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眼前穿黑风衣戴红围巾，做新时代港口黑手党首领打扮的青年长着一张柔和俊秀的面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是左眼被绷带缠绕后，露出一只叫人极为不习惯的清澈鸢眸。
那犹如深红镜面的瞳眸就这样专注地、沉静地注视着眼前人的动作。
古怪的互动带来周围小部分好奇的视线，荒做完吻手礼也没等人回应，站起来后第一时间上手紧了紧那条根本没好好去戴的围巾。
“中也。”围巾太宰治微笑着，唤人时声音轻柔——并非故意拿捏的腔调，而是久病者才有的虚弱无力。
这样的太宰治与在场几人通过荒勾勒出的印象大不相同，他身上没有危险的压迫又或冰冷的算计，相反，气质上甚至比处在侦探社中的太宰治来得更加平和温柔。
中原中也下意识看看身边两眼放空怀疑世界的青花鱼。
还真是不太像。
围巾太宰治习惯地等着围巾被整理好，半阖眼时流露出一抹苍白倦色。他轻柔、冰凉地命令：“收拾得干净点，作为这段时日蒙受照顾的谢礼送给森先生。”
于是温柔成为假象。
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感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消隐无踪，从高处、从角落、从熙攘的人群，一具具失去生机的人体宛如被什么提着行走，僵硬地朝同一方向汇聚。他们睁着眼，眼底凝固又涣散。
是没有预兆，无法抵抗，于呼吸间轻易降临的隐秘死亡。
“乖狗狗。”围巾太宰治仗着身高优势笑着摸摸那头赭发，“放那边印着小丑鱼的蓝色巴士里，注意不要吓到别人。”
打开头上不老实的手，荒把帽子扣回去，不爽：“来这边了还能惹上事。”
围巾太宰治无辜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过来刚好看到爱丽丝，顺便聊了几句。”
荒没被糊弄，精准地问：“什么时候？”
笑而不语。
爱丽丝声调娇蛮地拆台：“他昨晚上就在林太郎家住的。”
围巾太宰治试图转移话题：“这些不重要。那边的两位不如再走近些。”
荒半蹲下来和爱丽丝说话：“他昨晚几点到的？”
爱丽丝转转眼睛：“十点多，林太郎刚要回家，他自己找上门了。”
“有吃饭吗？”
“早上喝了点汤，吃了半个面包。”
凌厉的眉眼稍许缓和，荒认真地说：“谢谢，爱丽丝，还有医生。”
心情转好的爱丽丝抿着嘴角笑了笑。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走过来，正好看到围巾太宰治不高兴地撇嘴。这表情倒是非常“太宰治”。
他的注意力略过另一个自己，落在中原中也身上。
和荒的习惯一致，他看人时先触及视线，随后才是一寸寸隐晦而细致的打量，能感受到极高的专注度。
中原中也坦然地任他观察，意外生不出恶感来。
这条倒霉鱼都快瘦成鱼片了，病恹恹的没精神也没力气，生动演示了什么叫做活着就是奇迹，怪不得能让另一个自己养成看不得他被打的习惯。
至少外表的欺骗性足够强。
性格不好说，作为黑手党无疑足够合格。
情况很明显，早上刚说过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特征。刚才的刺杀对象本该是这边的森鸥外，围巾太宰治出门顺势钓了个鱼用来送礼。
以及，展示。
这是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动手，只需要一句命令，成片蔓延的死亡寂静无声，连死后的尸体都不得安宁。
“中原中也。”围巾太宰治喃喃，“是的，中原中也，很高兴见到你。”
荒在旁边吐槽：“你正常点。”
太宰治就差扯着中原中也后退，表情渗出嫌弃：“中也，看到没，这才叫真正的变态。”
围巾太宰治看另一个自己如同看空气，一时间含情脉脉握住中原中也一只手，腔调柔软地邀请道：“如此耀眼，如此顽强，这朵可怜可爱的阿波罗之花，是否愿意在这良辰美景下与我共赴黄泉幽冥？”
荒发誓在自己的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片思维短路的空白。他颇感丢人地用力压下帽檐。
太宰治脸黑了。
“你、你、你……你管管他啊！”
甚至开始和荒告状。
荒盯着地面：“你看我管得了吗。”
周围瞄来的视线更多了，微弱镜片的反光。
他倏然看过去，森冷目光对上了行人掩盖下偷偷举起的手机摄像头。年轻的女孩子，深肤、浓妆、卷发、闪亮的耳环，做时髦街头打扮。
被抓个正着，她尴尬又惧怕，忍不住把手机放下来背到背后。正常的反应。
“中也，控制住，留活口。”围巾太宰治说得轻巧，喜爱地摸摸中原中也颈侧那缕尾巴似的赭发。
被叫了名字，命令的口吻又太过熟悉，中原中也下意识看过去，却由于反异能力抑制下重力的不受控而蓦地清醒。
他看到那偷拍的女孩子垂下头失去了意识，行尸走肉般僵硬地走向了堆满尸体的巴士。
没有人注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幕。
荒低声问：“手机呢？”
“交给森先生查，不管是哪个情报商的线人，会派上用场的。”
中原中也听着两人的对话情绪逐渐缓过来，他忍了忍，问道：“握够了吗？”
反复提醒自己不能打上去，绝对不能，这个不禁打。至于那句太过冲击性的发言已经从脑子里删掉了，和太宰治呆久了必须掌握这种技能，学会适当的无视与遗忘。
“可惜。”围巾太宰治适时收回手，他这时才看向另一个自己，很随便地“哟”了一声。
两只鸢眸冷淡地彼此评估审视。
“爱丽丝不想在这里傻站着。”特意为今日行程换了身海洋蓝裙，还将发卡换成海星样式，金发小女孩谨慎避开增加的危险源扯扯荒的外套。
不等荒回应，围巾太宰治先一步笑盈盈低下头：“爱丽丝累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森先生一个人留下多可怜啊。”
亲切又欠打，通身温柔的气质比假象更轻浮。
“这么关心林太郎的事不如你去陪他。”爱丽丝不满地回答。
“哎～我才不要。”
“那就别乱说！”
太宰治被另一个自己搞得头疼，他根本不想理会这幅和森先生异能体开心玩耍的诡异场景，转而问道：“你到底钓来了多少。”
“我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上还会有迟到的嘛。”围巾太宰治斗嘴间抽空叹息，“和平的世界真好，放到我们那边这种绝对存活不过三个小时。”
能存在都是个笑话。
这可是派出的暗杀者迟到了啊。
“总之，再等五分钟。没办法，我也可以代替森先生背爱丽丝哦。”他温暖地张开双臂。
节操形象全不要的太宰治完全没法对付，爱丽丝决定离他更远点，从荒身边跑开迅速躲到中原中也身后。
两双钴蓝顺势对上，中原中也迟疑：“你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么个……”
说不下去，无法定义。
不着调的作风似有熟悉，谈笑间抹消人命的决定同样下得轻易。
“他很久没出来过了，可能比较兴奋。”荒镇静解释。
太宰治扯嘴角：“兴奋过头了吧。”
暗杀者迟迟不来，等不下去的几个人走进了水族馆内部，印着小丑鱼的巴士静悄悄开走了，向着海的对岸，港口处的组织本部。
主楼最高层的首领办公室中，森鸥外指示尾崎红叶待命接应，多数注意力仍留在另一头。
多么有趣。
他想起昨晚的事，想起那个作为理想化身的太宰治。
何惜遗憾，何惜得见。
那是一颗、两颗将要归于永寂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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