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凉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
“滴——”
车鸣乍响,一辆货车竟迎面疾驰而来,燕凉惊觉自己已然站在了马路中央,他踉跄退了一步,浓重的汽油味与他擦肩而过。
耳边司机的骂骂咧咧在逐渐远去,心脏在胸腔里震若擂鼓,冷汗瞬间浸透了燕凉的后背,凉意顺着脊骨一路攀爬。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货车的影子消失在眼前,他再次望去,对面的公交站台空无一人。
又是……幻觉?
心脏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燕凉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站台依旧空空荡荡。阳光刺眼,将柏油路面晒得发亮,也无情地照穿了他心底那点孱弱的、不切实际的期盼。
刚刚那个人……
燕凉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他退回人行道边缘,不再犹豫,扭头朝学校奔去。
混乱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现:空荡荡的站台、男生清晰的身影、礼堂里回荡的琴声、废楼里诡异却能带来一丝安全感的黑暗、还有……老教室的旧钢琴前朦胧的背影……
熟悉的建筑在眼前掠过,“逸夫楼”破败陈旧的轮廓仿佛一个拙劣的投影,沉沉地压进视野。
燕凉在昏暗的大门口前站定,森冷的风正源源不断从黑暗深处涌出,把他浑身激得战栗。
燕凉抬脚踏入其中,他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走廊和楼梯间焦躁地打转,鞋底和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激烈空旷的回响。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甚至还用嘶哑的嗓音低吼道:“如果你在里面的话……能出来见我吗?”
废楼里那些蠢蠢欲动的污染似乎被他狂妄的态度触发了,脑内那些盘踞已久、奇异而狂乱的呓语骤然拔高,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入神经!
剧烈的眩晕和恶寒让燕凉险些站不住,他身形晃了晃,视野边缘开始扭曲、爬满畸形的色斑。连肺部都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胸腔的灼痛和弥漫喉管的铁锈味。
燕凉膝盖发软,他不得不扶住楼梯上脏兮兮的扶手,即便如此,他依然强撑着抬眼,急切地在死寂的空间里搜寻着任何一丝异动……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无处不在的低语还在脑中横冲直撞,燕凉喘息片刻,跌跌撞撞下了楼。
既然不在这,那他就去别的地方找。
下一个地方……下一个地方……老教室!
燕凉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出了废楼,老教室位于校园的林荫小道后,他穿梭其间时耳边已经能捕捉到几声蝉鸣。
在排排教室里,他立刻锁定了其中一间,那上面的门锁还残留着被暴力破开的痕迹,燕凉目光在上面停留一瞬,随后,木门吱嘎一声轻响。
燕凉来到钢琴前,久久未动。
规则里并不涉及钢琴,他并不知道钢琴能不能吸引来……
燕凉舔了舔干涩的唇,剧烈的喘息让他肩膀不住地起伏。他伸出手,生涩地用指腹去触碰琴键,暗哑沉闷的音符跳了出来——
老教室里回荡起破碎得不成调的琴声。
不知弹了多久,燕凉手指无力地垂下,他开始反思自己的那个狂妄的猜想是否正确……
他怀疑那个被他所遗忘的人,不止是以一个人的形式出现。
燕凉努力想回忆起更多细节来佐证,但稍一深想,脑中刺痛加剧,燕凉拼命地想要抗拒这种感觉,最终只能狼狈地伏在地上干呕。
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燕凉从地上爬起,一步一步踏入阳光下,灼热的光芒却没有给他带来丝毫暖意。
他应该相信自己的本能……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过任何一丝找到“他”的可能……
可他真的能找到吗?
如果离开是对方想要的呢?
这个念头在燕凉心里乍现。
对啊……也可能是对方根本不想见他……
视野里的水雾愈发浓重,一股比污染还更糟糕沉重的痛意压得整具躯体直不起腰来,燕凉把脸埋进掌心,在绿意盎然的林荫里,极力压抑着悲泣。
……
燕凉拖着灌了铅的腿回到了寝室,桌上摊着一些被写得乱七八糟的试卷,计算混乱、字迹漂浮,全然不复之前的得心应手。
他重重地把自己摔进了椅子,随机又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前倾,额头抵在了桌面上,用手臂圈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是唯一一种能让他得到短暂的安心的姿势。
在这种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闷里,
门,被敲响了。
燕凉揉着胀疼的太阳穴去开门。
来人一副乖巧温和的面容,但是皮肤在阳光下显出了异样的青白,好似下一秒要如同雾气被阳光蒸腾消散。
燕凉眉心压了压:“……你是谁?”
李穗安满是遗憾道:“果然不认识我了吗?”
燕凉观察了一会他陈旧过头的装束,沉默半晌,“你是八年前在宿舍自杀的学生李穗安。”
他手机上还留着一份关于校园里这些年死者信息的文档,认出李穗安不难。
“对我只剩下这个印象了吗?”李穗安看起来有些伤心,“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记得我是个好人……不,好鬼呢。”
想到对方或许会是那个人的可能,燕凉语气放轻了一点:“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穗安没有立刻回答,他身体往旁边缩了下,似乎想避开一点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声音轻缓:“单纯想来看看你不行吗?外面太阳好晒,能邀请我进去坐一下么?”
燕凉侧身:“进来吧。”
四人寝内只有燕凉一张床位上占满了东西,其他三个位置空得只余下灰,乍看过去有些许被遗弃的、另类的孤独感。
燕凉把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他则拉了对床的椅子。
李穗安主动开口道:“你还在找那个人?”
燕凉扯了下嘴角:“我看起来很狼狈是吗?”
李穗安说:“不狼狈,就是有点惨兮兮的。”
燕凉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他肩膀微微塌陷,太久没剪额发已经长过眉毛,有些扎眼,“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有那么多的执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到头来只是一味的自我感动和折磨自己罢了。”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穿过窗外投向更远的地方,“等高考结束了,我就会离开这里。”
这话像是说给李穗安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样啊。”李穗安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青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早已死去,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可在听到青年这句带着深重疲惫和诀别意味的话时,左胸腔那个早已冰冷空洞的位置,竟传来一阵迟滞钝重的痛感。
那痛感如此陌生,又如此清晰。
李穗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多一分淡然,就像跟之前和朋友“嬉笑打闹”一样,“你想去哪个城市呀?”
燕凉:“北方吧,离这里远点好。”
李穗安愣了愣,“你不想回来了吗?”
“也许吧。我想,也许一切可能都是我自作多情,‘他’的离开有可能是自己主动的选择,我还傻傻地揪着不放,未免也太招人烦了点。”燕凉自嘲一笑,“这座城市也没什么值得我留念的……干脆走远一点,都忘了吧。”
“离开,也好。”李穗安迎着他的目光,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如一片沉寂的死水,“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执着,痛苦,最后,要么被污染吞噬,要么带着一身伤痕离开。”
其实没有,燕凉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一个,他也只关注过燕凉。但是……比起看见这个人痛苦下去,李穗安成为鬼后满腔的恶念里,竟然也萌生出一点小小的希翼。
如果,他是那个燕凉要找的人,无论自己有什么苦衷无法出现,在看到对方如此悲痛的情形下,哪怕再不舍,也希望对方放手。
可他又不是那个燕凉要找的人……
怎么也会不舍和难过。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李穗安身上,那青白的皮肤仿佛真的在光线下变得有些透明。
“时间不早了,”他轻声说,字句飘忽,“我该走了,太阳……太晒了。”
李穗安没有等燕凉回应,他径直走向门口,途经处似乎留下了一点浅淡的、混杂着鬼的森冷腐烂的、奇异的香。
那青白透明的身影迅速被阳光吞没,仿佛一个不真切的梦。
寝室里再次只剩下燕凉一个人。
嚯地,他起身翻找起抽屉。
很快,想要的东西出现在眼前,那是个跟拇指大小差不了多少的小瓶子,里面装了某种颜色极深的液体,似是流动的血。
燕凉打开瓶口,丝丝缕缕掺了腥气的香流淌而出,和刚刚李穗安留下的香味意外的重合了!
燕凉死死盯住了这一管被称为“药”的东西,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他终于明白这种香、李穗安身上的香——
分明就是来自于“他”的身上!!!
只不过就像一朵花溅上了其他东西,气味难免会变了些,但仔细闻去本质还是没有变!
“药”来自管理处——管理处表明喝了药所有负面症状都会减弱……这意味着“他”和管理处脱不开关系,而李穗安会是“他”的某个身份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目前是两天一更,尽力日更以及加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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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第271章 普通男高的不普通生活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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