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迹部终于想起来了。
高二那年，他作为队长带领英国队参加了一个名为U17世界赛的比赛，英国队在四进二的比赛中输给了西班牙队，日本队则进入决赛与西班牙队展开终极对决。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日本队艰难地以3:2战胜了西班牙队，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这是属于日本队的盛大狂欢。
而眼前这名栗发男子，是作为场边观众存在的日本队正选队员。如果赢得比赛的选手是主角的话，那他毫无疑问是背景墙，而在四进二中铩羽而归的自己则是背景墙的背景墙。
自己之所以会对他有印象，是因为比赛中自己凭借眼力发现场上选手的某个端倪时，意外地捕捉到了他冰蓝色眼眸中闪烁的目光。那一刻，他知道这个人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下了场，迹部本想找到他好好认识一番，然而日本队庆祝的队伍里、球场观众席和过道，以及之后的庆功晚宴，他都没有再见到他，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脑子里一道想法闪过，迹部不及思量，大步走上前去，叫住了正欲离开的栗发男子。
“有没有兴趣签约迹部网球俱乐部？我们会好好培养你进军职网。”
迹部网球俱乐部近几年发展如日中天，在各大城市都有训练场，不仅成功签下了包括幸村精市在内的数名世界排名前十的选手，也挖掘了不少进入职网后进步神速排名稳步上升的潜力股，更别提迹部本人也是拿下过大满贯冠军的职业网球运动员了。不知有多少想要进军职网的少年憧憬着进入迹部网球俱乐部，哪怕是从陪练做起，而迹部这次抛出的可是正式培养名额，他不信对方不动心。迹部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泪痣，等待对方的应允。
谁知栗发男子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迹部君，别开玩笑了。”
迹部瞬间石化，放在泪痣上的手指也定住了。
“抱歉，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轻轻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答应？”迹部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因为我并没有进军职网的打算。”男子背对着他淡淡地说道。
【四】
迹部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一个小挫折打败，更何况这是他第二次错过他了，心中执念更是陡然激增。既然本人无法下手，那就找他的队友，不信挖地三尺都找不到他的底细。
当天迹部就给幸村拨了个电话，知道那名栗发男子名叫不二周助，一度是他所属的立海大附中在关东大会和全国大赛的对手，是他在U17训练营时的室友，也是他在U17世界赛上的队友。
但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话毕，幸村惯常地调侃道：“怎么？突然对我们家周助感兴趣了？”
“你们家？”
“咳……不瞒你说。其实我们现在也还保持着每年联系几次的习惯。”
“不早说……”害他被狠狠地拒绝了一番。
“嗯？你看上了他，倾情告白然后被狠狠地拒绝了？尊严被按在地上摩擦，心有不甘？原来你还有这种时候啊~”句末拉长的语调在迹部听来格外刺耳。
迹部无奈地抬手扶额：“幸村……我只是想签他，但他告诉我他并没有进职网的打算。”
“你是要给我们增加竞争对手？”
“……幸村，你会这么说，是不是也承认他的潜力了？”
“嗯，我承认。不过签约这个事情，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行，我知道了。”
也许是因为长期处于竞争关系，他和幸村之间有点亦敌亦友的状态。迹部知道幸村向来直言不讳，他会这么说意味着难度的确很大。然而幸村越是这么说，迹部就越是衍生了逆反情绪，心下想着一定要用尽各种手段让不二心甘情愿签约。
于是第二天，迹部早早地就来到了不二上班的大楼楼下等候，直到下班时点不二跟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他打了个响指，挂着亲和的微笑朝不二走过去。
“迹部君，我昨天已经明确拒绝你了。”还没等迹部说话，不二就抢先吐出这么一句。迹部敏锐地注意到他下意识地后撤了半步。
他顺势前进半步，尽可能放低姿态：“不二，你误会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请你吃个饭。”
“我跟你，好像没这么熟吧？”
自尊心受挫*2，还没等迹部说什么，不二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何，迹部总觉得他是逃开的，脚步很快，没有丝毫停顿，就像对无形的鬼怪避之不及。
之后两日，迹部依旧去不二所在的公司蹲守，却仍是一无所获，第二天不二好歹还会客气地表示自己不会接受邀请，第三天甚至看到他就径直避开了，追都追不上。
看来的确得放弃了吗？幸村那么了解他，都说不可能做到，坚持真的还有必要吗？他大概是真的对进军职网没有兴趣吧。
迹部一边用食指点着泪痣一边思忖，都没注意到有人在跟他说话。
“迹部君！你是迹部君对不对！没想到能在东京看见你，你是不是在追我们家不二君？”
“啊？”迹部错愕地抬起眼，看到一名打扮可爱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
“我是不二君的同事友坂。”女孩子主动做了自我介绍，随即话锋一转，用微带叹息的口吻说，“不过不二君很受欢迎呢。”
“什么？”这勾起了迹部的好奇心。
“时不时会有男孩子女孩子来这里找不二君，向他告白，我都见过好多次了。”
细细想来，不二那张温和清润的脸的确是男女通吃，连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被惊艳了一番。
“只是一直都没见他跟谁交往，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啦，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等等，自己也被误认为是追求者中的一员了吗？
迹部额头冒汗，连忙澄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的网球俱乐部想签他！”
“网球？什么网球？我没听说不二君会打网球啊，我们公司举办的网球比赛他都没报名……”女孩子奇怪地喃喃道。
听到这里，迹部心里陡然升腾起一个念头——不二并非不想进军职网，而是对网球本身存在心结，这也是幸村说他不可能成功的根本原因。
想到这里，迹部雷厉风行地转头朝自己的车走去。
“喂，迹部君，别走啊，帮我签个名吧！”
“抱歉，下次吧。”迹部朝后方挥挥手。
【五】
“幸村，你之所以说我不可能成功，是因为不二对网球本身存在心结。”明明是询问，迹部却用了笃定的说辞。
电话那头的幸村顿了一瞬，笑了笑：“你倒是反应得很快。”
“到底是怎么回事？”迹部急声问道。
幸村却偏偏卖了个关子，好一会儿才说：“当年，他在日本中学生网球界被称为‘天才’，拥有极高的天赋，但我隐约察觉到他对网球的态度是有些迷茫的。我和你在这方面都是目标明确的人，就是为了击败对手追求胜利，而他却不是这样。怎么说呢？他更多的是享受网球带来的刺激。他或许正是对这一点感到迷茫吧。后来，在U17世界赛总决赛前的队内赛上，他以6比7输给了越前龙马，没能参加决赛。我和越前借此机会进入了职网，他却再也没有参加过网球比赛。我没法对他感同身受，但我也不是没有劝过他。他告诉我他有他的坚持，我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事情就是这样。”
越前龙马，想到这个名字迹部就恨得牙痒痒的，他在越前手里永远讨不着好，每次都撕满五局，最后一局的抢七局还要打半天，不是险胜就是险败。即便是赢了，往往也没有足够的体力打到决赛，不得不铩羽而归。当然，越前也别想从自己手中讨着好。
6比7输给越前龙马，那他的实力的确是很强劲了，迹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全力释放自己的状态。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你还不打算放弃吗？”
“嗯。”既然下定决心就要持之以恒，这是迹部的人生信条，中途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对一个人这么执着，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六】
第二天下了一整天的雨。
迹部开车去不二所在的公司，打算再找不二谈一次，却意外地看见不二焦急地在路边伸手拦车。
这个时间点，在市中心打车别提有多难了。
迹部在心里比了个“耶”，随即慢悠悠地随着车流将车停到不二面前，拉下车窗：“有什么需要本大爷帮忙的吗？”
不二面露错愕，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送我去圣鲁道夫大学附属医院。”
圣鲁道夫大学附属医院距离东京市中心有点远，又没有地铁直达，也怪不得他要拦车了。
迹部打了个响指：“上来吧。”
不二上车以后，长长地松了口气：“不好意思，真的麻烦您了，迹部君。我弟弟急性肠胃炎住院了，我急着去看他。”
迹部微微一笑：“不麻烦，不二，那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
“嗯。”不二好像有些不太情愿地应了一声。
他们赶到的时候，不二的弟弟，那个叫裕太的年轻人已经睡着了，手上挂着点滴。不二便轻手轻脚地出门，转头去找了主治医生。还好，他的病情比想象中的要轻。
这期间迹部全程都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直到不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坐到病房外的长椅上，迹部才走过去开口说：“不二，我们谈谈？”
为防止打扰裕太和其他病人，他们去了走廊尽头的阳台。
“迹部君，很感谢你送我来医院。但是很抱歉，这件事我真的没法答应，我真的没有进入职网的打算。”
“可是你很有天赋不是吗？还参加过U17世界赛。”
“看来迹部君对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不二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凭借天赋就足以走上职网，也没有进入职网的觉悟。”
迹部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定定地注视着不二，直到不二有几分羞赧地避开他的视线。
“是没有打算进军职网呢，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网球？所以，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
不二半眯着的眼陡然睁开了：“你听说了什么？”声音中显而易见地有几分慌乱，嘴唇还有轻微颤抖。
“猜的，因为我感觉你不喜欢我提到网球。”迹部的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好整以暇地紧盯着不二。
“你想多了，我去看裕太。”不二低声说道，转过身就要走。但迹部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立马拉住了不二的手腕，阻止他的离开。
“裕太……”迹部刚想说话，就听见不二喃喃道，便也随之抬起头来，看到方才还在病床上熟睡的人此时此刻正一手拿着吊瓶牙关紧咬，眼中的红血丝简直要迸裂开来。
“老哥，我都听到了！我支持你进军职网！你还要再错过这一次吗？”裕太仿佛强压着怒意抬高了嗓音，但因肠胃炎还没痊愈，声音听着有些发虚。
“裕太……这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而且我对网球也不感兴趣了。”迹部清晰地感觉到，被握着的手腕在微微颤抖。
“笨蛋老哥，我还不知道吗？你说你对网球不感兴趣了，为什么却这么抵触看到它？你再也没有拿过球拍，甚至还要把它藏到柜子的角落。如果仅仅是不感兴趣，至于这样吗？”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多崇拜你！拥有那么高的天赋，让我心甘情愿地败在你手下，一路走到U17世界赛，离职网只差临门一脚。那时我想，你可以一直勇往直前，而我只要默默地盯着你的背影支持你就可以了。或许有一天会远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我也会一直看着你所在的方向，为你祝福祈祷。”
“你却告诉我说，你要一心一意考大学，不打网球了。老哥，你盯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真的不想继续打了吗？你这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想，就能做到。”
“裕太……”
裕太没有留下来听不二的回应，转头就往病房走，还摆摆手说自己不需要扶。尽管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从步伐上看他还是颇为生气的，像积蓄已久的火山爆发。
不二一直盯着裕太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在进入病房后消失，身形显得十分无力，也没有去挣开被迹部拉着的手腕。
“迹部君，我们是朋友吧？”半晌，不二突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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