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夜晚，气温骤降。寒风像刀子一样，试图剥开一切温暖的外壳。巡逻小队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坳里点燃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着黑暗和寒意，也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疲惫的脸。
队员们围坐在火堆旁，加热着食物，低声交谈，分享着水壶里所剩不多的热水。气氛比白天轻松了许多，经历了悬崖边的那场惊魂，一种共患难后的凝聚力在无声中流淌。
高梁和顾一野依旧隔着一段距离坐着。高梁在检查地图，规划明天的巡逻路线，顾一野则靠着自己的背囊，仰头望着星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休息。跳跃的火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
那名白天被救的新兵，叫李磊，拿着烤好的饼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走到了顾一野面前，红着脸，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副队长，谢谢你白天救了我。”
顾一野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接过饼子，淡淡点了点头：“以后小心。”
李磊又走到高梁面前，同样道了谢。高梁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笑了笑，露出白牙：“小子，命大！以后跟着老子好好干！”
这爽朗的笑声驱散了一些微妙的气氛。其他队员也渐渐活跃起来，有人开始低声哼唱起家乡的小调，有人讲起了并不好笑的笑话，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在这片远离喧嚣、只有风声和篝火噼啪声的边境之地，纪律依旧严明，但人与人之间那种最朴素的、在严酷环境中相互依存的情感，却自然而然地滋生出来。
高梁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顾一野的方向。看着他安静地小口吃着饼子，看着他被火光映暖的眉眼，看着他偶尔因为队员笨拙的笑话而嘴角极轻微地牵动一下……这一切，都让高梁的心脏被一种饱胀的、酸涩而温暖的情绪填满。
他能这样安静地坐在他不远处，能这样看着他，而顾一野没有流露出厌恶或者疏离，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曾经不敢奢望的恩赐。
顾一野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它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灼人的侵略性，而是变得温和、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并不让他讨厌。他依旧不太明白高梁那份执着而热烈的情感究竟从何而来，但他似乎开始慢慢习惯，甚至……默认了它的存在。
就像习惯这边境的风，习惯头顶这片璀璨而冰冷的星空。
“副队长，”一个胆子稍大些的老兵凑到顾一野身边，好奇地问，“你看星星看得那么入神，是在想什么战术吗？”
这话引得其他队员也竖起了耳朵。在他们看来，这位聪明得不像话的副队长，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高深的东西。
顾一野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在篝火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平静：“不是战术。只是在确认导航星座的位置。”
他抬手指向夜空中的一个方向：“看到那几颗连成勺状的星星了吗？那是北斗七星，勺口指向的那颗亮星，是北极星。在野外迷失方向时，它可以帮你找到正北。”
队员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发出恍然的低语。他们大多知道这个常识，但很少有人会像顾一野这样，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如此冷静的观察和记忆。
高梁也抬起头，看着那片被顾一野点亮的星空。他不懂什么星座，但他看着顾一野在讲述这些时，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的、纯粹而专注的光芒，心里某个地方变得无比柔软。
他喜欢的，或许就是这样子的顾一野。聪明，冷静，强大，像遥远星空的一部分，神秘而令人向往，却又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一种不设防的、属于年轻学者的纯粹。
“副队长，你懂得真多！”李磊由衷地赞叹。
顾一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高梁心里漾开了更大的涟漪。他几乎看呆了。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哨兵发出了信号——有情况！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迅速熄灭了篝火，隐蔽到岩石后方，枪口无声地指向信号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只能听到风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高梁和顾一野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言语，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和决断。高梁打了个手势，示意顾一野带两人从左侧迂回，自己则带主力从正面逼近。
行动无声而迅速。在边境线上，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真正的危险。
几分钟后，前方传来了高梁压低的声音：“安全！是几只越境的野鹿！”
紧绷的气氛瞬间松懈下来。队员们重新聚拢，点燃了篝火，互相嘲笑着对方刚才的紧张。
经过这一番折腾，困意袭来。值班表安排好，除了哨兵，其他人裹紧大衣，围着余烬未熄的篝火，准备休息。
高梁将自己的大衣又裹紧了些，靠在一块岩石上，闭上了眼睛。但他并没有睡着，他能听到不远处顾一野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
后半夜，气温更低。寒风无孔不入，即使围着火堆，也难以抵挡那刺骨的冰冷。
顾一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他似乎有些怕冷。
高梁悄悄睁开了眼睛，借着微弱的星光和篝火的余烬，他看着顾一野微微蹙起的眉头，几乎没有犹豫，他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过去，在不惊醒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自己身上那件更厚实一些的大衣，轻轻地盖在了顾一野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退回原来的位置，心脏因为这大胆的举动而怦怦直跳，像是在做贼。
顾一野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增加的暖意，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往大衣里缩了缩，睡得更沉了些。
高梁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包围了他。他不敢再看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星空之下，篝火之畔，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一个无人知晓的守护动作。
有些改变，发生在惊天动地的嘶吼与拥抱之后。
也有些改变，发生在这寂静无声的、边境的寒夜里。
如同冰雪消融，悄无声息，却已润泽了干涸的土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