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离开了。
寝宫内再次只剩下了玛门一人。他仰躺在榻上，盯着上方灰色的床幔。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晌，他抬起另一侧未受伤的手臂，覆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是沙哑的，但里面却又分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永远，他的身体上会永远带着米迦勒留给他的印记。
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国副君，亲手刻在他身上的烙印。
既然无法摆脱，那就拥抱它。
既然渴望，那就选择掠夺。
他不仅想要得到那个人，还要玷污那份神圣，打碎那份冷漠，要让那双只映照着神辉的眼睛染上属于他的颜色。
“米迦勒……”
他念着这个名字。
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迟早都是。
……
路西法的寝宫位于万魔殿这片宫殿群的最中央，通体的色调都以暗黑和深红为主，墙壁上挂着无数由地狱最有名的画手的作品，向每一个来访的人讲述者这片土地曾经的辉煌。
靠墙巨大的壁炉内燃烧着暗蓝色的的火焰，跳动的光将倚在壁炉旁软榻上的身影映照得半明半暗。
路西法正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本不知道用什么皮革装帧的书籍。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袍，只胸口系着根带子，瀑布般的墨色长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足以令万物失色的容颜愈发的苍白，也愈发的凛然不可侵犯。
那双美丽的眼瞳低垂着，落在膝头的书页上。
在经过侍女的通报后，莉莉丝走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夜之魔女径直走到软榻旁，毫不见外的坐在了路西法的对面。
“……”
路西法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深邃的黑眸里没有半点的情绪，既无欢迎也无厌烦，平静无波地看向她。
“有事吗？”
这种彻底的漠然比愤怒更让莉莉丝心头火起，因为她不信路西法真的对她来这里是为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玛门的事，你知道了？”
莉莉丝省去了所有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路西法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书上，指尖随意的翻过一页，“嗯。”
就这一个字。
莉莉丝胸腔里的那股火“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嗯’？路西法，这就是你的反应？你的儿子，我们的儿子，被米迦勒的火焰圣剑重伤！他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你现在就这样打发我？”
“消息已经传遍地狱，我自然是知道了。”
路西法再次抬起眼，目光冷淡的看着莉莉丝，“所以，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
“像你一样，守在他的榻边，听他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然后陪着他一起沉溺在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里？”
“他不知天高地厚是因为他还年轻！是因为他骨子里流着你的血！”
莉莉丝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对，他就继承了你的固执，可你呢？你除了坐在这里，看你那些禁忌的破书，你还为他做了什么？”
“你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路西法，那是你的继承人！”
“正因为他是我的继承人。”
路西法冷冷道，幽蓝的火焰照在堕天使的脸上将那张原本精致的五官都照的有些恍如鬼魅，“他才更没有资格让我去为他牵肠挂肚。”
“受了伤就只知道寻求庇护，沉迷于觊觎根本不属于自己，也无力掌控的存在，并为此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我不需要这样的一个蠢货。”
“觊觎？哈！”
莉莉丝怒极反笑，一张艳丽的脸上全是讥诮的神情，“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米迦勒拽下来，弄脏他，难道不是跟你当年如出一辙？！”
“你当年对……”
“莉莉丝。”
路西法打断了她。
莉莉丝迎上他的目光，剩下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注意你的言辞。有些事，不必再提。”
然而也正是因着他的这态度，让莉莉丝的怒火一瞬间压过了理智，彻底的口不择言。
“旧事？你现在跟我提旧事？路西法，如果你真的那么有能力，那么在乎地狱的威严和你儿子的痛苦，那你就做点实际的事情！”
“你说你会讨回来？怎么讨？再发动一场战争？让更多的恶魔去填那永远填不满的战线？还是你亲自出手，再去和米迦勒打一场？”
莉莉丝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有些失控了，不管不顾的把脑子里的东西往外面倒，“你能把玛门身上的痛苦，原封不动的还给米迦勒吗？！你能让他，也尝尝这灵魂都被撕碎的滋味吗？！”
话音落下，寝宫内霎时间无声无息。
莉莉丝说完，自己先怔了一下，胸口不断的起伏着，一时之间也沉默了。
堕天之前，她与米迦勒关系尚可，甚至有过彼此欣赏的时刻。即便立场迥异，数万年已过，她对那位火天使长仍保留着一丝复杂的观感。只是路西法的态度和玛门的惨状让她那一刹那气昏了头。
一丝说不出的悔意悄然的划过她的心底。
她看向路西法，在她的预料中，她以为自己会看到魔王被触及逆鳞的震怒。
然而，没有。
路西法静静地看着她，深渊里甚至连一丝的涟漪都未曾泛起，依旧是那片永远不会波动的，漠然。堕天使俊美而苍白的脸上唯有沉寂，无悲无喜的看着面前的魔女。
然后，他淡淡地说。
“我能。”
“……？”
莉莉丝是真愣住了，满脸的怒气都暂停了一瞬，上头滑过抹茫然。
他能？他怎么可能做到？
路西法似乎看穿了她瞬间的恍惚，平淡的说，“我当然能够做到。”
“……”
莉莉丝看着路西法，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相伴多年又分道扬镳的男人，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过。
但夜之魔女向来很要脸面，实在是拉不下脸去追问路西法能怎么做，半天才梗着脖子，硬邦邦的甩下一句。
“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到做到就好！”
说完，她都没再看路西法一眼，转身就走了。
“砰——”
门被莉莉丝重重的甩上了。
过了很久，路西法却还是像最开始那样，保持着倚在软榻上的姿势，手中的书页却久久的未曾翻动，足以见得，那上面的一个字都没有被他看进去。
跳动的蓝光在他完美无瑕的侧脸上投下一片片摇曳的阴影，使得那张本就缺乏生气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诡谲难测。
米迦勒……
那个名字在他的心间滚过了过去。足以灼伤灵魂的温度，像是要把他所有曾经潜藏的记忆都烧成灰烬。
他从来没有像恨他一样，恨过这世间的某个存在。
恨他当年的背叛，恨他站在了雅威那一方，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然而，在恨意的最底层，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更不会向任何人显露的，在那曾经燎原的火海之下，未曾熄灭的余烬。
于公，地狱的威严不容挑衅。
于私，那份纠缠着爱恨的旧账，也到了该清算一笔的时候。
这一笔，无论如何，都要从他的身上讨回来。
……
天堂，圣浮里亚，神殿。
纯净的光明气息存在于这里的每一寸空间，已经浓厚到了几乎能够化为实质的地步。
雅威正端坐于神座之上，浑身笼罩于白金色的光团之中。在那金光之下，一双与那位如今天堂至尊的那个天使一模一样的海蓝眼眸平静的注视着前方。
不过须臾，圣子弥赛亚走进了神殿。
他来到王座前，恭敬的单膝跪了下来，垂首行礼。
“父神。”
雅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并没有让他起身，淡淡的开口。
“弥赛亚，你回来了。监军之职，完成得如何？”
弥赛亚保持着垂首的姿势，低着头，一板一眼的回答。
“回禀父神，我……未能完全履行您的嘱托。”
“哦？”
雅威似乎永远是那个样子，就像是神灵天生就没有七情六欲一样。
弥赛亚继续道，“我奉您的神谕前往前线，但在抵达第二天时，被米迦勒殿下阻拦了。他以战场凶险，担忧我的安危为由，拒绝让我继续前行，并……将我软禁于第二天天使军团的驻地，直至战事暂告段落，才得以返回。”
雅威沉默了片刻，半晌，他方才缓缓的开口，声音里似乎多了些难以察觉的冷意。
“担忧你的安危……他倒是考虑周全。”
弥赛亚跪在神座之下，就像一具无知无觉的人偶。
“米迦勒。”
雅威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念出了这个名字，“身为天国副君，行事倒是愈发的果决了。”
他并未看向弥赛亚，目光无波无澜的落在虚空中的不知道哪一点。
“他习惯了以他的意志主导战局。在他看来，你的存在，并非助力。”
雅威淡淡的说，但那话里面，多多少少还是透露出了些对米迦勒隐隐的不喜，“他的选择，何尝不是出于傲慢。”
弥赛亚依旧低着头，轻声询问道。
“那么，父神，我该如何做？”
神座上的神灵目光似乎移动了寸许，片刻后，没什么情绪的看向了下面跪着的人。
“此时，天堂与地狱的战事未休。”
“军团需要他，胜利需要他。此刻动他，非但无益，反生祸端。”
“况且，经此一事，米迦勒既已表明态度，便绝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插手前线军务。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最彻底的手段结束这场战争，以此证明他的决策正确无误，无需旁人的置喙。”
“你便暂且留在圣浮里亚吧。”
雅威最终淡淡道，“战争，会很快结束的。在他需要你之前，耐心的等待吧。”
发现居然又卡了……每次写到路西都好难写，难把握那个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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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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