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太宰治，余梵在空荡的公寓里站了很久。应付完森鸥外那老狐狸滴水不漏的试探，又和太宰治那能看透人心的家伙进行了一场灵魂层面的拉锯战，余梵觉得自己的脑细胞都要死绝了。
【好了，我现在累的想死，一点不想演戏了，接下来我要开启愉快的宅家生活！】
云轻轻立刻配合地放出虚拟礼花。
【报告长官！下饭神剧片单加载完毕！双人联机小游戏准备就绪！薯片可乐能量补充包已送达！让我们玩到天昏地暗吧！】
接下来的几天，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余梵和云轻轻看宫斗剧看的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砰砰砰！”
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谁啊？”余梵正盘腿坐在垫子上，一手薯片一雪碧，顶着一个用鲨鱼夹随意夹起凌乱发型，身上还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棉质睡衣。
她吃着薯片头也没抬，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破出租屋的猫眼早就坏了，形同虚设。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感。
余梵捏着薯片的手指瞬间僵住，眼睛猛地瞪圆。
她在心里尖叫。
【中原中也？！他怎么来了？！】
“你等我一下！”余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慌乱。
下一秒，她像被按了快进键，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余梵就拿出了高中睡过头的起床速度立刻开始换衣服洗漱，等到最后穿上鞋开门总共耗时三分钟。
这就是种花家速度啊！
余梵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同时用身体巧妙地堵住了门口可能窥探内部的视线。
笑话！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堪比“战后废墟”的小窝！
尤其是中原中也！上一次他来吃饭时，她可是把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
这几天自己的小窝根本没有打扫！昨天煮泡面的泡面小锅放在水池子里没刷，换下来的睡衣直接扔在没有叠被子的床上，厕所那个黑色的洗漱台也好久没擦了，现在布满水渍，最关键的是自己开包了一半的薯片和雪碧还放在地上刚铺的小垫子上……现在房间里已经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了。
门外站着两个人。
橘发青年中原中也穿着他标志性的黑西装和长风衣外套，钴蓝色的眼睛正带着一丝探究和担忧看着她。而他身边，赫然是穿着考究三件套西装、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魏尔伦，后者脸上带着惯有的、仿佛在观察稀有标本般的优雅平静。
“不邀请我们进去坐坐？”魏尔伦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有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似乎想越过余梵的肩膀。
“不不不！”余梵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堆起极其不自然的笑容，“我房间太小了，而且……呃……特别乱！非常不方便！要不然我们随便找个店做做吧！”
【开什么玩笑！我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凌乱的房间！！】
中原中也显然也想起了余梵那鸽子笼般的住所，上次他来吃饭时，两人一个坐床一个坐板凳的窘境还历历在目。
他没有坚持：“……行，听你的。”
于是，一行三人出现在了附近一家装潢颇为精致的咖啡店里。柔和的爵士乐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余梵看着菜单上动辄数千日元的单品咖啡，感觉自己的钱包在隐隐作痛。“我说，”余梵一边纠结着菜单，一边忍不住看向坐在对面的中原中也，“中也，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啊？突然袭击很吓人的好不好？”
她试图用抱怨掩饰心虚。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啧”了一声，端起侍者刚送上来的黑咖啡喝了一口，才抬眼瞪她：“你还说？给你发消息石沉大海，打你电话直接忙音。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只能去你住的地方堵人。”
余梵猛地想起她那部老旧的翻盖手机，几天前就电量告罄，被她随手扔在哪个角落，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啊……哈哈，”她干笑两声，尴尬地挠了挠脸颊，“那个……我手机好像……没电了，忘充了。”
声音越来越小。
余梵内心泪流满面。
【一个不能刷视频、不能玩手游、不能看番剧的手机，谁会在意它有没有电啊！还有！哥们？这个聊天地点必须放在咖啡店吗！？】
想到上一次仅仅只是抿了一口就把自己苦死的六百块，她悲愤地想：这个天也不是非聊不可。
看着都选好咖啡的两位余梵又看了一眼依旧让她感觉贵的离谱的咖啡们。
【我能不能把这哥俩带到中华街的早餐铺，我想念不管是甜的还是咸的我都可以的豆浆了】
云轻轻无情嘲笑。
【哈哈哈哈，咖啡豆也是豆，黄豆也是豆！一个六百一个六毛！】
最终余梵还是狠下心来再花钱买罪受。
侍者离开后，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魏尔伦姿态优雅地用银质小勺搅动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他放下勺子，目光平静地转向余梵，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那种特有的腔调：“说起来，若非偶然间在浩瀚的网络世界中，邂逅了余梵小姐那个颇具……‘个性’印记的社交账号，我与中也，或许至今仍处于不死不休的敌对状态，更遑论能像此刻这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品尝咖啡。”
“账号？什么账号？” 中原中也瞬间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射向魏尔伦，紧接着又猛地转向余梵，钴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被蒙在鼓里的恼怒。
他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压迫感。
“魏尔伦，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有你，”他的目光紧紧锁住余梵，像要穿透她的伪装，“你什么时候跟他有网络联系了？我怎么不知道？”
余梵同样表现出一片茫然。
魏尔伦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回忆一个有趣的事实，然后用他那优雅的法语腔调，清晰、平稳、甚至带点学术探讨意味地念出了那个名字：“就是ID名为‘网恋被骗六套金太阳，从此封心不再爱’的那个账号。其发布内容的指向性非常明确，尤其是关于中也的……”
余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瞬间瞪圆了眼睛，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后背瞬间绷得笔直，搁在腿上的双手在桌下猛地攥紧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云轻轻和中原中也同时发出声音，前者是被逗到的，后者是被吓到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这哥们能处，有网名他是真念啊！】
中原中也：“噗——！”
他刚喝进去的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硬生生咽下去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他猛地拍桌子站起来，钴蓝色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充满了荒诞、震惊和被这离谱网名冲击得三观炸裂的混乱。
“咳咳…什…什么？！‘网恋被骗六套金太阳’？！你什么时候网恋了？！还被骗了？！‘金太阳’是什么鬼东西？！” 他看向余梵的眼神充满了“你脑子是不是被卡车碾过”的难以置信和强烈的质问。
他完全忽略了魏尔伦后面关于“内容指向性”的话，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惊世骇俗的ID和“网恋被骗”冲击了。
余梵：心如死灰.jpg。感觉头顶有乌鸦飞过，留下六个点。她仿佛能看到自己那个崩溃的“马喽”头像正在眼前旋转跳跃。
余梵痛苦地闭上眼睛一秒，然后猛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羞愤
“停！停！中也！听我解释！” 她语速飞快，试图用音量盖过社死的羞耻感，“我没网恋！没被骗！‘金太阳’是我们老家一种特别难搞的联考试卷！以偏题怪题著称！这样的试卷我一做就是六套！懂吗！六套！那是学渣的愤怒和自嘲！是抽象！跟网恋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说到这余梵怒从心中起：“不是！哥们！我们只是网友！你干嘛当众念我网名！你越界了！！！”话落余梵突然反应过来需要假装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恍然大悟”夹杂着“愤怒”的表情，猛地指向魏尔伦“好啊！你就是那个网友A是吧！”
【不行啊！轻轻，他的网名太正常了，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有了！】
接着余梵就对着中也大声控诉，声音带着夸张的戏剧感。余梵的报复就是把魏尔伦那些像中原中也私生饭的行为全都告诉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还沉浸在“网恋被骗六套卷子”的荒诞冲击波里，又被余梵这突如其来的指控砸得有点懵，下意识追问：“什…什么？”
余梵：火力全开，化身正义使者，掰着手指头细数“罪状”，声音抑扬顿挫。
“他！就是他！这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家伙！在私信里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问我你所有的公开行程！连你去哪家便利店买汽水、具体几点几分去的都要问得清清楚楚！”
中也：？？？
“还有什么喜欢喝什么牌子的红酒！机车型号！连你打架时习惯用哪只脚先踹人都要问我！！”中也头皮发麻，看魏尔伦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你TM是变态吗？！”的惊悚。
魏尔伦被余梵这一连串“私生饭”指控砸下来，饶是他再淡定，脸上那副优雅从容的面具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微微蹙眉，似乎想开口辩解这不过是“必要的目标信息收集”和“了解弟弟的合理途径”，但在中也那越来越惊悚、越来越看“变态”的目光注视下，以及余梵那“铁证如山”的控诉气势下，他发现自己竟一时语塞。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优雅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仿佛在掩饰尴尬，但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中原中也听完余梵的“爆料”，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看一脸“正气凛然”控诉的余梵，再看看旁边疑似“变态私生饭”的魏尔伦，感觉世界都魔幻了。
他猛地搓了搓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看向魏尔伦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混杂着震惊、恶心、难以置信和一丝“他脑子是不是也有问题”的担忧。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都有些变调：“魏尔伦…你…你…” 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感觉怎么说都怪怪的。
恰在此时，魏尔伦的手机响了。他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迅速接起，用法语低声交谈几句后，对两人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抱歉，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失陪。”
说完，几乎是立刻起身，迈着看似从容实则略显仓促的步伐离开了咖啡店，留下一个优雅（？）的背影。
咖啡店角落只剩下余梵和中也两人。空气一时安静得只剩下背景音乐和余梵狂跳的心跳声。
“网名…魏尔伦的事…这些都先放一边。” 中原中也直视着余梵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强装的镇定，“太宰那混蛋…都告诉我了。”
余梵心里咯噔一下。
余梵从那天尾随太宰治并且偷听到他们的谈话的云轻轻那里知道了中原中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编的谎言——关于和自己第二人格做交易的事。
【对了，中原中也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那时的余梵对着加了火锅丸子的泡面眼都不抬的对云轻轻说。
【哎呀，反正太宰治都和中原中也说了他肯定不会来找我的，快快，泡面要配剧才香！】
作业开学要查管放假的我什么事？
结果。自己小锅还泡在池子里，中原中也就找过来了。
不行！不能让他主导话题！余梵瞬间决定先发制人。
她赶在中也说出更具体的质问前，迅速开口，语气刻意放得轻松，甚至带着点满不在乎的笑意，但眼神却微微避开中也的直视，低头搅拌着早已冷掉的咖啡。
“啊，那个啊。我知道。” 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真诚开朗”的笑容，“太宰肯定添油加醋了是不是？别听他瞎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轻快，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能帮中也解决掉魏尔伦这个大麻烦，让中也找到家人……看到现在这个结果，我很开心，真的！”
她的笑容扩大，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阳光”，试图驱散话题的沉重：“虽然，在我眼里中也就是中也，独一无二的中原中也！不是什么‘荒霸吐’的容器，也不是什么‘非人’的存在。你就是你。”
这句话她说得很认真，眼神短暂地直视了中也一下，带着纯粹的肯定，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是，既然中也这么在意自己‘非人’的过去和家人……我当然要帮你啦！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中原中也看着余梵那努力“阳光开朗”的笑容，听着她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不了”、“我很开心”，那些准备好的质问和担忧，突然像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笑容下的疲惫和刻意回避的眼神。那句“独一无二的中原中也”像一股暖流击中了他，让他胸口发烫，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愧疚和无力感淹没。
他沉默着，钴蓝色的眼眸里情绪剧烈翻涌：心疼她独自承担的风险，愤怒太宰和森可能的算计，痛恨自己似乎总是给她带来麻烦，还有……一丝被排除在她真实困境之外的挫败感。
太宰那句冰冷的“别去烦她”再次在耳边回响。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他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没有戳破余梵的“轻松”伪装，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余梵心头一跳。
中原中也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沉重：“……谢谢。还有……”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笨蛋。”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余梵，将几张钞票压在咖啡杯下：“账我结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咖啡店，背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决绝。
余梵看着中也离开的背影，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垮掉，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瘫在椅背上。
【过关了…吧？】
但中也最后那个眼神和那句“笨蛋”，却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远没有想象中蒙混过关的轻松感。她看着面前冷掉的咖啡，感觉比那六百块的苦涩还要难以下咽。
云轻轻小声嘀咕。
【……他好像……比想象中更在意啊，小梵。你这解释，好像……没完全奏效？】
【可是我真的不想在演了，太累了……要不日后安排一个场景把第二人格设计成刀子嘴豆腐心的无害人设？】
余梵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了手掌里，感觉日后又会出现一堆麻烦，果然，一个谎就需要无数的谎话去圆。
【对了！赶快回家！把我的账号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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