸在小娘子探究的目光下把我藏在腰间的耳饰拿了出来。
血一样的鲜红色。
我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也像五师兄这样,不过我没有他那么招摇。
在山下逛了好久好久,买了很多女儿家的衣服,虽然不能穿回宗门,但能在山下穿也很让人开心了。
我一眼就相中了首饰铺子里的这对耳坠。
很艳很艳的红色。
我很喜欢这样的颜色,但剑宗没有。
将耳饰买回去后,我拿着根银针对着镜子给自己扎了两个耳洞,将这对耳饰挂了上去。
那些师兄总在背后蛐蛐我,说我涂脂抹粉,我不敢将这串耳坠戴出去,但又真的很喜欢。
便一直藏在腰带里。
——
把自己心爱的耳饰给了出去,这让我心里不好受的要命,但摸着自己腰间鼓鼓的一袋灵玉,心里也有了些安慰。
五师兄似乎看出来了我的心情不愉,一路上也没有说话,没逛上多久就御着剑把我带回了宗门。
刚在宗门前落脚,我就看到了大师兄。
在遇见大师兄这件事上,五师兄显得比我更加慌乱。
眼神飘忽的对大师兄作揖道:“大师兄。”
郑崇礼日理万机,寻不着人,大师兄便时常作为代理掌门掌管宗门事务。
“小五,你心性不定便偷溜下山,自己去后山领罚吧。”大师兄蹙着眉,俊秀的面容此时看起来有些阴沉。
五师兄嘟囔了一句:“她心性就定了?”
我知道他在说我。
他估计很不服,明明我修为比他差那么多,凭什么我能下山。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个废物,用剑都要烧灵玉的废物,一个十年都筑不了基的废物。
郑崇礼和赵彧对我从来都没有期待,我只需要拖这我这副被邪祟侵染的残破□□苟延残喘,来让他们的道心得到片刻的清明,这就是我的作用。
所以我晨练迟到大师兄也不会对我像对别的弟子那样疾言厉色,因为,我只是一个不被期待的花瓶。
而五师兄,他是六岁筑基的天才,将来有望成为和郑崇礼一样顶天立地的剑修。
他大可不必自甘下贱的与我相比。
大师兄沉着脸继续打量了五师兄片刻。
五师兄很快就泄了气:“好吧。”
然后他抽出自己的剑,御剑离开了。
此刻便只余下我和大师兄了。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柔和了下来。
这种柔和让我浑身僵硬,我不知道他柔和的目光里面蕴含着什么,或许是对不幸之人的怜悯,或是对弱者的宽容。
不论是那种,都很让我恶心。
“穗穗。”他没有喊我师妹,而是叫了我的名字。
他是剑宗里第一个开口问我名字的人,作为回报,他也是我在剑宗里除了郑崇礼唯一记住名字的人。
“是小五让你带他下山的对吗?”虽是用着询问的语气,但给人的感觉却分外笃定。
“日后他再来让你带他下山,你就来找师兄。”
我没有说话,其实比起讨厌五师兄,我更讨厌的人其实是大师兄。
他朝我伸出手,我知道他是想要带我御剑飞行,我御剑术不行,每次起飞都磕磕绊绊。
我看着他的手掌,很宽大的一双手,手指修长,掌纹很明显,很标准的,剑修会拥有的手。
我把自己说手放上去,肤色对比起来很打眼,大师兄在男子里面算是白皙的了,是我的皮肤白得有些诡异,像那洁白菌丝。
他握住我的手,我发现我的手掌只能占他手掌的一半。
如果我的根骨没有被废,是不是我现在也能和他们一样,可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剑修了。
他拉我上了剑,我感受着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的风,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难受,我慌张地眨了眨眼睛,生怕泪掉下来。
没有泪滚落,我差点忘了邪祟是没有眼泪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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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日后他再来让你带他下山,你就来找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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