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怎么能？！
他冒险潜入天堂，就是为了救下米迦勒的命，哪怕希望渺茫，他也存着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尝试的念头。
可现在，唯一的生路，竟然是要他亲手夺走米迦勒的生命？
要他亲手，再一次的，重演万年前的悲剧？
难道他就注定，要一次又一次地亲手将米迦勒推向深渊吗？
“路西法，拿走吧……我的命。”
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路西法猛地一颤，意识瞬间回到现实，对上了米迦勒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那双眼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黯淡得如同两颗蒙尘的宝石，里面却没有任何恐惧或怨恨，只有再无波澜的平静。
路西法能想到的，米迦勒怎么可能想不到，他比路西法自然能更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体内那被雅威神力无意间激活的神血，正牵引着光明的法则，与路西法身上的力量产生着融合。
他也立刻明白了，这是唯一可能打破死局的机会，而代价，就是他自己这具早已油尽灯枯的躯体和灵魂。
“我这一生已经走到尽头了……”知道要说服路西法恐怕没那么简单，但米迦勒还是在继续，“我的本源早已溃散，撑不了多久了……”
言下之意，路西法起码别让他白死。
“无论我现在，对你还有什么感情。” 米迦勒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在意这个问题了，“你既然从来没有辜负过我，我就不该……拉着你一起死。”
他看着路西法那双被痛苦烧的通红的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难以察觉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仿佛蕴含着万语千言的笑容。
这个笑容，只有近在咫尺的路西法看到了。
与此同时，路西法也立即感觉到，米迦勒体内那本就微弱的本源力量，正在飞速的流逝，即将彻底的消散。
再也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不能辜负米迦勒这最后的牺牲。
他必须抓住米迦勒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他低下头，将脸颊近乎贪婪的贴在米迦勒冰凉的手臂上，仿佛想从中汲取最后一点力量。然后，他闭上眼，凝聚起自己全部能调动的力量，灵魂出体，不顾一切的冲向了米迦勒那即将消散的灵魂。
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行为，何况眼下还在雅威的视线下，等同于将两个灵魂毫无保留的敞开。
“轰——！！！”
寝殿之内，仿佛有两颗太阳连接在了一起，骤然爆炸。
一股温暖而浩瀚的光明之力，与一股冰冷而狂暴的黑暗之力，分别从米迦勒和路西法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这两股原本完全对立的力量，此刻却并未互相湮灭，反而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开始疯狂地交织，旋转，融合。光芒与黑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两人紧紧的包裹在内。
原本笼罩全场的，属于雅威的力量，在这两股融合的本源力量冲击下，竟然开始一寸寸的破碎。
前后在现实里也不过数十秒，也就是雅威几句话的功夫，一切都不一样了。
加百列瞪大了眼睛，惊骇的看着那光暗交织的中心，下一秒，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而一直面无表情的雅威，此刻脸色也终于沉了下来，神色中除了难以置信，甚至已然是惊怒。
“光暗同源……强行融合？！怎么可能？！”
祂周身光明力量暴涨，试图以神力强行介入那光暗漩涡，将其扼杀于萌芽。然而，当祂那足以重塑天地的力量触及漩涡的边缘时，竟如泥牛入海一般，瞬间被吞噬。
他可以调动整个天堂的力量来碾压，但那需要时间，而眼前的融合已经给不了那么多的时间了。
雅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漩涡的中心化作混沌未明的，灰蒙蒙的色泽，散发着令祂都感到隐隐不安的气息。
……
路西法的灵魂正漂浮在一片无垠的虚空之中。这里空无一物，而他的正前方，米迦勒的灵魂已经微弱得只剩下一个几乎透明的轮廓。
那轮廓还依稀可辨是米迦勒的模样，却淡得像水中的倒影，随时都会破碎。唯有那双曾如晴空般的蓝眸，还凝聚着最后一点微光，深深的，不舍地凝视着路西法。
“米迦勒！”
路西法的灵魂疯了一般的冲过去，伸出双臂，想要将那道虚影拥入怀中。他太害怕失去了，万年前的分离已是刻骨铭心，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可是，他的拥抱落空了。
手臂毫无阻碍的穿过了那透明的身影，他碰不到米迦勒。
米迦勒的灵魂像是投影在水面上的倒影一般，微微的虚化了一瞬间，下一刻，他的嘴角努力的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路西，别这样。”天使的声音通过意念传来，“没用的。”
“我就要彻底消失了……”虚影的边缘开始化作点点流沙般的金色光粒，向上飘散，逐渐的融入四周的纯白，“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去，带着我们……共同的力量……”
看着米迦勒的灵魂逐渐的溃散，光点从一颗两颗，到纷纷扬扬一大片的飘逝，路西法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在被寸寸的凌迟。
这不是安眠，不是转世，而是在死亡之后，真正的终结。
米迦勒的灵魂早已不堪重负，为了完成这逆天而行的光暗融合，他燃尽了自己最后的根基，换来的，是再无来生的湮灭。
“不！”
不能这样……
他不要……
路西法试图用自身的力量去凝聚那些逸散的光点，却终究都是徒劳，只能眼睁的睁看着它们融入虚无。
“米迦勒，一定有别的办法……再等等我……”
然而，米迦勒的虚影却只是温柔又悲伤的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路西，没时间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就在看着米迦勒最后一点光也要黯淡下去的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脱口而出。
“米迦勒，我们灵魂融合吧。”*
让他的灵魂进入他的身体，让他们成为一体。
在路西法的心里，他们早已是彼此的半身，是光暗两面不可分割的存在。如果注定无法在阳光下并肩，路西法也不介意，和米迦勒在暗夜的深处永世纠缠。
听到这个提议，米迦勒即将消散的虚影明显的怔住了。那双已经有些褪色了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但最终，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路西。”
他依旧在微笑。
“没必要，真的。”
“就这样，记住我最好的样子吧……” 天使的虚影努力维持着笑容，尽管那笑容虚幻得让人心碎。
“虽然，我好像……也没多好……总是惹你生气……还那么笨……”
在晨星之战前，他嚣张了几十万年，因为他有他的光耀晨星做后盾。
路西法堕天之后，天堂更是无人有资格与他叫板。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脾气好的天使，在路西菲尔的面前，更是如此。
他把他一切的，真实的喜怒哀乐，和他最不愿意承认的过往，都给了这个人。
“但我还是希望，在你以后的记忆里，我能是漂亮的……完整的……”
“而不是一个残缺的，依附在你灵魂里的碎片……”
他看着路西法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的灵魂，心中同样涌起铺天盖地的酸楚和不舍。
他又何尝不想与路西法永不分离？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他真正渴望的，从来只是路西法身边那个位置。
但是，不能了。
路西法早已不是万年前那个只有他的天国副君了。他是地狱的魔王，拥有着庞大的势力、忠诚的下属，他还有……莉莉丝，有玛门。他有了新的责任，新的羁绊，新的生活。
自己已经将路西法的过去搅得天翻地覆，带给了他无尽的痛苦和挣扎，难道还要在最后关头，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念，去破坏他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未来吗？
他不能那么自私。
他已经拖累了路西法太久太久。这最后一次，他选择放手，选择永远的离开，还路西法一个真正自由的，完整的未来。
天使的灵魂就像一幅被风吹散的沙画，须臾的消融在了虚空之中。那最后一点温柔的眸光也黯淡了下去。
“……”
路西法的灵魂僵在原地，巨大的绝望已然埋葬了他。他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却再也触不到熟悉的温度。
结束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永别。
米迦勒连一丝的灵魂都没有留下，为了成全他，选择了湮灭。
而在这个时候，那些原本已经融入虚无的金色光点，却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又一次重新亮起。在路西法茫然的视野里，它们如同百川归海一样，主动的涌向了魔王的灵魂。
这些流光，是米迦勒最本源的光明法则之力。
是那个天使在自己彻底的消失前，将自己对光明法则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的剥离出来，赠予路西法最后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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