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江户川乱步还在想白日里见到的那个“人”。
他摩挲着手里的黑框眼镜,半昧半明的台灯光照下,那张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娃娃脸不见分毫笑意。
当时福泽谕吉硬找借口离开了现场,是因为重力使属于港口黑手党,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与当事人都恰好在场。
还是那句话,成年人们有自己的社交规则,这点上江户川乱步没有意见,他的在意基于个人立场,而个人的在意不能牵扯到侦探社。
卧室的门被敲响,来者自然只有一个。
“社长。”他将眼镜放回抽屉,揉揉脸,揉出一个平常的笑容,扬声说,“我在哦。”
福泽谕吉走进来,看到侦探坐在床沿晃脚,见到他就拍拍身边的位置,好像没什么异样。
好像。
他歉意道:“是为了白天的事不开心?抱歉,我那时表现得太强硬。”
江户川乱步笑着摇摇头,先说了“坐”。
他问:“我有没有和社长说过想要交朋友?”
福泽谕吉摇头,坐在他身边。
没有恶意的说,江户川乱步不是个正常人,他的头脑太聪明,他的内心太强大,当他自己能够活下去时就不会再去需求他人。
福泽谕吉捡到他、或者说被碰瓷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那是只有在那个时间在那个地点在那个事态之中才能抓住的限定奇迹。
强大的江户川乱步把头砸在他身上,像个难过之中忍不住对亲人撒娇的小孩,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欠了他们一条命。”
福泽谕吉身子一僵,意识没有理清内心已经开始后怕。
他问:“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早前,江户川乱步将署了两个名的猫与鱼之画放进了相框中挂上照片墙,那里有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双亲,有侦探社众人的合影,有年轻的社长和他自己,有外出探案时遇到的美好风景。
静止的画面中是忘不掉的形色回忆。
他抬手指着那处,另一只手抓福泽谕吉的衣服,抓得很紧。
“他们早就不想活了,却又要别人好好活着,于是他们拼命努力去保护那个横滨。”
江户川乱步能看到很多,哪怕根本不想去看。那些隐藏在行为举止中的信息落在他眼里,比商品包装盒上的文字更透明。
“社长,你能想象吗?百万人口的城市,亿万人口的国家,数十亿人口的世界,每个人都在互相伤害。早上起来忘记带钥匙,不开心,就去杀路过身边的第一个人。店里被抢劫,报警,没人管,于是一天下来进店的客人被残杀殆尽。”
“到处都是这样,憎恨没有理由,杀意不需要借口,生命间只剩下争吵、争斗,没有秩序与规则,他们降生在那里。”
福泽谕吉犹豫地抚摸起他的头顶。他聪明、强大,但这不是合该由他去看那些人性黑暗面的理由。
江户川乱步蹭了蹭他宽厚的掌心,不再详细描述,而是去问他。
“他们制定规则,维护规则,数年如一日,临死前还要为一直在伤害他们的人编织未来。而我们不去看,不去听,安心被保护,成了其中缄默的受益人。”
“没有三刻构想,只有无作为的异能特务科和被港口黑手党庇护的武装侦探社,社长,为什么会这样?”
“……它发生,只能因为这样有利于横滨。”福泽谕吉艰难地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护这座城市。”
江户川乱步猛锤他的胳膊、肩膀、胸口,能够得着的所有地方,变成了只不满闹腾的弹爪猫。
福泽谕吉苦笑着挨了一顿声势浩大的猫猫拳。
“可我该帮他们。”江户川乱步说,“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名侦探。”
这不关他的事,他却因此心生愧疚。
他认为自己的生命应当由自己负责,如果被无关者不计代价地保护又不去回报,就是亏欠。
福泽谕吉明白了他的那句话。
——我欠了他们一条命。
他问:“那么你要怎样?”
江户川乱步说:“我要交朋友,朋友之间会无条件地互相帮助。”
他一双眼睛像翡翠,坚硬冰凉的薄绿,看过来时透出不谙世故的执拗。
“我知道那是他们两人的事,但那是两个笨蛋,乱步大人不去帮忙的话,他们只会一次又一次徒劳伤心。”
福泽谕吉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却鼓励地说:“按你想的去做。”
“或许迟早会给社长添麻烦。”江户川乱步嘟囔着,“你不喜欢港口黑手党,还看不惯森医生。”
“那是上一辈的事。”福泽谕吉说。
“年轻人交朋友和势力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中透出圆滑与狡猾。
他说:“乱步,按你想的去做,有恩必报是好事。”
江户川乱步仰头:“你会帮帽子君吗?”
“会。”福泽谕吉想想短暂会面里,那个大部分时间低头仅能见到的帽子顶,说,“我已经把他的名字拆开藏进社员名单里了。”
他又摸摸侦探:“现在轮到乱步去保护他们了。”
江户川乱步不好意思地扭过脸:“也、也是啊,嗯,果然要靠乱步大人才行……不对!我知道社长想问新来的红色帽子君的事,有点麻烦,不过我会努力。”
“交给你了。”福泽谕吉没有再多问。
他把小孩塞进被窝,关上了台灯,让月色透过白纱温柔照进来,照亮黑暗,才说了声“晚安,乱步”。
“晚安,社长。”
心绪变得安稳,江户川乱步想,勇敢点,明天就去找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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