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从炽烈到柔和再到消失,第七天的夜幕已然降临。
空气里弥漫挥之不去的焦虑。
如月遥安静地躺着,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透明,反而透出一丝淡淡的血色。
各种精密的医疗仪器环绕着她,屏幕上跳动的线条和数字,冰冷地向围在床边的三个男人宣告着一个他们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的身体机能各项指标,已经奇迹般地恢复到了接近正常水平。
失血造成的损伤被修补,透支的元气在点滴营养的滋养下缓慢充盈。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就是没醒来?
“青森这地方的医院水平不行!我要立刻安排转院!回东京去最好的医院!”
如月辉烦躁地在病房里踱步,声音因为焦灼和连日的不眠而沙哑暴躁。
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妹妹,心像被放在火上烤。
孟远眉头紧锁,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划动,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古籍扫描件和云家内部数据库的加密页面。
“十方大阵已经好几代没人动用过了……”
“古籍记载语焉不详,只说凶险异常,非绝境不可用……”
“禁忌和后遗症完全没有记录……”
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指插入发间,用力揪着。
忍足拿着温热的毛巾,轻柔地为如月遥擦拭脸颊、脖颈、手臂。
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避开她身上那些被纱布层层包裹的伤痕。
知道她爱干净,即使昏迷着,也不愿让她有丝毫的不适。
他无法像如月辉那样调动资源,也无法像孟远那样翻阅古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她,照顾她,祈祷着奇迹降临。
今晚,主治医生再次进行例行检查。
忍足作为医生也站在一旁,紧紧盯着每一个数据,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医生翻看着最新的检查报告,眉头紧锁,最终无奈地摇头叹息:“如月小姐的身体从生理指标上看,确实已经基本恢复了稳定。”
“失血过多造成的损伤也被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加速修复了。”
“这…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了。”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带着医生特有的不忍却又必须告知的坦诚:“但是深度昏迷超过七天,大脑活动依旧处于极低水平……”
“这种情况……”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三人,声音沉重地补充道,“医学上存在成为持续性植物状态的可能性。”
植物人
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三人头顶。
如月辉脸色瞬间涨红,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指着医生:“胡说八道!不可能!转院!现在就转……”
“辉先生!”忍足一把按住了激动得几乎要扑向医生的如月辉,“这里是病房,保持安静!”
在这个时刻,忍足身上属于医生的冷静和克制,反而成了病房里唯一的镇定剂。
孟远颓然地靠回椅背,平板电脑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捂住了脸,深入骨髓的无力。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监护仪器发出单调而有规律的“嘀嘀”声,如同在为倒计时的生命敲响丧钟。
月光如水,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洒在病床上。
如月遥静静地躺在光晕里,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眼在月色下显得异常柔和宁静,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安眠。
忍足靠在墙壁上。
七天来强行支撑的冷静外壳,在医生那句残酷的宣判下,终于寸寸碎裂。
看着月光下那张安静得近乎圣洁的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曾说过的话:
“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希望我的爱人能替我好好活着,去看这个世界的五光十色……”
当时听来,是震撼,是心痛,是对她超然生死态度的敬佩。
可此时此刻
当“死亡”和“永眠”的可能性如此**裸地摆在面前,当“失去她”这个选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成为一种可能时。
真正体会到那种灵魂被生生剜去一块、痛彻心扉、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刃切割般剧痛的感觉。
替她活下去?
看着没有她的世界?
怎么可能!
此时此刻,他无比深刻地理解了当年如月彦二的选择。
那不是懦弱,不是逃避,而是在生命最重要的部分被剥夺后,世界彻底崩塌、色彩尽失、呼吸都成为酷刑时,唯一能找到的通往解脱的路。
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踉跄着到她的床边。
月光也落在他身上。
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戴着镇山镯的左手。
她的手,依旧冷。
古老的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光泽。
低下头,将额头深深地抵在了她的手背上,冰冷的银镯与肌肤相贴,传来一阵奇异的、仿佛直达灵魂深处的微颤。
七天来的恐惧、焦虑、奔波的疲惫、搏命的伤痛、强装的镇定、守护的决心……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最后一道堤防。
他想开口诉说,想呼唤她的名字,想告诉她他有多害怕,有多爱她……
可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压抑已久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封锁,混合着滚烫的、无法抑制的泪水,汹涌而出。
滚烫的泪珠,一滴、两滴……
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滴落。
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落在镇山镯上。
如月辉和孟远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眼眶通红,不由自主地也抬手抹去眼角泛起的湿意。
病房里只剩下忍足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脑海中闪过无数与她相伴的画面。
东京音乐厅的初见。
京都赏花宴的重逢。
大阪USJ的快乐。
他们一起看过上野公园的展览,看过唐招提寺的琼花,奈良的小鹿还追在身后,谷濑吊桥的风也围绕过他们。
轻井沢的高原教堂前,她说着关于爱情与婚姻的见解。
夏日烟火记录下他们并肩的身影,第一次拉起她的手,却坚定得不打算再放开。
《泰坦尼克号》重映时,她说爱比死更长久,他说拉住了才不会散。
镰仓的风温柔,江之岛的海水还在翻涌,手机屏幕是偷偷设置的和她在水母大厅的合照,每次打开都会看见她清浅又真实的笑意。
横滨中华街的故国风光让她的眼眸闪闪,那样生动真实的表情,在火锅的氤氲热气里蒸腾。
富良野的雪铺天盖地,她哭着拥抱他,又用一个巴掌打得他心甘情愿的沉沦。
刻着名字的陶碗还放在家里,水母挂件还在车里流光溢彩。
每段记忆鲜活得仿佛昨日,他怎么能接受那个冰冷的医学名词?
眼泪不断流淌,旧日的碎片像泪河里的小舟,又像海浪里的泡沫珍珠。
一段段,一幕幕,一遍遍回溯。
嗡!
就在泪水滴落到镇山镯的瞬间,一直黯淡沉寂的狮虎兽图腾,骤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光芒。
不再是之前充满毁灭气息的血红,也不是召唤群兽时的幽光。
而是一种深沉、浩瀚、如同包容万物的深海般的蔚蓝光芒。
那光芒如同活物,在镯身上流转不息,散发出温暖而强大的生命气息。
忍足布满泪痕的脸上满是惊愕。
来不及多问多想,只见深蓝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如同一个小小的蓝色太阳,照亮了昏暗的病房。
几乎要超过人眼能够承受的范围,在身体自然的反应下眯起了眼睛。
而光芒还在不断涨开,仿佛太阳不断的靠近,刺目耀眼到令众生都畏惧的光芒,驱散所有的黑暗和阴霾。
一轮海底升腾起的太阳,在此刻照耀着她。
“嗯……”
如同梦呓般的嘤咛,在视线一片空白的时候传入耳中。
病床上,一直沉睡的如月遥,被某种力量从最深沉的梦境边缘唤醒。
三人屏住呼吸。
顾不上亮光的刺眼,他们扑倒床边,拼命瞪大了眼睛,任凭光芒将他们的眼睛刺得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下一秒——
她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终于
缓缓地
睁开了。
带着初醒的茫然,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目光短暂地、毫无焦距地扫过床前三个凝固的身影,只能看到模糊的剪影。
没有惊叫,没有激动,甚至连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如同惊鸿一瞥般的清醒后,眼帘再次阖上,身体放松,重新陷入了沉睡。
短暂的睁眼,看似只是一个幻觉。
医生被如月辉近乎咆哮的电话再次召唤而来。
这一次,仪器屏幕上原本趋于平直、如同死水般的脑电波图,竟然出现了清晰可辨的波动。
生命的涟漪。
“有反应了!大脑皮层活动开始恢复了!”医生看着屏幕,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虽然还很微弱,但这绝对是苏醒的征兆!”
“奇迹!这真是医学上的奇迹!”
“太好了!!”
如月辉和孟远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激动得忘乎所以,两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男人不顾伤痛,狠狠拥抱在一起,又因为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三人再也无法入睡,也根本不想睡。
他们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围在如月遥的床边,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孟远立刻拨通了云家本部的加密电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详细描述了镇山镯在忍足泪水滴落时爆发出奇异深蓝光芒、随后如月遥短暂睁眼的“神迹”。
电话那头,德高望重的老者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沧桑又感慨:
“深蓝如海……海纳百川……包容万物………”
“自古以来,山海不相逢,山君不寻海,海君不探山。”
“山有山的威严,海有海的浩瀚,本是泾渭分明。”
“没想到……镇山镯竟也蕴藏着大海般的包孕之力。”
“这或许是山君血脉与至情至□□融,引动了镯中沉睡的、连我们都未知的古老力量。”
“天意啊……”
如月辉听完孟远的转述,激动得一把抱住旁边的忍足,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听到了吗忍足!多亏你了!”
“你这眼泪简直就是圣水啊!”
“早知道哭两滴眼泪就能行,我们天天摁着你哭不就完了!害我们提心吊胆这么多天!”
忍足侑士:“……”
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对于如月辉这种跳脱又直白的表达方式,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但心中那块压得他几乎窒息的大石,终于缓缓落地。
孟远看着忍足,又看看病床上沉睡的如月遥,脑海中忽然闪过在如月遥平板上看到的那套惊艳的婚纱照。
水谷雅子当时兴奋地介绍过,那套婚纱的灵感,正是来源于如月遥曾说过的一句话:
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
心中豁然开朗,宿命般的感慨油然而生。
命运
真是一个奇妙的圆环。
因为爱,因为足够深沉的爱,忍足这片温柔而坚韧的“大海”,才真正成为了包容、守护、并最终唤醒“山君”的关键。
因果循环,自有天定。
水谷雅子婚纱的伏笔收回~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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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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