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第一次军事理论考核的成绩张贴了出来。公告栏前挤满了脑袋，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哇！顾一野又是第一！满分！”
“牛逼啊！这脑子怎么长的！”
“高粱……啧，高粱你这有点悬啊，刚及格线。”
高粱挤在人群里，踮着脚找到自己的名字，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分数，黝黑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失落，反而咧着嘴乐：“及格就行！咱是靠实力吃饭的，不靠笔杆子！”他说着，目光崇拜地投向榜首那个名字，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脯，“看咱家顾一野，多厉害！”
他这嗓门不小，周围几个新兵都听见了，发出善意的哄笑。有人打趣道：“高粱，顾一野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早晚的事！”高粱脸不红心不跳，说得理直气壮。
就在这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酸溜溜的意味：“哼，理论考得好有什么用？打仗还能靠背书？我看某些人啊，就是纸上谈兵，花架子。”
说话的叫赵红兵，体能不错，但理论成绩一直垫底，平时就有点看不惯顾一野那种“优等生”的做派。
热闹的气氛瞬间冷了一下。
高粱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眉头拧了起来。说他可以，说顾一野不行！他刚要梗着脖子怼回去，一个清朗而冷静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了。
“现代战争，打的就是后勤、信息和体系。不懂理论，不研究战法，光靠蛮勇，那是炮灰。”顾一野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站在公告栏前，身姿笔挺，目光平静地看向赵红兵，语气不算激烈，但每个字都像小刀子，精准地戳在对方的痛处，“《孙子兵法》开篇就讲‘道、天、地、将、法’，‘法’就包含了军需、装备、编制。你认为这些都是花架子？”
赵红兵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没憋出反驳的话来。周围原本看热闹的新兵们也安静下来，若有所思。
顾一野没再看他，转而将视线落到高粱的成绩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出口的话却不是嘲讽：“及格了，还行。下次重点看第三章和第五章，那部分你丢分最多。”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开，而是就站在那里，对着公告栏，语气平稳地开始给高粱分析他的错题分布和知识薄弱点，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交锋从未发生。
高粱一开始还气鼓鼓地瞪着赵红兵，听到顾一野的话，立刻像被顺了毛的大型犬，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凑在顾一野身边，听得无比认真，时不时还“嗯嗯啊啊”地应着。
“这里，迂回穿插的前提是保障后勤线，你只写了战术意图，忽略了保障环节……”
“还有这个，不同地形下的电台功率选择，跟你平时捣鼓那些玩意儿原理是相通的，你没联系起来……”
顾一野讲题时，眼神专注，语速不快，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并非刻意要帮高粱，只是纯粹出于一种对“知识漏洞”的本能纠正，以及……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自己“所有物”（被高粱单方面认定的）被质疑时，下意识的维护。
赵红兵看着那两人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听，完全被隔绝在外的氛围，自觉没趣，灰溜溜地走了。
等顾一野言简意赅地分析完，一扭头，发现高粱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的崇拜和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顾一野！你懂的真多！”高粱由衷地赞叹，然后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笨了，给你丢人了？”
顾一野看着他这副样子，那句习惯性的“知道笨就多努力”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移开目光，语气平淡：“脑子不算灵光，就多花点时间。勤能补拙。”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难得的“鼓励”了。
高粱瞬间像是被打满了鸡血，用力一拍胸脯：“你放心！我今晚就开始啃书！保证下次考核前进十名！不，二十名！”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顾一野嘴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随你。”他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开。
但高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瞬间柔和下来的侧脸线条。他屁颠屁颠地跟上，嘴里又开始絮叨：“顾一野，你刚才太帅了！怼得那小子没话说！嘿嘿，你还帮我分析错题……”
“吵。”顾一野头也不回。
“哦。”高粱立马噤声，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顾一野身后，心里美得冒泡。
他发现了，顾一野根本不是冰山，他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他会因为自己受伤而折返，会记得提醒自己用热水敷脚，会在别人质疑时站出来维护，还会……偷偷关心自己的成绩！
什么野火燎原，他高粱现在改策略了，他要“温水煮青蛙”！不对，是“温水煮顾一野”！用他的热情和真诚，一点点把这只有理想、有本事、还有点小骄傲的“青蛙”……不对，是“顾一野”，给慢慢捂热了！
接下来的日子，高粱果然开始了他的“刻苦攻读”。晚上熄灯后，他常常打着小手电，躲在被窝里啃那本厚厚的军事理论教材，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厚着脸皮去问顾一野。
顾一野起初不胜其烦，但高粱态度极其端正，问的问题也都在点子上（虽然基础薄弱），他也就耐着性子解答。久而久之，这几乎成了两人之间一种固定的互动模式。
有时候，顾一野看着高粱因为理解了一个概念而眉飞色舞的样子，看着他被手电光照亮的、带着点傻气的认真脸庞，会觉得……这家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他的执着，他的乐观，他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像一缕阳光，不经意间，就照进了顾一野那片原本只装着军事地图和战略构想的世界。
训练照旧，考核还会有。但新兵连的生活，因为有了高粱这块甩不掉的“牛皮糖”，顾一野觉得，似乎也多了些不一样的色彩和……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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