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绫辻行人会出现在这里。
但在我踏出电梯的那一刻,我确实是清楚地听见了他口中冷漠吐出的话语,冰冷而毫无感情,就像是高高在上审判蝼蚁的神明。
他说:
“……社会的信用基础彻底奔溃,经济将会因此停滞,继而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整个国家、社会的秩序土崩瓦解。”
“这就是天人五衰计划下一步——世界范围内的无差别恐怖袭击”
一脸冷静地说出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话,绫辻行人扶着烟杆的手平稳如山,我知道他的下一句会是什么,也正因此,我决不能让他说出那一句关键的话——
那一句揭露出犯人身份的话语。
绫辻行人,异能力【Another】,外号【杀人侦探】,凡是被他当面揭露罪行的犯人,都会【无·法·避·免】的【死·于·意·外】。
超脱物质层面,直接干涉世界因果的非常理异能。
灵力的风暴迎面劈向穿着军绿制服的粉发少女和怀坐人偶的青年,不成形状,毫无章法,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拦青年说出最重要的那句话。
骤然爆发的攻击突如其来,即使是大仓烨子也反应不及,被强大的灵压甩在了墙上,绫辻行人更是直接被砸进了翻倒的桌椅之间。
小巧的人偶从他的怀里落到了膝上,那是个有些奇怪的人偶,并非是我上次与他见面时见过的那一个。穿着的不是繁复可爱的红色小洋裙,也没有戴着半边眼罩,甚至连黑发也不是带着些微卷的短发。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简单的黑色短裤和短靴,腰间别着一个小包,黑发笔直过肩,却没有任何五官的人偶。
简单的就像是一个还未完成的半成品。
我的视线在人偶上一瞥而过,对面的大仓烨子已经从灵力的冲击中缓了过来,不愧是经过了精密身体改造的猎犬,即使她的战斗力不如末广铁肠,但也绝非泛泛之辈。
“混蛋……铁肠这个没用的家伙、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把他的手给拆下来!”她恶狠狠地磨着牙,娇俏可爱的少女面庞上是与“可爱”完全没关系的凶狠神情,“区区一只虫子,你也真是敢啊!”
后面半截是对我放的狠话,随之迎面而来是一块划破空气的锋利钢板,我一把拽住西格玛矮身躲开了这块钢板,翻过屋内的矮桌,带着他推到了控制室的另一头,和大仓烨子绫辻行人分别占据控制室的两侧对峙。
“知道哪里被炸了么?”我低声问西格玛。
“……赌场的出入口,包括临时的停机坪,一整块区域都被爆破了。”他的语气有些恼怒的意味,“他们是来抢钥匙的,能够改写中央控制室指令的钥匙。”
我抬手一敲他的脑门,在他懵住的目光里朝他哼笑了一声。
“傻子,他们哪是来抢钥匙的,他们是来杀你的。”
只要绫辻指认了西格玛的罪行,不要一分钟,西格玛就算不死在大仓烨子手里,也会死在乱七八糟的“意外”之中,哪还用得着抢钥匙呢。
“但是、”西格玛愣住了,“他们杀我不就是为了拿到钥匙吗?”
“那哪一样。”我摇了摇头,“他们要是来抢钥匙,那就要按抢钥匙报复回去,但是他们是来杀你的——”
“那就要按想要杀你的程度报复回去。”我的眼神冷了下去。
“……杀?”
绫辻行人从翻倒的桌椅间踉跄着站了起来,他远比大仓烨子要弱得多,即使我对他也特别留手了,刚刚那狠狠的一砸也让他伤的够呛。
他俯身拾起了那个奇怪的人偶,环在怀里,动作漫不经心地擦掉了唇角溢出的一点血迹,神色依然是那样理智到冷漠。
“预谋要在全世界掀起混乱的恶人,即使如此也能够被放过的话,你可真是个慈悲的圣母。”他遥遥地望着我,却像是在俯视着我一般,目光冰冷,语气里带着某种难以名说的讥讽。
西格玛握住我的手一紧,他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像是担心我因为绫辻行人的这一句话而与他反目。
我安抚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他的指节带着人类的温热,在我的手指触及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别怕。”我轻声对他说道,然后才转头望向了绫辻行人,柔和的眉眼在抬头的瞬间变得冰冷而坚硬。
“人类就算全部死光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但是你们想要动他的话,那就去死。”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要么从这里滚出去,要么被我从这个高度扔到地面上去,自己选一个吧。”
“去、死?”大仓烨子气极反笑,眼眸眯起,“呵咔咔咔咔……真是大言不惭的家伙……你不会以为能够和铁肠那个蠢货打得有来有回,就能够从我这里捞到什么好处吧?”
“不存在的人?”
“我决定了——我要把你变成婴儿、然后再碾成肉泥!让你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存在的人’!!”
几乎就是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如同猎豹一般,瞬间逼至我的身前,蜷曲成爪的右手直直朝我的脸上抓来,玫红的眼瞳目光阴沉,却又透出了嗜血的杀意,像是沉沉积雨云中破空落下的雷光。
我一手将西格玛按在了怀里,带着他俯身躲过了大仓烨子的手,脚下如风袭向她的下盘,她只是一晃,便撑过一盘的仪器盘,在空中一个空翻,抬脚自高超下,鞋跟对着屈膝半蹲的我狠狠砸下。
我反手立起一道结界,她的踢击撞在了无形的结界之上,在离我的手心不过两三公分的地方再不能朝下。我推开护在怀里的西格玛,倏地消去了结界,精准地抓住了大仓烨子的脚踝,将她直接从仪器盘上拖下,砸在了地面上,立刻便迅速带着西格玛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
大仓烨子的近身格斗术很是不错,在这一方面甚至比“猎犬最强”的末广铁肠还要稍高一筹,可见是下了苦功夫的。
这大约也和她的异能有关。
大仓烨子,异能【灵魂的喘|息】,能够改变触碰对象的年龄,包括她自己的,可以说,在战场上,只要她触碰到了敌人,胜负就已经定下了。一个人再怎么强大,只要变成了婴儿或是快要老死的岁数,也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靠着近身格斗术靠近敌人,只需一秒的触碰,就能彻底掌控战局。
但很不巧,她碰到的是在近身格斗上比她更强的我。
在不被对方的手触碰到的限制下取胜,说白了也就是如此而已,而人的躯体限制在哪里,我再清楚不过,和奇形怪状、难以预测的妖怪相比,想要卡到人体骨骼肌肉转动的死角,对我而言,根本不是难事,即使她的身体经过了手术强化也是如此。
……毕竟只是人类而已。
“看起来你们是不会老老实实自己离开了。”我揉了揉眉心,倦怠地叹了一口气。实话说我现在人都已经有点打懵了,分明侦探社的敌人是陀思才对,但我却总是在和政府的人打架。
我怕再这么打下去,我都会忘记自己要留手了。
『拿到书,杀陀思,对政府要留手。』
我在心里默默复习了一遍自己的行动原则。
然后是最重要的一点。
『赶紧干完这票然后回家去。』
这个世界没有灵力和妖力,风生和斑呆久了,说不准会不会出什么事,还是早搞定早回去为妙,我也有点想泉和其他妖怪们了。
我这么想着,屋子另一头的大仓烨子已经又一次朝我冲了过来,发起了攻击,我不再只是防守和躲闪,而是将西格玛挡在了身后,不避不闪地上前迎上了大仓烨子。
左手握拳,常人眼中不可见的灵力如同袅袅云烟缠绕而上,我的速度比大仓烨子还要更快,在她的指尖连我的衣袖都没能触及之时,我的拳头就已经捶在了她的腹部。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腰部弓起,灵力像是风刃一般割裂了她的衣服和皮肤,我的右手按下她的后脑勺,左脚为轴,屈起右膝盖,旋身对着她的脊背一个膝击,把她整个人面朝下按进了地里。
合金和水泥混合制成的地面以我们的中心,随着一声巨大的碰撞声,深深地向下凹陷,地板上蔓延出了蛛网般的裂纹。
骇人的阵势,但我却并没有就此松手。
大仓烨子那经过改造的身躯,连徒手拦卡车都能做到,只是这样的一下撞击,根本不会伤到她多少。
“西格玛。”我突然开口道,“「书页」现在在哪?”
一旁的西格玛愣了一下,才答道:“在天人五衰的首领,一个叫‘神威’的人手里。他每次出现时都带着防毒面具,我也没有见过他的真实样貌。”
……换句话不就是说,书页的下落还是不知道么。
我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看起来用书页的情报换绫辻行人他们撤退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但是放了大仓烨子,她和绫辻行人肯定也不会乖乖走人,不放的话——接下来我难不成还要一路绑着她和绫辻行人一起行动么?
一想到楼下还有个末广铁肠和立原道造,我就更头疼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要的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吧,让政府的人来对付我们,我还偏偏不能下死手,说不准让西格玛对上我都是他算计好的,我可不信西格玛在赌场里录入我的权限,那只俄罗斯老鼠会没发现。
但是西格玛他又……
我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中央控制室。
西格玛站在控制台边上,我身边不远处的位置,他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即使在武力上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但也趁乱反应迅速地掌控了控制台。
远处的绫辻行人只是冷漠地看着我压制住了大仓烨子,却并没有帮忙的意思,这家伙突然掺和进这件事里也很奇怪,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
大仓烨子被我压制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也无法对自己或是我使用她的异能。
其实我本来并不是很想对她动手,虽然她这副十岁出头的幼女模样多半是异能所致,但怎么说她看起来都像只是个小孩,打她总有点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但是谁让她对西格玛动手了呢。
我看了西格玛一眼,他的衣服破损的有些厉害,漂亮的长发也变得凌乱,脸上沾了灰,还有些淤青,肋骨可能也有伤,站着的姿势有些不对。
如果我打大仓烨子是“欺负小孩”的话,那么大仓烨子对西格玛动了手,又算是什么呢?
……嘛,大概算是“惩奸除恶”吧。
毕竟就如同绫辻行人所说,西格玛确实是帮陀思做了不算小的坏事。
只是我并不在乎那些而已。
“投降吗?”我对身下的大仓烨子问道。
她被我抓着头发,提起了些脑袋,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看起来狼狈又凄惨,但她的脸上依然是那样嚣张傲气的笑容,“呼咔咔咔……想要猎犬投降?你在做什么梦呢。”
“猎犬只有‘胜利’和‘死亡’。投降?那种词语不存在于我们的词典里。我们所代表的是国家的意志、是社会的秩序,你难道认为——”
“我们能够去投降吗!?”
她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腰部和肩胛猝然发力,脖颈以一种几乎要断掉的幅度后仰,将我从她的身上甩了下去。
我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她采取了等同于是自残的方式,用断掉的肋骨换取了从我手里脱身的机会。
……简直和末广铁肠那家伙一个德行。
猎犬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我滚出一圈撑着地翻身跃起,三两步退到了西格玛身前。
“哈……哈……哈咔咔咔咔咔咔……”大仓烨子喘着气站直了身,目光发亮地盯着我,就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鬣狗,“……你比铁肠说的还要稍微再厉害一点嘛。”
那可不,他和我打的时候我人都快断气了,可不得弱了一大截。
再纠缠下去又是没完没了,如今他们已经发现了赌场的不对劲,之后肯定还会陆续派人来查,这个地方也是废了。
我瞥了一眼毫无动作的绫辻行人,微微偏过头对西格玛道:“敢不敢跳?”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我的话。
我抬起手,灵力在掌心凝结升温,伴随着一句“落雷!”,电光惊雷凭空而起,在离我们最近的那堵墙上破开了个大洞。
碎石飞溅,高空的冷风呼啸灌进控制室内,破开的墙外是万米高空,浮云流动,白日高悬。
我一扬下巴,对西格玛示意道:“敢不敢跳?”
“他们不走那我们走。以后我给你开个新的赌场,或者完事了我们就再回来把这个赌场抢回去。”
我对西格玛眨了眨眼睛,丝毫不把边上的大仓烨子和绫辻行人放在眼里。
西格玛只很短暂地犹豫了一瞬。
或许那连一秒都没有,他握住了我的手,微暖的手指贴在我的指腹间,并不十分亲密,只是虚握着,就像是绅士们执起女士的手,在她们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时那样,温柔而又保持着一个矜持的距离。
他用无声的动作表示了跟随。
于是我转过头,视线经过野兽般站立着的大仓烨子,又掠过了臂弯上坐着那个奇怪无脸人偶的绫辻行人。
“略——”
我突然对他们做了个鬼脸,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跃过一步,拽着西格玛跳了出去。
狂风在我们的耳边呼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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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Chapter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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