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花之夜过去三天后，奥罗拉终于补完了她所有作业。
可是，她依然很不开心。
一个原因是，守护灵说她要找地方再精准检测一下那些营养剂的成分，最近不能常来了，就一连消失了好些天。
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跟奥尔佳吵架了。不是以前也偶尔会有的小打小闹，是非常严重的矛盾，甚至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起因很日常，可是过程和结果，她都万万没想到。
在7月4日那天，奥罗拉想起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奥尔佳了，萨曼莎也说，最近奥尔佳看起来心情很差，还受了伤，或许需要她的安慰。加上她又有些作业上的难题想请教她，于是就在一日常规都结束后，跑去了她的房间。
奥尔佳的房门虚掩着，可她敲了很久，里面都没有回应。她担心奥尔佳出了什么事，就直接推门而入。床上没有人，椅子上没有人，灯烛一个都没有点亮，浴室里倒是有响动，可浴室门也敲不开，她一着急，又强行把浴室门推开了。
然后她便看到了让她灵魂震颤的画面：
奥尔佳披头散发地抱膝缩在浴缸里，滚烫的水流漫过她的身体，盖住了她半张脸，不断地溢出浴缸。清冷月光透过天窗洒在墨蓝如深海的地板上，照出了袅袅热流之中，随波逐流的黑色鳞片，也照出了奥尔佳额头上的黑色鳞片，还有她头顶的冰霜，还有……她搭在白色浴缸边缘的，好似被雷击中过一样的，大面积焦黑灼伤的左手。
奥罗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她在禁闭室反击那个想杀死她守护灵的入侵者时，就是用引雷针刺了她的左手。
就算同样的伤口只是巧合好了。就算奥尔佳和那个入侵者一样都是擅长控制冰雪的灵力者好了。那奥尔佳的黑色鳞片要怎么解释？
如果不是大主教几个月前就告诉过她，奥莉薇娅在和奥尔佳一起出去时，被黑龙袭击过，如果不是奥尔佳每次提到黑龙的事都语焉不详，支支吾吾，转移话题，奥罗拉或许还会为她找千百种借口：比如，她只是得了一种会长黑麟的特殊疾病。
可是那么多超低概率的巧合都一起摆在她面前时，她很难再骗自己，这些都只是单纯的巧合。
她只能往最坏的方面想。
短短的几瞬，那些痛苦的猜想，已经足以让她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对浴缸里的奥尔佳大喊：“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奥尔佳呢……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奥尔佳吗？！”
奥尔佳把头抬起来，露出了侧脸和下颚的鳞片，看起来更加陌生。她的声音非常冷漠，带着一丝自嘲。
“我是什么东西……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要是接受不了，就赶紧滚吧。”
“对了……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房门也关好。”
奥罗拉出离愤怒了。
明明一直被欺骗的是她，明明最受伤害的是她，为什么奥尔佳反而摆出了受害者的嘴脸？！她凭什么？！
她踏着满地的水，走到奥尔佳身边，拉着她的手臂，想把她拽起来问话，更想看看她水下的身体是不是也长满了鳞片。可是，她却被奥尔佳反手一推，重重地摔倒在地，不仅疼痛，还满身是水，狼狈不已。
奥尔佳看起来对此毫无愧疚之情，语气更加冷漠。
“不想死的话，就离我远点。”
奥罗拉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她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还会法术，爬起来后，抓起窗台上的洗手液就朝奥尔佳砸去：
“你不是奥尔佳！你不是奥尔佳！你到底把我的奥尔佳怎么了！你把她还给我，你这该死的妖怪！恶魔！”
出乎预料，奥尔佳并没有躲，白瓷的洗手液瓶子竟碎在了她头上，绿色的洗手液从她脸上流下，滴在水里，混着几滴暗红色的血。
那血也是冰冷透顶的，在热水上泛起了霜花，就跟奥尔佳现在的声音一样。
“我再说一次，滚。”
奥罗拉再也受不了了。
她崩溃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她下意识地跑去敲了奥莉薇娅的房门，幸好她还没睡。
奥莉薇娅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一边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柔声问道：
“怎么了？谁欺负我的宝贝了？”
奥罗拉哭了很久，好不容易把气理顺，然后语无伦次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奥莉薇娅。她以为奥莉薇娅也会震惊的，可是她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态度，叹息道：
“奥尔佳……可怜的孩子。她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奥罗拉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
“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早就知道了吗？”
“奥尔佳真的是……”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奥莉薇娅摸着她的头，如祖母绿宝石般漂亮沉静的双眼中，满是无奈。
“有些事，我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知道。但既然你已经发现了，继续隐瞒，也没有意义。奥尔佳她……天生就是特殊的存在，既是圣女，也是魔龙。”
“这种特殊的血脉，天赋极其强大，但也很不稳定。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好体内灵力的平衡，如果控制不好，不仅身体会异化，精神也会变得异常……”
奥罗拉更茫然了。
“可是，神赐的灵力，不是和魔力相斥的吗？它们怎么会同时在奥尔佳身上存在？”
“还有，她的母亲难道不是奥莉安娜阿姨吗？她的父亲，难道不是那个什么公爵吗？两个人类……怎么会孕育出魔龙呢？”
奥莉安娜微微皱眉，神色似是不忍，又似是为难。
“奥罗拉，别问了。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听妈妈的话，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但奥罗拉就是忍不住要问下去。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那时袭击你的，究竟是不是她吧？”
奥莉安娜摇头道：
“我没看清。但我知道，在那之后最先给我治疗的，确实是她。”
“如果不是她治疗及时，我的命就算能救回来，伤势也一定会更严重。”
“多亏有她，我现在已经彻底好了。”
在这之后，奥莉安娜就不愿回答跟奥尔佳有关的问题了，无论奥罗拉怎样哀求。
最后，奥罗拉只好跟她道了晚安，并坚持亲眼确认她伤口已经好全了，这才离开。
回去躺在自己床上，奥罗拉辗转反侧大半夜，还是睡不着。她好几次想拉响传唤铃，找睡在侧屋的萨曼莎说说话，诉诉苦，但还是放弃了——这种事，萨曼莎帮不上忙，告诉了她，可能还会给她们双方都添麻烦。
在痛苦的失眠中，她等来了她的守护灵。
她还是那样，化作一阵风，无声地从窗户飘进来，又变成影子，静静地出现在她身旁。
见她还醒着发呆，她十分意外。
“你怎么了？”
奥罗拉用哭哑了的嗓子，开口说道：
“你曾经说过……你对基洛莫斯的语言和文化很了解吧？那么你或许也了解那里的皇亲国戚吗？你或许也知道奥尔佳的父亲是谁吗？我不关心太具体的，我只想知道，她的父亲，真的是人类吗？”
她不是傻子，最强烈的情绪震荡缓和了之后，稍微动动脑就能想到，奥尔佳的非人血脉最可能从何而来——当然是她的父亲。
名义上，奥尔佳的父亲当然是人类，但谁能证明呢？
被称作奥尔佳父亲的那位公爵也英年早逝了，甚至死在了奥尔佳出生前。谁能证明他是奥尔佳真正的父亲？只有奥莉安娜阿姨了。
可是奥莉安娜在生下奥尔佳之后就因为身体衰弱，卸任回家了，在奥尔佳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奥罗拉从未见过她，奥尔佳从未在她面前提起她。要不是奥罗拉自学成才，掌握了于陪聊中无形套话的高超技巧，多年以来从嬷嬷们那里东一点西一点地抠出不少往事来，她甚至连奥莉安娜这点信息都不知道。可能她还会想当然地以为，她不出现是因为跟奥西尼亚一样，在外云游。
她从老嬷嬷们口中得知，奥莉安娜是金发，那位公爵也是金发。问题来了，这两人结合是怎么生出黑发的孩子的？拿隔代遗传解释当然行得通，但现在看来，另一种解释的可能性要高得多：奥尔佳真正的父亲根本不是那位公爵，而是一条黑龙，一条来自深海，擅长掌控寒冰与暴雪的海龙。
基洛莫斯的两个驯龙师，在一死一走之前，已经在那儿待了有些年头了。她听说，这两人都是最好的驯龙师，可以让骄傲的龙自愿变成人类，像人类一样思考，忠心为人类服务。如果是这样，野心勃勃的普什维克皇帝有没有可能为了强化本国圣女的灵力天赋，让变成人形的龙与圣女结合，生下混着龙血和神血的孩子？
完全有可能啊。
谁都知道，那个皇帝，杀了把他养大的哥哥，囚禁了救过他命的姐姐，这才从第三顺位继承人变成了第一顺位继承人，登上了宝座。他对于至亲之人，救命恩人尚且如此，对别人又能有多少慈悲？
龙血强大但也霸道，龙血入体，会给人增加力量，但也会疯狂掠夺人体内的养分。以人类之躯孕育龙胎，哪怕是奥莉安娜这样的神血圣女，也需要冒着极大风险。可是普什维克这样的人会介意吗？反正又不是他来生。
如果真是这样，奥莉安娜的产后虚弱英年早逝，奥尔佳一提起黑龙就态度怪异，普什维克总是找机会拉奥尔佳去跟黑龙和驯龙师相处，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其实我完全不相信自上而下的改革会彻底，只有自下而上才可能彻底。
但是一想到bt们统治下的贵族都这么惨了，写底层崛起我得把自己虐成啥样啊，而且费力还肯定不讨好……还是主贵族改革视角吧。
过去的事是最黑的，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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