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清晰而缓慢的敲门声,就像直接敲在了心口上。
黑夜、寂静、危险。
“啊!”
大家吓得滚作一团。莫小贝嗖的下钻到佟湘玉怀里,把脑袋藏起来;吕秀才李大嘴嘴里啊啊乱叫,两个人都死死挂在白展堂身上,白展堂一脸无奈同时又警惕地不断来回扫视屋内各个窗户,心里思索如果破窗而出再绕到门外可疑人影身后需要多少时间;郭芙蓉张开双臂,蓄势待发,护着身后的佟湘玉莫小贝二人;佟湘玉轻声哄着怀中被吓坏了的小姑子,抬眸看向那道无论发生什么危险、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挡在她身前保护她的身影,本来冷沉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
只要有她在,还有什么好害怕?
不管前面是人是鬼,又有何惧?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佟湘玉简直要笑起来。她突然觉得是如此的满足,有这样的人儿在身边,她的人生早已无憾。
就算下一刻她会死掉,她也是幸福的。
豪气顿生的佟湘玉粲然一笑,不顾身边吓傻的伙计们,她倒是先开口打破沉默,朗声道:“屋外何人?还请阁下报上尊姓大名!”
白展堂吕秀才李大嘴眼睛眨巴眨巴,不敢相信以前客栈里最是胆小怕事的女人今夜则意外的勇敢,甚至还满脸笑意,从容不迫的模样?难不成现在完全转性了?
郭芙蓉眼里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想,她大概知道湘玉为何会如此勇敢。因为,她也是如此。只要她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爱,会让人变得勇敢,变得无所不能。
隔了一会儿,屋外传来他们熟悉的男声。“是我,你们最敬爱的燕捕头。”
吕秀才李大嘴松了一口气,害,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搞了半天,是燕小六啊。李大嘴口中嘟嘟嚷嚷着小六怎么还学会吓人了,他连忙爬起来,把堆在门口的桌椅板凳挪开,给大家最敬爱的燕小六开门。
相比较大家的战战兢兢草木皆兵,燕小六还是一贯的没心没肺大大咧咧,进来后瞧见大通铺的架势小眼睛都瞪得圆圆的,似是觉得他们动作太慢且大惊小怪。
佟湘玉微带恼怒地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说话说了一半,把我们吓得人心惶惶。”
燕小六还委屈上了。“我也没办法嘛,这件事太大了,说出来都没人信。”
白展堂摸了摸自己刚才其实也被吓得要死的小心脏,没好气道:“行了,别卖关子了,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赶紧说吧。”
眼见燕小六神色犹豫,再加上她也不想湘玉和小贝她们惊慌下去,郭芙蓉笑着补充了一句。“燕小六,你还是说吧,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忙。”
大概是被郭芙蓉这句话给打动了,燕小六神秘兮兮地轻声道:“你们听好了啊——”众人听得认真,嗯嗯点头,身体向前倾。“盗圣重现江湖了!”
嗯?
众人齐刷刷看向白展堂。
白展堂对大家挤眉弄眼极力澄清:不是我!
盗圣这个词,一般人听了不说闻风丧胆,至少心里都是要咯噔一下的。但在同福客栈里的大家听来,只觉得不过如此。世人都说,盗圣来无影去无踪,极其神秘,轻功更是近乎天下无敌。可大家看来,正主和他们朝夕相处,一身轻功确实了不起,但是本人其实十分胆小且害怕惹事,尤其怕六扇门,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燕小六没注意他们的表情,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道:“你们都听说过盗圣的传说吧?听十八里铺的兄弟说,他精通伪装,会易容之术,尤其擅长伪装成你身边的人。更可怕的还在后边,十几天之内,关东四十六县,每个衙门口公堂上都用斗大的字写着:盗圣到此一游!”
“太不像话了!”
见大家都朝自己看过来,白展堂按捺住自己太过激动的情绪,讪笑道:“一点环保意识都没有。”
燕小六瞪着白展堂,责怪他打断自己说话。“还不光如此,四十六枚官印,全都被盗啦!”
众人惊恐地啊了一声,都迅速了解到此事的重要性。官印被盗走,可不是小事。况且,这次还涉及到了整个关东,这可真的了不得了。吕秀才李大嘴眯起眼睛,怀疑地盯着白展堂,活像就是他偷走了官印。
燕小六:“除了我们这儿。”
众人哎地舒了一口气。
燕小六:“不过快到咱们这儿了。”
众人心又提了起来。“那咋办呢?”
燕小六笑了笑:“娄知县想了个高招。”李大嘴催他快说,燕小六小胖脸瞬间垮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被红布袋包裹着结结实实的物事,用双手捧着,哭丧着脸道:“他把官印放在我身上了。”
“你们帮帮我吧,要丢一起丢行吗?”
他捧着官印递给他们,希望有谁能从他手上拿走这个烫手山芋,他可真的快怕死了。
众人身体齐齐向后仰,开玩笑,这玩意儿谁敢碰啊!
佟湘玉从燕小六手掌心里小心翼翼地捏起官印,燕小六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佟掌柜......”话音还没落,佟湘玉又把官印扔回他怀里去了。“你还是赶紧拿回去吧。”
李大嘴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你这不是坑人吗?如果这官印真丢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燕小六哀求的目光扫过其他人,他们虽然没说话,但也很明显不愿意被牵连进去。他知道这个是难事,可如果不是他走投无路了,他也不想到这里来低声下气地祈求他们的帮助啊。燕小六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想念起自己的师父邢育森起来。或许,这世上愿意不计后果地帮助他教导的只有他师父了。可是,也是他自己,亲手断送了他师父的前程,把他师父给逼走了。
他在这世上,早已无依无靠了。
燕小六吸了吸鼻子,故作坚强洒脱。“好,我确实不应该勉强你们。”他把官印揣回怀里,向大家抱了抱拳。“求人不如求己。诸位保重,小六告辞了。”
他转身作势要离开,佟湘玉出声挽留。“等等,你可以留下。”
“掌柜的!”
佟湘玉抬手,按下大家不满的叫嚷。她无奈地抚住额角。“好了,想必小六也是没办法了才会到咱们这儿来。我们就帮帮他吧,就算是为了整个七侠镇。毕竟官印如果真被盗了,你们还会觉得我们的生活可以继续风平浪静下去吗?”
大家撇撇嘴,不说话了。
燕小六听了佟湘玉的话大喜,正要对她大拜三下以示感谢感激感恩之情,就听她平静的声音道:“但前提是你要听我们的话,不能冲动乱来。”其他不说,她可是被先前燕小六的鲁莽冲动给闹得头疼极了。
燕小六点头如捣蒜,为了防止时间长了佟掌柜就反悔,他顾不上看身下是谁的铺子,麻利就地躺下倒头就睡。
李大嘴一声惨叫:“我的床铺!”
回应他的是响雷般刻意又做作的鼾声。
经燕捕头这么一闹,已经拖到了后半夜。眼看大家已经累得够呛,佟湘玉先是哄着莫小贝入睡后,然后撇下昏昏欲睡的吕秀才李大嘴燕小六,喊上郭芙蓉和白展堂去了后院开小会,想要和他们共同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白,你怎么看?”她率先问真正的盗圣,毕竟对方假扮他,又做了这么多事情,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会不会是跟你结过梁子的人做的?”
白展堂啃着手指头,他一紧张就有这个坏毛病。“不可能吧。最近几年我都安生的很,从不与人结怨,也没有用白玉汤的身份现过身,谁会来找我麻烦?”他掰着被他自己啃得干干净净的手指,数给她们听。“你们想,姬无病已经死了,是被秀才说死的;他弟弟姬无命也被红绫押回京城,抓进大牢里去了;除了他们俩,谁还会如此关注我?”
甚至不惜犯下如此罪行,只为了嫁祸给他?
白展堂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继续啃指甲。
“有没有可能是公孙乌龙?”郭芙蓉突然出声问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展堂不敢置信地疯狂摇头,眸中闪着惊恐的光。“如果是他,我们早就死了,而且会死的很惨。”
佟湘玉插嘴问:“公孙乌龙是谁?”
白展堂:“公孙乌龙是一老头,看着慈眉善目,实则心狠手辣,他武功极高,传说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乃当今武林第一高手。可是听说他已避世,不怎么出来了。”
佟湘玉又问:“那为啥可能是他呢?”
白展堂凉凉说道:“因为有传言,姬无命是他徒弟。”
佟湘玉抿着唇,不说话了。
郭芙蓉白了一眼白展堂,拥住她的肩膀,安抚她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担心。应该不会是他,他都好久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了。再说了,如果真的是他,他根本不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引老白出来,他早就直接杀上门来了。”
“小郭说得对。”白展堂一边啃着手指头,一边点头赞同郭芙蓉的话。“不是他,他从来都不会选择借刀杀人,他都是直接杀人。”
佟湘玉:“......”
总觉得听了他们的解释,心情更糟糕了。
不过说到这个,她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她依稀记得之前柳家姐妹来同福客栈,就是为了传说中的盗圣宝藏。可客栈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宝藏,而这个消息她们是从何处得知的?莫非是有人特意告诉她们的,好借她们一探盗圣的虚实?
“我总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见佟湘玉郭芙蓉看向他,白展堂嘿了一声,来回踱着步。“刚才听燕小六的意思,这个‘盗圣’擅长易容。我想来想去,江湖上擅长易容的,叫得上名字的就是百变郎君还有东方苑,可我从未与他们有任何过节,他们应当不会特意过来找我的麻烦吧。如果不是他们,我又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这么精通伪装。”
佟湘玉缓缓点头,确实奇怪。
郭芙蓉则是眸中神色变幻,不置可否。她倒是还知道有个人易容术十分高明,甚至不光会伪装面容,声音、身形甚至气质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她幼时经常被骗倒过。
但那个人,总不会过来吧?据她所知,那个人武功轻功并不怎样,要出入这么多官府偷盗官印,她绝对做不到。
“啊!!!”
正当后院里三人讨论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大堂传来一声尖叫。
几人面面相视,立马赶了过去。
大堂里,吕秀才李大嘴抱在一起,莫小贝躲在角落里,燕小六面如土色,浑身颤抖。
“官印!我揣在兜里的官印不见了!”
“官印被偷了!”
佟湘玉立马看向白展堂,白展堂摇了摇头。
她又用眼神询问莫小贝,莫小贝也摇头表示没看到。
佟湘玉眉心一蹙。
他们几个刚才在后院,老白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一个人敢堂而皇之出现,却没有触发任何机关,并且能从燕小六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东西,这表示,不管是谁做的,轻功绝对远在老白之上。如果真是这样了不得的人物来了这里,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究竟是谁?
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寻仇,有这样的本事大可以直接了当,又何必如此麻烦?
如果是试探,对象到底是老白又或是他们其他人中的一个?
佟湘玉闭上眼睛,感觉有几分焦躁不安。自从她经营同福客栈至今,也算是经过不少风风雨雨了,有名的江湖人物也碰过很多,还从未碰到过这样棘手的对手。对手对他们一清二楚,如同猫捉老鼠一般戏弄挑衅,而她们这一方到目前仍旧是一无所知!
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管对手是谁,倒是激起了她骨子里藏得很深的傲性。
如果不把此人揪出来,她难以心安。
佟湘玉立刻改变计划,把所有人安排分组,每组留两个人守夜盯梢,务必时刻保持警惕,注意动静。如果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就要在第一时间把大家叫醒。
可这一晚,后半夜竟然无任何事发生,平安度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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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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