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丹佐的心像是被直接抛向高空，又在瞬间坠入冰窟。
他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抚上了米迦勒冰冷的脸颊，那微弱的呼吸和涣散的眼神让他狂喜之余，又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米迦勒？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天使长碧绿的眼眸紧紧的盯着那双失焦的蓝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清明。
米迦勒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回应，但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几声嗬嗬的气音，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暗红色血液随着他的动作涌出嘴角。
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虽然顽强的没有闭上，但瞳孔深处只有一片茫然的虚弱，显然并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仅仅是身体在本能的挣扎。
“别，别说话，没事了，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梅丹佐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手忙脚乱的用干净的丝绢擦拭着米迦勒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但那血仿佛永无止境，刚刚擦掉，新的又渗了出来。
“来人，快！快去叫拉斐尔！米迦勒醒了！”
梅丹佐转头朝着殿外嘶声力竭地喊。
守在外面的天使早已被里面的动静惊动，出于规矩才没进来查看情况。此刻听到梅丹佐的呼喊，一名天使探头进来，看到床上睁开眼却在不断咳血的米迦勒，顿时骇得脸色煞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过身，直冲向拉斐尔所在的宫殿。
“米迦勒？”
梅丹佐紧紧的握着米迦勒冰冷的手，一遍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想要将他从那种浑噩的状态中拉回来，但回应他的只有火天使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带着血沫的呛咳。
每一口血的涌出，都像是一把钝刀在梅丹佐的心核上一刀一刀的反复拉扯。
没过多久，寝殿的大门被一股力量直接从外面踹开——鉴于那门都摇了摇，有理由怀疑拉斐尔是用脚踹的。
风天使长差不多是踩着一阵疾风冲了进来，平日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乱七八糟，一双浅绿色的眼眸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真的醒了？！”
拉斐尔甚至来不及和梅丹佐打招呼，一个箭步冲到床边，看到米迦勒确实睁着眼睛，尽管眼神空洞，但确确实实是苏醒的状态，他脸上瞬间迸发出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惊喜。
天使立刻俯下身，双手凝聚起柔和的治愈之光，小心翼翼的覆盖在米迦勒的胸口，开始细致地探查他体内本源和伤势的状况。
梅丹佐站在一旁，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起，指甲已经深深的掐入了他的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他死死的盯着拉斐尔的表情，试图从那张温和的脸上读出任何米迦勒向好的消息。
他看到了拉斐尔脸上最先浮现出惊喜，但随着探查的深入，他的表情却越来越沉重，眉头拧在一起，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线。
梅丹佐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不祥的预感浮上了他的心头。
“……”
良久，拉斐尔缓缓的收回了手，璀璨的圣光在他的掌心消散。他抬起头，看向满脸期盼却隐隐已经摇摇欲坠的梅丹佐，嘴唇翕动了数次，嗓音沙哑得如同在砂纸上摩擦过，才终于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他能醒过来，完全是靠他自己。”
拉斐尔顿了顿，眼底掠过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化为了深深的无力，“靠他自身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意志力，在强行支撑着这具濒临破碎的身体。”
但拉斐尔接下来的话，却将梅丹佐彻底的打入了深渊。
“但是，”拉斐尔显然心里的感受并不比梅丹佐好多少，“他的身体状况，本源上的伤势，并没有任何好转。黑暗法则力量造成的侵蚀暂时没有愈合的迹象。”
“而且，因为他此刻清醒的意识，反而在加剧他本源的负荷。”
拉斐尔的目光落在床单上一块块的血迹上，睫毛颤了颤，那血色毫无疑问的刺痛了他的眼。
“他现在能苏醒过来，不代表他伤势好转，恐怕是在透支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回光返照。
梅丹佐怔怔的望着拉斐尔。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撞翻了旁边的矮几，却浑然不觉。
那双安静的眼眸中，刚刚因为米迦勒苏醒而燃起的全部光彩，在刹那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愣愣的看着床上那双勉强睁着的，却毫无神采的蓝色眼睛，一股灭顶的悲伤和疼痛几乎将他撕碎。
“……梅……塔……”
两个正茫然对视着的天使同时一怔，猝然扭过头去。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瞬间穿透了梅丹佐耳边的嗡鸣，他猛地一震，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回到床边，握住了米迦勒垂落在床边的手。
“我在，米迦勒，我在这里。”
梅丹佐哽咽着，目光一错不错的凝视着米迦勒的脸。
奇迹般地，米迦勒那双原本涣散的蓝色眼眸，此刻竟然凝聚起了一丝微弱的亮光，虽然依旧黯淡，却清晰的映出了梅丹佐焦急的面容。
他的意识，似乎在用尽最后的力量，强行挣脱了浑噩的束缚，获得了短暂的清明。
他看到了梅丹佐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面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极其缓慢的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别……怕……”
米迦勒的声音嘶哑着，气息微弱，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但他依然努力的维持着笑容，看着梅丹佐。
“我……没事……”
梅丹佐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滚落了下来，滴在米迦勒冰冷的手背上。
“怎么会没事……拉斐尔说……”梅丹佐已经泣不成声。
米迦勒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同时轻轻的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却小得几乎看不见，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太累了。
他的目光温柔的落在梅丹佐脸上，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
“原初天使，不会真正……死去……”他断断续续的说，“别说我……不可能魂飞魄散……就算……本源暂时沉寂……”
他喘息了几下，积攒着力量，继续气若游丝的说。
“梅塔，等我……万年……或许……更久……但我……一定会……回来……”
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但米迦勒却觉得，自己的思绪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后悔。
他想起在罗德欧加，面对路西法时，自己那片刻的迟疑。明明知道对方是地狱的魔王，是万年前的仇敌，可当那双熟悉的黑眸望过来时，他还是放下了心防。
哪怕只有一瞬。
而结果显而易见。
结果就是这致命的一击。
黑暗法则的力量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刻，侵入了他的核心。
看，他就是这么蠢。
在同一个人身上，摔了两次。
一万年前，路西菲尔因权势的猜忌对他下了手；一万年后，路西法，或许是因为恨，或许是因为其他他无法理解的原因，再次给了他重创。
这大概……就是他该得的结局吧。
光明与黑暗，天堂与地狱，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那点可笑的心软和残存的念想，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
梅丹佐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灼人。
“……”
米迦勒看着那个天使悲痛欲绝的脸，心中倏的涌起滔天盖地的歉疚和不舍。
他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多么苍白，但他必须给梅丹佐一个希望，一个支撑他度过漫长岁月的念想。
“反正，我又不会死，梅塔。”
他的灵魂不会散，就当他没死吧。
“你就当……我闭关了……万年……”
“嗯，或许久了点……但我保证，我会回来的……”
他艰难的抬起另一只稍微能动的手，轻轻的勾了勾梅丹佐的手指。
“只是……我不在的时候……”
米迦勒的目光扫过梅丹佐，又缓缓的移向一旁同样也在垂泪的拉斐尔，最后仿佛透过拉拢的窗帘，望向了整个天堂。
“天堂……还有哈尼雅，露娜……就……你多费心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说出口的话，还是和他平常一样，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随意。但梅丹佐和拉斐尔都不会听不出。
那是那个守护了天堂万年的火天使长，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对他所守护的世界，所爱之人，最后的交代。
“米迦勒……”
梅丹佐哽咽着，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一遍遍的重复他的名字，将脸埋进他冰冷的手掌，任由自己的泪水肆意的流淌。
拉斐尔也别过了头去，肩膀颤抖着，无声的泪水滑过他苍白的脸庞。作为医者，他早已见证了太多生死，但此刻面对挚友的诀别，却依旧溃不成军。
“没事，我们还会再见的。”
米迦勒望着梅丹佐，天蓝的的大海里，温柔的漾起了波光，就像曾经无数岁月里的模样。
那抹最后的光彩，也终于如同燃尽的星辰般，在他湛蓝的眼眸中，一点点，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