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奉告 上篇
“我去查了监控，那把枪是二条带进来的。”主控室内，导购指着一块监控屏幕，“也是他看准时间把枪放在哲手边上的。虽然不知道他是否对哲使用了异能，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自己的人头落地，也会是他想要的吗。”小光看着监控画面，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现在也没办法向他确认了。”导购无奈地耸耸肩。
“哲呢？”
“把他打晕送去休息了。”导购有些生疏地操作着主控室的电脑一边问，“犬把自己关在治疗室，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他很自然地询问小光。
“犬神说已经和首相见过面了。”小光一只手撑着下巴思考，“尽管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但从犬神的态度来看，应该是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和平协议。”
“首相会在议会上争取加快推进相关法规措施的落实，而犬则承诺稻草人利用影响力压制住异能者内部的反抗声音。”导购的声音带着几分机械式的生硬，“说句实话，不只是理查德，我也——”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小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既然那家伙把大话都说出去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导购转头看着小光。
小光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回望着导购寻求答案的眼神，眨了眨眼，然后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你问我？”
“怎么了？”导购不理解小光的疑惑之处。
“你先等等。”小光伸出手挡在导购面前，“虽然我不知道我怎么就被叫去参加你们的那啥会议，但不管从什么角度说，我都是一个外人，而且我和犬神之间还有账没算清呢。”
“在犬完全冷静下来之前，总还是有人要出来主持大局的，直到圆桌会议情况的人就只剩下你我还有哲了。”
“那先把哲排除掉，为什么你不站出来呢？能被叫去那个会议的人，除了我之外都算是稻草人的核心成员吧。”
“我日常只负责管理地下市场，对稻草人的内部及对外的事务都不熟悉。”导购的眼神十分清澈，“而且平日里你和稻草人的大家接触也比我更多，所以，你比我更合适。”
“如果我拒绝呢？”小光眯起双眼。
“你不会拒绝的。”导购轻笑着，“虽然你说自己和犬之间还有账没算清，但从根本上来说，我相信你也有着相同的愿望。”
小光盯着导购，似乎想从那个笑容当中看出什么破绽出来。
“我也相信，你不会希望只是白白死去萨拉的。”导购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小光心中重重地捶了一下，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苦，但又很快地把那道沟壑给填平。
他抿了抿双唇，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看上去是接下这个烂摊子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导购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你先张罗着地下市场的重新开业吧。”小光思考了一下。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吗？”导购有些惊讶，虽然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但现在突然要开业的话还是会有些仓促。
“正是这个节骨眼儿才要这么做。”小光耸了耸肩，“这会儿去问犬神他和首相谈了什么细节无疑是往枪口上撞，所以只能从刚才猜测的大方向上去靠。香织的事情过去没多久，理查德的事情恐怕也没办法压太久，如果大家知道了，一定会群情激奋。”
“没错。然后呢？”
“犬神代表稻草人答应了首相会压制异能者内部的愤怒，但如果只是强制压制那一定会适得其反，就像你说的，这样会让稻草人的大家觉得对外软弱对内强硬，到这一步的话就很难收场了。”
“有道理。”
“所以除了压制大家的愤怒之外至少得做点什么表明稻草人仍然具有自己的主体性，需要向大家证明稻草人不是由政府摆弄的听之任之的提线木偶，地下市场的重新开业就是一种强有力的信号。”
“原来如此。”导购情不自禁地点着头，然后看向小光的目光里带着钦佩，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赞词，心里却已经给予了他真诚的肯定。
“我会着手准备的。”导购已经开始思考重新开业的一些事宜，“那你这边呢？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需要你当一个见证人。”
“什么？”
“在犬神想明白之前，我得先在其他人面前找个蹩脚的理由，让他们暂时承认我作为稻草人的代理人。”小光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有些头大，“同样参加了这场会议的人，只有你能作证了。”
“我明白了。二条的事情怎么处理呢？岩佐龙渊一定会觉察的。”
“我会应付的。”
“那哲的事情——”
“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
倒退几个月，小光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现在居然会有一个稻草人临时代理人的身份。
“刚才召开了一次圆桌会议，针对稻草人今后的战略方向，你们的犬神先生和那位理查德之间出现了强烈的分歧，互不想让。他们决定进行长时间的沟通协商，在彼此达成一致之前，拜托我作为代理人，暂时处置稻草人的日常事务。”
小光想不到比这个更蹩脚的理由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强烈的分歧……？”白石看着小光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安，而其他人看向他的眼中，有疑惑的、茫然的，以及充满了不信任的。
“我想你们中的一些人应该对这种分歧有所感受才对。”小光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其中有一部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很明显地低下了头，于是小光趁热打铁。
“你们应该清楚，这不是简单说两句话就可以消弭的分歧，更何况，这样的分歧还出现在犬神和理查德之间，他们本应该是最信任彼此的存在，但现在却不得不以这样一种立场面对彼此，我想他们本身应该别任何人都痛苦。”
小光说着说着，心里却也感到沉痛的压抑和悲伤，原本并肩而立的人，却最终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这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他没来由地想到了阿仁。
而他这番“肺腑之言”竟也歪打正着地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烙印。
“他们指定我作为代理人，说实话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差事，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光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不过这段时间我也受了大家不少照顾，而且萨拉……”
说到萨拉，所有人脸上一僵，剩下的那一部分人也微微低下头。
“光先生说的话是事实，我可以为他作证。”导购适时地出声，“眼下这个敏感的时刻，希望大家能够相信他。”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清水看着小光，在海啸发生的时候，这位光先生和自己一起去到海边，他拼尽全力使用异能阻挡海啸，但那道小小的沟壑在铺天盖地的海啸面前实在是杯水车薪，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沟壑变宽变深，最终长成了一道宏伟的峡谷，将扑向函馆的海水尽数吞下。
清水不认为那是自己的意志力的结果，那只可能是当时就在他不远处的光先生做了什么。
“该做什么就坐什么。”小光的语气很平静，“地震救灾的工作还需要继续下去，其他人全力协助地下市场的重新开业。”他说完，视线投向某几个人，“游行事件中被媒体拍下的人先暂时在驻地避一避风头，这不是逃避，只是想保护你们。”
“我明白了。”白石握紧双拳，微微点头，其他人看到他的态度，也抿抿双唇，沉默地表示了认同。
“你说你现在成了稻草人的代理人？”莱特蹲在小光的肩膀上，尾巴在他背上一扫一扫的，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小光露出苦笑，“只是……”
他脑中回想起了理查德最后的那个眼神，他总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如果不点下那个头的话，理查德可能会死不瞑目，最后变成孤魂野鬼每天跑到他梦里来作祟。
“只是？”莱特好奇地问。
小光没有回答它，而是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打了一个电话，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阿仁。”小光叫着电话对面的人。
“有什么事吗？”电话对面，仁成的语气仿佛始终平淡得毫无波澜。
“稻草人这边出了一点事。”小光长叹一声，“关于——”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莱特疑惑地看着小光忽然瞪大的双眼和眼中矛盾的挣扎。
“怎么了？”
“关于——香织的事情。”小光仿佛用尽了力气才把某种到嘴边的话强行吞了下去，之后转换了话题，“稻草人内部反应很大，所有人都很有情绪。”
“嗯。”
“我想去看香织的时候，被加荷里斯赶出来了。”
“嗯。”
“英国外交部的那封声明你看了吗？”
“看了。”
“我担心这背后有亚瑟在搞鬼。”
“这种事情还需要担心吗？”仁成似乎冷笑了一下。
小光愣住了，然后反应了过来，好像也对，亚瑟在背后搞鬼是明摆着的事情，都不需要担心的。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在焦虑什么？”仁成探寻的声音隔着电波传过来，小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异能者和普通人……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呢？”他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句没人能给出答案的问题。
“你认为会变成什么样呢？”仁成反问。
“我不知道。”
“那你希望它变成什么样呢？”
“我希望……？”
“再怎么烦恼焦虑也无济于事。”仁成轻叹一声。
“阿仁。”
“做该做的事情吧。”仁成轻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小光取下手机，看着黑下来的屏幕，眼神十分复杂。
“为什么没有告诉他犬神和理查德的事情？”莱特愈发好奇了起来。
“为什么呢……”小光握紧了手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是啊，为什么呢。”
他重新把手机揣回兜里，视线朝上看着天花板。
他刚才的确差一点把这件事告诉阿仁，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一瞬间，他没来由地再次想到了理查德最后的那个眼神，一股莫名其妙的责任感瞬间压上他的肩膀，那可比莱特重多了。
他现在多少算是稻草人的代理人，连“自己人”都没有透露的组织内部巨大变动，随随便便就告诉一个“外人”，似乎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说不过去。
“我也不知道，只是——”小光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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