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曲明申退烧了，我和他一起裹在外套里，也出了一身的汗。
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一块馊掉的奶酪，看他睡得还算安稳，就决定去洗个澡。
我自认为动作很轻，可他还是瞬间就惊醒了，眼都没睁开就摸索着把我手腕按在沙发上，劈头盖脸地在我脸上啄了好几下。
我不想以这样的面貌和他接吻，所以非但不配合，还很不客气地屈膝顶他：“我还没说原谅你，现在咱们算算账。”
“嗯，都听你的。”他气息深长，手却不肯放松，甚至又借着跪姿拉近了距离，低头看我的眼神清纯无辜。
——好像刚才恨不得涂我一脸口水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直到他慢慢回正身子，以一种老实的姿势跪坐在沙发上听我说话。
这样才对，我和苏糖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靠争靠抢，这已经成为了我的生活方式，那么感情当然也要由我主导，我最喜欢曲明申的一点就是他的服从性其实非常高，为了不被丢下，他可以做任何事，而且绝对不用担心会被他出卖。
这个特点决定了他很好用，可惜江诣不会用。
“你没什么存款，又和画廊解约了，需要终身服用精神类药物，因此每个月支出最多的是药费……”我以平铺直叙的语调每说一句，曲明申的头就低一分，仿佛我是在宣读他的罪状。
“以上在我这里都不算减分项，只是在办签证的时候需要走一些特殊流程；其次你吃的药没法走医保，我可以理解它为什么贵，所以你可以抬起头来，因为接下来才是重点，”我故意停顿了一下，“送签办理了加急，机票买的是商务舱，加上之前说好了和我一起住我免你房租，怎么样，够不够把你从你哥手里买过来？”
曲明申愣愣地看着我，大概也没想到我所说的“算帐”是要和他算这笔账。
我弯了弯嘴角，突然有种“这么多年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爽感，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拒绝我，只是恳求我，让他再为江诣做最后一件事。
——沈嘉扬拿到了证明江诣身份的关键性证据，他说他只要解决了这件事就好，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
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让他忘了江诣，最好连天阳这座城市都忘掉，从此以后满心满眼都只能有我。
所以我答应了。
我让曲明申去做他要做的事，然后联系了江诣，以姑且算是青梅竹马的身份要求和他单独见面。
——曲明申是那种非常害怕离别的人，就算是在他生病之后，状态好的时候也会为每个离开福利院的小伙伴掉眼泪，我想未必会把即将出国的事告诉江诣，那么我不介意来当这个传话人。
顺便也算是向他示威。
从此以后，曲明申就是我的人了。
*
我把江诣约到东郊公园的人工湖旁边，和几个钓鱼佬各安一隅，这样既保证了对话的私密性，又能确保在谈崩了的情况下有目击证人。
——万一他一时冲动把我推下水，说不定附近还有哪位游泳健将愿意及时把我捞上来。
他来见我时戴着帽子口罩，口罩下的那张脸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憔悴了很多，见到我之后他苦笑了一下，第一句话是：“天阳真小。”
小到他挚爱的妻子居然与我有血缘关系，小到曲明申还有机会再次与我相认，小到我们三个人总有一部分困在这里，不得解脱。
好在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江诣说他其实早就想送曲明申走了，并且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钱，可是曲明申不想走，所以只能一拖再拖，他很意外我居然能让曲明申改变主意，表示愿意把那笔钱打到我的卡里。
曲明申的大部分收入由他代为保管，到手的只维持日常开支，再加上他补贴的部分，已经是一笔很可观的天降横财了。
我拒绝了他。
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的钱不能拿，就好像神话里吃下黄泉之国食物的人无法离开一样，我不想因为任何插曲没办法离开天阳。
但是作为对他这份慷慨的回报，我向他保证，我和曲明申离开后不会再回天阳，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不是彭哲。
我的本意是让他知道自己也有把柄在我手上，不要在这几天里做多余的事情。
毕竟他还有一个身份是苏糖的丈夫，我有必要提防他并不是真的和我立场一致。
江诣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平静，并没有顺着我的话讲：“雨生还会害怕有人站在他身后吗？”
“如果那天他身后有人，我现在就没办法站在你面前了吧？”江诣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说的是彭哲坠楼那天。”
我不喜欢他这种猜谜语式的说话方式，有些甲方就是像他这么说话的，不管双方信息对不对称，给的需求相当不明晰，剩下的全要悲催乙方自己悟。
“你的意思是，彭哲是被你推下楼的？”我越发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他原本是我们之中最不像精神病的那个，但哪个正常人会这么坦然地和别人讨论自己的罪证？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种事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
“是意外，但在雨生的潜意识里，他的背后站着幽灵。你知道他总是把自己看得没那么重要的，只想着帮我解决问题，”江诣挥了挥手，“现在你也知道了这个秘密的最终版本，一路顺风。”
他重新戴好口罩，从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我站在人工湖旁边发了一会儿呆，无端觉得他的话有些刺耳。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一路顺风是个很常用的告别语，而且要比他跟我说再见更符合语境。
*
从东郊公园打车回家的时候，司机绕了远路，我没拆穿他，权当是命运要我临走之前最后看一眼天阳，就算他要载着我绕遍全城我都没意见。
……如果不是正好赶上堵车就更好了。
“前面出事了吧，好像有警灯呢，”出租车司机探头看了看路况，准备走小路绕行，边开车边说，“出门在外是得小心，就今天中午，群里一兄弟说他就下车送个病号的工夫，车停在医院门口就被人抢了。”
他才说完，车身就猛地一震，我因为没有安全带的保护，直接从后座飞出去撞上了挡风玻璃。
我在这一瞬间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车又被撞了第二次，我刚才坐过的后排完全挤压变形。
我想起刚才江诣和我说的“一路顺风”，忍不住骂了一句晦气。
口袋里的两瓶药片在撞击中撒了一地，我突然觉得有点抱歉，又一次不小心带走了曲明申的药啊……
曲明申，曲明申……
意识彻底涣散之前，我唯一能抓住的念头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曲明申，你不要做乌鸦，要做飞鸟。
（全文完）
想试着写点比较意识流（？）的东西但好像没有这种天赋，以防我自己过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在写什么所以：1.因为乌鸦是留鸟，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希望曲明申自由，不要再被困住了。
2.基本上全员恶人，可以理解成开车跟踪苏绿蚁然后撞她的就是江诣。
3.曲明申在这个时间线里应该是已经坠楼了，没明写是第一人称的局限以及角色之间有信息差。
以下是正式的第二版后记：
原本的结局对曲明申和苏绿蚁缺乏交代，这一点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人每生产完一份文字垃圾的庆祝方式都是导出保存然后从码字软件里删掉，这篇却意外忘记删了，其实没什么影响，我也没什么执念，所以没有想过会有增加章节的一天，番外更是无从下手所以干脆没有，但确实是隔了几个月就莫名其妙又加了三章。
得出的结论是我确实不擅长写现代背景下没有超能力的人类，也不会写高智商犯罪，所以第二次尝试也拗不回最初版本的设定，甚至女主在这新增的三章里面已经更偏执了，但是方向完全错了。
这是目前唯一一篇在有情节之前就先确定了书名的，但在每一种走向里面他们好像都没办法有好结局，就算苏绿蚁没有被怨恨困住，曲明申也仍然会带着江诣的秘密走上绝路，总之非常莫名其妙的开坑了，又非常莫名其妙地完结了。
再次感谢看到这个故事的你，要天天开心。
七濑弥弥，于2025.7.18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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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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