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武术大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小组车轮战的强度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擂台上每一次碰撞都带着筋骨震颤的闷响,汗水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瞬间洇开深色的印记。我像一柄出鞘过度的刀,用意志强行支撑着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出击。
对手倒下的瞬间,裁判的哨声响起,宣告我的晋级。台下掌声雷动,但我耳中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
赢了。但赢得狼狈。
走下擂台,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身体的疲惫尚在其次,那种对力量掌控失准的感觉,才真正啃噬着内心。一招一式间,往日如臂使指的流畅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力不从心的滞涩和微妙的失衡。
这不像我。
习武多年,心如止水,身体便是最精密的武器。
可如今,心乱了,武器便也钝了,甚至反噬自身。
我把自己关在空荡荡的选手休息室。
冰冷的金属长椅贴着汗湿的脊背,激得人一颤。我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控制不住的、细微的颤抖。
不是冷,是透支后的生理反应,更是对自身状态失控的愤怒和无力。
那晚街头网球场刺目的灯光、他拉着陌生女孩的手、那句轻佻的邀约、还有更早之前,那些盘旋在心头关于“调查”的冰冷疑云……
这些画面碎片般在脑海中冲撞,搅得气血翻腾,根本无法凝神静气。
道心不稳,何以言武?
我恨这种被情绪左右、连身体都背叛自己的感觉!
休息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颀长的影子落在地板上,延伸到我脚边。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清冽又熟悉的雪松琥珀尾调,早已烙印进感官。
迹部景吾走了进来。
他看完了整场比赛,从第一招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他太熟悉我的节奏和力量了,场上那几次微妙的迟滞、格挡时手臂不自然的紧绷、以及最后虽然取胜却明显虚浮的脚步,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眼里。
那不是对手太强,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他停在几步开外,看着长椅上那个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发颤的身影。灯光从她头顶打下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疲惫而倔强的轮廓。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那点因为被拉黑、被无视、被言语刺伤而积压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混杂着焦灼和心疼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想说“打得不错”,想问她“哪里不舒服”,想让她别那么拼命,可话到嘴边,看着那拒人千里的冰冷背影,却觉得说什么都苍白无力,说什么都像虚伪的客套。
“你……”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发出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和小心翼翼,“刚才那个发力点可以再下沉三分,能省力很多。”
他试图用最“安全”的方式切入——武术本身。
这是他唯一确定自己还能掌控的领域,也是他认为最能让她接受的方式。
然而,这小心翼翼的技术指导,此刻听在我耳中,却无异于最刺耳的嘲讽。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我所有的狼狈和失控!
现在还要来指点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就像他高高在上地评估着一切,包括我这个人?
被看穿的羞耻、连日积累的委屈、还有对他那晚行为的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冲破最后的理智闸门。我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和受伤的倔强。
“不劳迹部同学费心!” 我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
就在这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扶住我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肩膀。那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在网球场上掌控乾坤的手,带着一丝犹豫和关切,朝我伸来。
就是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炸药桶!
“别碰我!” 我几乎叫出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手,狠狠打开他伸过来的手,清脆的拍击声在空旷的休息室里格外刺耳。
迹部的手被打得偏向一边,手背上瞬间泛起一片红痕。他错愕地看着我,眼底先是难以置信,随即迅速被点燃的怒火覆盖。
我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他瞬间阴沉下来的脸,那些压抑在心底的话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冲口而出:
“迹部景吾,收起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
“满冰帝那么多女生等着你的垂青,不够你挑的吗?还要跑到街头网球场去强迫别人?!”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掷向他,“我的比赛,不劳你费心点评!我的身体,更不劳你碰!”
“雾山隐!” 迹部景吾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的、尖锐的羞辱!
更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他想吼回去,想质问她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冷淡,为什么拉黑他,他想解释那天街头网球场只是一场被忍足那句“你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心”刺激到的、愚蠢的意气之争!
他想说,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她想象中那种人!
可这些解释,在他帝王的自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符合他迹部景吾的行事风格。
骄傲和愤怒瞬间吞噬了所有解释的冲动。
他盯着我,眼神冰冷锐利得像要在我身上剜出洞来。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门口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忍足侑士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室内剑拔弩张的两人,充满了无力感。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激将法”,会引发如此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迹部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被刺伤的愤怒、被误解的痛楚,以及一种彻底放弃沟通的冰冷决绝。
“很好。” 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温度,“既然你这么厌恶本大爷的关心和出现,那么如你所愿。”
他挺直了背脊,恢复了那睥睨一切的帝王姿态,只是眼底再无半分暖意。
“本大爷会专注于自己的网球比赛。至于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依旧微微发颤的身体,最终定格在我冰冷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冷脸,本大爷也不想再看第二次。”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身,昂贵的定制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摔上了休息室的门,留下满室死寂和一片狼藉的心绪。
我僵在原地,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刺骨的寒冷。
那句“不想再看你的冷脸”如同最后的宣判,将我们之间残存的所有可能,都彻底冻结在了这个冰冷的休息室里。
忍足站在门口,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也悄然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休息室,只剩下我一个人。刚才强行支撑的力量彻底抽离,我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将脸深深埋进颤抖的掌心。
泪水终于冲破堤防,滚烫地灼烧着皮肤。
赢了比赛,却好像输掉了一切。
身体在叫嚣着疲惫,心却沉在一片更深的、看不到底的冰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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