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的旅店内，随着芥川将门口那盏油灯摘下，大厅里的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暴起。
敦几乎是被芥川突然性地拖进浓郁的大雾里的。
在最后的那一眼里，他突然开口：“芥川，你觉不觉得，旅店老板那张脸，看起来很像是画布里被刻意勾露出立体的画像？”
“我们好像，在画里。”
“不是在画里，是在油画的展馆里。”芥川将灯举在胸前，将两个人完整地包裹在油灯的灯光中。
“门口那张歇业的挂牌反面，有一行‘赫尔城经典油画画作展馆型旅店欢迎您’的欢迎词。”
“波的旅店或许最开始，就不是一间简单的旅店，只是在一个平和的时间节点里，它看起来像是旅店。”
面无表情的垂耳兔青年一字一句向同伴解释困惑。
“你还记得那句被人写下的批注吗？”
【逃，快逃！这里根本不是什么……】
这里不是什么呢？
在看见被挂出来的木牌上书写刻下的字后，芥川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旅店，而是被展出油画的一个画作展馆！而这个展馆之中，是被展出的数幅油画画作。
当不同于两短一长的钟声响起时，这座被成为“波的旅店”的旅店才会露出它的真实面目。
房间外是被展出的油画画作，这些油画画作或许会因为这响声而产生异动，流露出它画作中的真实模样，将那些油画的色块裸露在外。
这当中或许还有更多的，别的东西，但这后续的一切就不是他们眼下需要考虑的东西了。
毕竟，在那句凌乱话语之后，还有一句看似癫狂的【假的，都是假的，根本没有神明】的话语。
一座处处以“秩序之神在上”为口头禅，深得所有城民爱戴的信仰城市没有神明，再配合上处处限制活动的规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兆头。
他们现在遇到的事情已经足够棘手，在确认自己追捕的那些“偷渡犯”多少已经凶多吉少后，芥川与敦已经并不需要再深入挖掘遗迹当中的事情。
魔法元素稀薄，诡异至极的亡灵，不时响起的钟声以及众生之后随机重叠的时空，每一样东西，都不是毫无准备的他们所能够解决的东西了。
【绝不在非必要的任务强出风头。】
【绝不在非必要的时刻违反任务。】
无论是莱欧城邦的哪一条官方人员守则，芥川都不会去主动违背。
更何况是敦。
“现在的情况下，这个莫名其妙的钟声已经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响起。除却它最初说的用于计时的那三道钟声，其余时刻，它分明就是在毫无规则地改变我们所处地方的赫尔城面貌。”
“元素魔法用不了，你我待在这里就是等死。谁知道这些规则到底是不是都有用。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我们必须得走。”
芥川的每一句话都带有不容违背的意思，事实上，敦也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唱反调。
他老实地跟着芥川，直到他们在大雾之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走到敦明显觉察体力的下降，他才不确定地道：“芥川？你确定我们现在走的方向是对的吗？我们要去哪里？”
芥川微微皱眉。
事实上，他也发现了路径的不对。
芥川想要到咨询处看一看。
在通读了赫尔城的所有规则之后，芥川唯一能想到的，引人瞩目的点，就是反复提及的咨询处门口的“喷泉雕像”。
在整个赫尔城中，只有咨询处有着“雕像”的描述，除此之外，就是城民口口相传中城中心的“教堂”内有一座神明的雕像。
遗迹的出口大多和遗迹核心相关的物品有所联系。
在“赫尔城”这个遗迹内，就芥川与敦目前所有的了解而言，他们唯一能得出的遗迹核心，就是“神明”与“秩序”。
“神明”漂渺无迹，而秩序随处可寻。
只是这些秩序，大都和其中的人的生存可能相联系。
在如此混乱和冗杂的秩序规则之中，芥川唯一能考虑到的，可能能用于寻找遗迹出口的“门”的线索，就只有“神明”。
那么，摆在最明面上，同神明相关的，就只有所谓的“神明雕像”了。
两个青年在油灯的照耀下，一路向前。依照赫尔城的构造，以这样的方式行径，应该迟早会到达目的地，但他们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却始终没有听见喷泉的流水声。
就好像，这个东西在这场大雾之中彻底消失了。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芥川对此不以为然。
他们在进入遗迹前都喝过炼金术师做的魔法药水，用于抵抗短期内的饥饿、口渴以及体力的大幅度消耗。
这些都是最常规的出发准备，芥川与敦在进入遗迹前也不无例外，服用过一瓶效用一周的药水。
但眼下，作为白虎的敦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体力的下降，更何况原本身体素质就不如他的芥川。
垂耳兔青年明显感到有些许疲惫，步伐不如先前灵快，连呼吸都在行动中沉重不少。
敦略显担忧地看向他：“芥川，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雾里，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啊。”
芥川摇头：“不行。”
他微微握紧了手中这盏油灯。
这盏油灯的确和酒店橱柜中的有所不同，没有腻人的香味，满到几乎要溢出的灯油，和泛冷的淡白色光。
随着灯火的燃烧，芥川甚至能感受到黄铜提手上逐渐降低的凉意。
但这些都不是他不停下脚步的原因。
“你听我说，人虎。”芥川压低声音，当事态隐隐不受控制时，他常常会因为情绪而忘记说谦语。
“不能停下来，我能感受到，我们周围有很恐怖的死气迫近。似乎是碍于这盏灯，这些死气才没有把我们吞掉。”
“但我无法确定，这盏灯什么时候会灭掉。倘若那两份守则里的规则没有作假，那么我们现在，必须找到咨询处，才能歇下来。”
以芥川的能力，能让他都说出“恐怖”的死气，那必然不是他们所能处理的东西了。
【不要试图在雾中寻找正确的方向，这是不存在的。】此时此刻，规则应验。
中岛敦当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也不再说话，跟着芥川继续向前。
他们的脚步没有半分停下，甚至敦直接半兽化，用一双虎耳去听四周的声音。
但除了宁静和身边人愈发粗重的喘息外，敦没有听到任何其余的声音。
不知是何缘故，随着时间的流逝，芥川开始轻微地咳嗽。
随着他们行走的路程越来越远，芥川逐渐无法压抑自己的咳嗽，他的喉咙仿佛坏掉的风箱，持续地抽拉着狂风，令人揪心。
“走。”芥川紧紧握住敦的手，逐渐从走变为快走，从快走到几乎小跑——
直到某一瞬间，芥川突然扑到敦身上。
“砰——”黄铜落地的清脆声响。
两个人狠狠地同时摔倒在地。
芥川手中紧握着的油灯滚落到一步之遥，散发着幽幽白光。
敦还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揽住的芥川腰部的手摸到粘腻的“水流”。
借着白光，他看清压在他身上的芥川此时此刻的模样。
垂耳兔青年艰难的喘着白气，面色惨白。他应当是被冻得狠了，整个右手臂都凝上一层薄冰。
更糟糕的是，他的腰部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豁拉开三道几乎算贯穿的口子，血肉横流。
在大雾之中，敦清楚地看见不知名的庞然大物在暗处若隐若现，只是碍于浅薄的光亮，迟迟没有上前。
危险感不用垂耳兔青年再提醒，他也清楚了。
敦声调哽咽：“你在干什么？帮我挡么？”
在刚才的那段赶路中，是敦不断地在被垂耳兔青年从黑暗中拉回到光亮中。
但显然，蛰伏太久的敌人并没有那样好的耐心，在他又一次脱离光亮之际，主动出击，只是被身旁的芥川给迅速挡掉。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人虎。”芥川显然痛苦至极，他艰难地喘息着，却依旧高傲地抨击自己的死对头。
敦的手臂没入黑暗，试图将自己和芥川撑起来，却意外触碰到坚硬的石壁。
他微微怔愣，一把抓过一旁的油灯。
忽略掉其上已经一碰就凝结的寒冷温度，白虎青年顺着光亮望去，入眼是喷泉外围的石栏，而正中心，正正是他们寻找已久的“神明雕像”。
但这座喷泉显然枯竭已久，青苔与杂草横生，落叶铺满池底，根本没有半点喷泉样。
【最好不要进入雾中，倘若你不幸进入其中，请闭上眼，向着水声方向而去，但请不要踏入水中。】
真是见了鬼，这种东西，能有水声？
白虎青年又哭又笑，矛盾至极。
这座神明雕像和敦之前在咨询处见过的所有都有些不一样，依旧是通身的长袍斗篷，却明显能看出祂婀娜的身形。
祂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打着伞，另一只手微微伸出，仿佛在提着什么。
敦微微怔愣，无端地被引诱着，将手中的黄铜油灯挂在祂的身上。
白光乍亮，驱散了周遭的一切黑暗。
此刻，光暗不可共存。
恍惚间，白虎青年听见温柔的声音询问：“交易内容？”
他沉思半晌，无声呢喃了一句什么，随后蹲下身，从趴着的，出气多，进气少的芥川身上扒拉出上册的规则手册，翻到最后，将羊皮卷撕下一角，用潦草的自己写了什么。
声音的主人稍加沉思，认可了他的想法，随后，白虎青年脚下的垂耳兔青年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修复，他的面色也稍好些许。
祂又对垂耳兔青年问出同样的话语，在一片沉默里，垂耳兔青年说：“我愿意以留在这里作为交易，让他出去。”
祂为此开怀大笑。
白光而过，白虎青年陷入昏睡，随后，罗生门包裹着他，和他一同消失在光中。
祂悄悄将一封羊皮纸，连同白虎青年自己写下的东西一起，放入白虎青年的怀中。
祝太宰生日快乐!QV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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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神明遗迹（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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