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不自在，目光略略的闪躲，但最终还是对上了那双盛满了狂喜的眼睛。他看到了路西法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总是冷硬的面具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路西法不需要他再重复了。
他从自己的眼神中已经得到了确认。
巨大的，几乎能将他淹没的喜悦让魔王的心脏狂跳，血液也仿佛沸腾了。他捧着米迦勒的脸，指腹细细的摩挲过他的脸侧，渴望着确认自己的爱人是不是就在自己的身边。
“米迦勒，那我们在一起吧。”
“你和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阻碍都消散了。他的眼中只有米迦勒，只有这个他爱了，恨了，等待了万年的人。
然而米迦勒却只觉得自己的心底一拼啊冰冷，剧痛伴随着无边的酸涩蔓延开来。
他也想过，如果那能够是真的，该多好。
“……”
天使似乎在笑，但眼底却只有清醒的，残忍的悲凉。
“路西法。”他说，“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
魔王脸上的喜悦刹那间冻住了，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中全是怔忡和茫然，仿佛无法理解米迦勒的话。
“……为什么？”他下意识的问。
米迦勒偏过头，避开了堕天使那双受伤的眼睛。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秒，那点可怜的决心就会彻底的崩塌。
“我们没有回头路了。天堂和地狱，早就注定了结局。”
“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那些死去的生命，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继续说。
“如果我说‘爱你’……能够让你现在开心一点的话，我会愿意说。但是路西法，别骗自己，也别骗我。”
他太累了。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关于当年，你到底为什么对我下手。”
刹那，万籁俱寂。
路西法的眼神暗了下去。半晌，他却问了一个连米迦勒，都感到意外的问题。
“米迦勒，如果我告诉你，我当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苦衷，也不是被迫的，就是我害怕你的力量威胁到我，所以选择先下手为强。”
“你还会说爱我吗？”
他盯着米迦勒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就像已经走上刑场的人，心底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
米迦勒闻言，却并没有露出路西法预想中的震惊，愤怒或者绝望的情绪。
他极其平静的看着回望路西法，蓝色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里头泛不起一丝半点的涟漪。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却切切实实的笑了一下。
“爱。”
一个字，掷地有声。
路西法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米迦勒看着他，目光坦荡。
“就算你当年就是纯粹地想我死，没有任何苦衷，我也会爱你。”
他说。
“因为爱上你，本来就是我这一生，最犯贱，最无可救药的时刻。”
……
圣浮里亚。
加百列神情恍惚，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这些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榨干了最后的精力。
梅丹佐和拉斐尔跑去地狱找米迦勒，乌列尔又整天神出鬼没忙于边界的巡逻，当真是所有的工作压力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
就在她恨不得把羽毛笔掰断的时候，直接丢出窗外泄愤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办公桌前。
加百列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当看清来者时，眼中浮现出些许意外。
“弥赛亚殿下？”她放下笔，倒是客气得很。
“您怎么有空过来？有什么事吗？”
站在她面前的，赫然是在晨星宫多年都深居简出的圣子弥赛亚。
弥赛亚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袍，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面容温和。
“……”
加百列对弥赛亚的观感其实十分复杂。当年正是这位圣子的出现，无形中加剧了路西菲尔与父神之间的矛盾，最终导致了光耀晨星的堕天。虽然加百列对路西菲尔也并非多么喜爱，但弥赛亚这种鸠占鹊巢的方式，总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弥赛亚倒是仿佛没有感受到半分异常一样，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温和微笑，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
“加百列，忙碌之余，也要注意休息。”
加百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面上不显分毫。
“多谢圣子殿下关心。您来找我是……？”
无事不登三宝殿，加百列可不会觉得弥赛亚单纯是来自己这里串门的——这位要串门串的也是离火殿。
听到加百列这么问，弥赛亚似乎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才轻声问。
“米迦勒……还没有回来吗？”
加百列心里咯噔一下，警惕心瞬间升起。她没有抬头，自然地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翻了翻。
“殿下，米迦勒的离火殿就在您的宫殿旁边，他回没回来，您难道不清楚吗？”
弥赛亚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分，那双总是盛满悲悯的眼眸深处极快的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却没有选择走人。
“我最近有些问题想请教他，却一直联系不上。加百列，你能联系到他吗？或者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加百列的心沉了下去。
弥赛亚怕是已经知道了米迦勒不在天堂，说的也是，离火殿和晨星宫就一墙之隔，米迦勒不见踪影这么长时间，弥赛亚不知道不可能。
“殿下，您也知道米迦勒那个性子，他想休假的时候，谁也找不到他。不过放心，梅丹佐和拉斐尔已经去找他了，应该很快就能把他带回来处理这些堆积如山的工作了。”
加百列并不愿意和弥赛亚深挖这件事，脸上笑眯眯的，但态度已经显然是在送客了。
听到梅丹佐和拉斐尔已经去找他了，弥赛亚的神色似乎闪过了些不自然，只不过很快又被他盖了过去。圣子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恢复如常。
“原来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你了，愿圣光与你同在。”
“愿圣光与您同在。”加百列起身，恭敬的回礼。
目送着弥赛亚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加百列才坐回椅子上心情却显然掉了一个台阶。
弥赛亚为什么这么关心米迦勒的行踪？还特意跑来问她？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或许……真的只是如外界传言（基本也能确定是事实）那样，弥赛亚对米迦勒抱有特殊的好感？
算了，现在她没空想这些。水天使长甩甩头，重新埋首于文件山中，只希望梅丹佐和拉斐尔能快点把那个不省心的火天使抓回来。
……
而离开公务殿的弥赛亚，脸上的温和笑容在转身的瞬间便彻底消失了。
梅丹佐和拉斐尔已经去地狱找他了。
也许很快，他们就会回来。
弥赛亚的神色不自觉的冷了冷。
时间……不多了。
他的计划必须加快进度。必须在米迦勒返回天堂之前，完成最关键的那一步。
那双曾经悲悯众生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了决绝和昔日里隐藏的极深的疯狂。
必须……尽快动手了。
……
米迦勒在万魔殿住下的事情，虽然路西法没有刻意宣扬，但想封锁消息也上了难度。
毕竟一位天使长，尤其是米迦勒这样身份的存在，关注着他的堕天使和恶魔不知凡几，想完全掩盖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路西法似乎潜意识里就有一种想要炫耀的冲动。
米迦勒：……
于是，没过两天，米迦勒暂居的偏殿就迎来了两位胆大包天的不速之客。
首先溜进来的是玛门。
这位地狱的小王子，七宗罪之贪婪，直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毕竟这也算是他的家，理直气壮的出现在了米迦勒的面前。
还没等米迦勒先诧异完，玛门看到他眼睛瞬间一亮，几步跨到床边，扑向坐在床上的米迦勒。米迦勒早有预料般的侧身一让，让玛门扑了个空。
玛门倒也不计较，就势滚进柔软的被褥里，撑着脸看他。
“这么久不见，就这么冷淡？”
玛门往米迦勒身边蹭了蹭，手指去勾米迦勒垂落的黑色长发——米迦勒暂时还是伪装成了魔女的模样。
“父王把你藏得可真严实。”
米迦勒还没答话，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紧接着，一个身影灵巧的翻窗而入，落地无声。
来人身形高挑，穿着身华丽的暗红色礼服，一双狭长的眼含着笑。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阿斯蒙蒂斯一边笑，一边目光在玛门和米迦勒之间转了转，“陛下要是知道你们两个背着他偷偷私会……”
玛门嗤笑一声，话都懒得听他说完，懒洋洋地支起身子。
“说得好像你不是偷溜进来的一样。”
阿斯蒙蒂斯进来的目的，跟他有什么区别？玛门不用脑子想都知道。
“……”
米迦勒看着眼前这两位地狱的大佬，一个赖在他床上，一个占了他椅子，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忍不住的揉了揉太阳穴。
“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米迦勒叹了口气，“就不怕把我在这里的消息彻底捅出去？”
玛门和阿斯蒙蒂斯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捅出去？”
玛门歪着头笑的恶劣，“‘深渊卡罗拉’早就把你卖得干干净净了，现在地狱谁不知道万魔殿里藏了个天堂的大人物。”
“虽然他们猜不到是你，不过有区别吗？”
米迦勒：“……”
他倒是忘了，莉莉丝是知道他在这里的，这位最大的情报贩子自然是把他的行踪卖的干干净净。
他还应该感谢莉莉丝，起码没给他米迦勒的身份捅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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