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克借着探病之名来找她，放下那些象征性的补药之后，盯了她半天，才阴沉地开口道：
“我没想到，你为了奥尔佳，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你代表着罗沙赫林的荣耀，却为了一个竞争对手，勾结异国人，去偷教皇的东西？！你是不是疯了？！”
奥罗拉哪敢只好承认，下意识地装傻：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多米尼克压低了声音，冷笑道：
“你就算表现出害怕我也不会嘲笑你的。毕竟你这次严重干扰了教皇的计划，如果被他发现你参与其中，你就完了……你是应该害怕一点。”
奥罗拉心里一震。
难道……那一晚……果然跟她想得一样？
教皇原本就知道奥尔佳的真实身份？他原本就知道普什维克的秘密计划？
难道让多米尼克假装不知情，顺势放奥尔佳跟普什维克的暗卫回国……真的是“教皇下达的任务”？
多米尼克对她不自觉表现出的惊慌很满意，笑容也带了些自得。
“不过好在，你的同谋都死了，死无对证……现在只要你听我的，我们还是有机会扳回一局。”
奥罗拉更是诧异，但还是故作平静：
“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多米尼克严肃地说道：
“装傻也没用，奥罗拉！”
“听好了，我再说一遍，你必须当上圣祭司，就像我曾说过的那样！”
说到这里，他语气变得更凝重了，双手也不自觉地握成拳。
“神明沉睡了那么久……神明的光辉，已经逐渐在皇权面前黯淡了。”
“现在的教皇，早已不是圣殿虔诚的仆人，而是掌控圣殿的霸主，现在的教皇，已经可以随意对任何圣女出手……”
“——除了圣祭司。”
“你必须将那份权力，那份荣耀牢牢握在手里！”
“与之相比，小孩子之间玩闹的情谊，根本算不得什么，趁早割舍了吧！”
奥罗拉本就不信任这个人，现在更加看不清他的立场，也就更不敢跟他说真话。
尽管他的气势让她本能地不自在，但她还是努力压下那种呼之欲出的紧张，继续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太过愚钝，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可能是最近病多了，脑子实在有些不够用。”
多米尼克盯了她好一会儿，见她一直面不改色地回望着他，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一丝愤怒还有一丝奇怪的骄傲，让奥罗拉觉得他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
多米尼克最终没有像奥罗拉期待的那样，忍不住多抖露一点什么，而是冷冷地说道：
“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无法装傻。”
然后，他便扬长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在多米尼克离开后的几天，一些奇怪的流言，在民间甚嚣尘上。
有人说，好色的伽西格兰皇帝派人秘密挟持了一名来自基洛莫斯的年轻圣女，还杀光了基洛莫斯皇帝派去保护她的人。
有人说，基洛莫斯皇帝发现本国一名圣女吃里扒外，拿着他的好处，却勾结伽西格兰的人，出卖本国重要情报，一怒之下派人杀死了她，又把派去的杀手都灭口了。
有人说，那名基洛莫斯国的圣女并没有死，只是和本国皇帝联合做戏，想陷害伽西格兰皇帝，把黑锅扣到他头上，为开战找借口。
……
无论是哪个版本的流言，都紧扣着奥尔佳母国和奥萨娜母国的矛盾来编故事。
这些流言散播的速度太快，越传版本越多，越传越离奇，连传播源头都众说纷纭。
传着传着，就有了质疑圣殿监管不力的声音：主教、祭司，还有那么多导师，难道都管不好一个圣女吗？居然放任这么大的外交事故兼安全事故发生？圣殿，不是一向号称是最和平，最安全的地方吗？
法不责众，圣殿想责罚谁也没办法，只好一再派人去澄清，说这些都只是谣言，即便如此，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这些流言，原本不该倒传进接受着封闭式教育的圣殿学子耳朵中间。
但意外发生了。
心情不佳的多米安按捺不住，在课上多嘴了几句，让大家管好自己，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不要过分关注无聊的事，否则害人又害己。
说完，他还点了好几个基洛莫斯的圣女来回答问题，故意挑刁钻的，问得她们哑口无言。然后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所以说，大家一定要把更多精力集中在课业上。”
基洛莫斯的人性情大多豪爽直言，有仇必报，几个圣女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国家莫名被他针对了，当时说话就不太好听。
回去之后，她们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干脆就更多地把精力集中在“无聊的事”上面——托人打听最近发生了什么劲爆新闻，最好是跟伽西格兰有关的丑闻。
她们是出不去，可是那么多工人每天进进出出的，有的是想跟圣女攀关系的。哪怕是没什么家族势力的圣女，也有圣徒的光环在，对普通人来说，能帮圣徒做点事总是脸上有光。
这一打听，她们就知道让多米安忽然对她们发难的导火索是什么了。
她们还认定，一定是伽西格兰的人派了劫走了奥尔佳，就是为了挑衅基洛莫斯！抢了她们的驯龙师还不够，还要抢她们尊贵的神血圣女！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们想找多米安问个清楚，但他的课一周只有一节，下了课又找不到他人。
憋着一股气，她们看奥萨娜也越看越不顺眼。谁不知道奥萨娜跟多米安有亲戚关系，多米安一直费尽心思想推她上位，奥萨娜自己也表现得很配合。
要是奥尔佳出了事，奥萨娜就直接少了个竞争对手，她敢说她不会为此窃喜吗？
这种怀疑差点发展成一场大冲突。
要不是奥罗拉及时拉架，恐怕她们真的会和奥萨娜在教室大打出手。
奥罗拉那段时间一直没等到奥尔佳，也没有守护灵的消息，每天都很焦虑，上课走神下课发呆，所以刚开始听到她们的吵架声，还没反应过来。
“导师们总说你最聪明——尤其是副主教。那么我想请问，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你在问谁？”
“别装傻了。她不是你的朋友吗？哪怕你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消失那么久，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吗？”
“我确实不知道她的去向。但我也不认为应该为此胡思乱想。她又不是失踪了，一定只是有什么秘密任务需要执行吧。只有最优秀的圣女才会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作为朋友，我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她执行的是危险任务，你也会这么想吗？喂，奥萨娜，你真的把奥尔佳当你的朋友吗？！”
“就是啊，你这根本不是朋友该有的反应！你看看奥罗拉最近都憔悴成什么样了！你却这么平静，好像……好像早知道她会消失一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直到这时，奥罗拉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奥萨娜那边去查看情况。
等她跑过去的时候，奥萨娜刚好正好起身告辞那些一直拿同样的话烦扰她的圣女，却被她们拽住。双方拉拉扯扯，伽西格兰的圣女们见奥萨娜逐渐处于下风，上去帮她扯开那些手，力气不够就声音来凑，场面更加混乱。
这么大动静引来了路过的两个导师侧目：
“你们在干什么？！打群架吗？！”
机智的奥罗拉赶紧大喊：
“大家注意！拔河比赛什么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力道不要太大，小心摔倒啊！”
不管同学间有什么矛盾，在不想被罚这事上，大家是一致的，见势不好，立刻顺着奥罗拉的话松开了手，配合着演道：“好累了，下次再比。”
两位导师皱着眉提醒了句“下次别在教室比这个”，就走了。
导师们走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奥罗拉顾不上问奥萨娜为什么声音哑到让她认不出来，她先安抚那些依然处于愤怒炸毛状态的基洛莫斯圣女：
“奥萨娜怎么会不担心奥尔佳，她只是感情表达比较含蓄。上次我得荨麻疹她也很着急，传染病又不好探视，她就躲起来偷偷哭，可就是不愿意对我承认，还说眼睛肿了是熬夜看书看的……”
说着，她又冲着她们甜甜地笑道：
“几位姐妹应该明白，判断一个人如何不能只看她的国籍。又不是所有伽西格兰人都喜欢用很多美丽的辞藻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就像我偶尔会听到有人说基洛莫斯的人都是只会喝酒打架意气用事的莽子，可是几位姐妹聪明大方进退有度有勇有谋，只要站在这里就能破解很多关于国籍的刻板印象。”
几乎所有同学都在围观她们，她们就算还想跟奥萨娜吵，被奥罗拉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了，顺着台阶就下：
“嘿嘿，其实我们也没有那么好啦……”
奥罗拉又对她们每个人的特长一顿猛夸，夸完了还真诚提出了几个相关的疑问请她们指教解答，夸得她们飘飘然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认真思考起她的问题来了。
奥罗拉终于松了口气，把奥萨娜拉到教室外的空旷处，劝慰她：
“她们也不是有心针对你的，心情不好时难免做傻事，你别太介意……”
奥萨娜平静地摇了摇头：
“哪怕她们是有心针对我的，我也不介意。发生这样的事，她们会怀疑我，并不奇怪。毕竟我没法剖心自证。”
“我知道她们本来就不太喜欢我。谁会喜欢一个像导师一样整天说教的同学？新仇旧怨……找个机会发泄一次也好。”
她感激地看着奥罗拉，柔声道：
“谢谢你啊，奥罗拉，你真好。”
“明明自己那么难过，还来帮我。”
奥罗拉笑道：
“这不算什么，你不也经常在导师为难我的时候，帮我说话吗？”
“再说了，我了解你，你就算再想上位，也不会对朋友下手。我怎么能放任别人给你泼脏水？”
奥萨娜低下头，一滴泪滚出来，她立刻擦掉，声音有些颤抖。
“奥罗拉，谢谢你，谢谢你。”
奥罗拉又安慰了她一通。
这次的事件过后，往日的平静又恢复了。
虽然因为奥尔佳的缺席，许多人依然情绪低落，但明面上的冲突再也没有发生。
但奥罗拉心里的焦虑越来越重。
快一个月了，奥尔佳依然没有回来，守护灵也没有。
她继续失眠，黑眼圈越来越重，头发越掉越多。
奥莉薇娅心疼地派人给她弄了许多补品。
但她一口都吃不下。
别说是补品了，平时喜欢的东西她也吃不下多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萨曼莎每晚打扫时，把她掉在地上的头发拢起来，都会叹气：“小公主，你这样可不行啊，会变秃的。”
奥罗拉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脑袋：
“我也不想的，可我就是睡不着啊。”
“要不，你来给我唱催眠曲？吹笛子也行！”
以前萨曼莎常常是哄她睡完才去睡。
大概是两年前，奥莉薇娅知道了这件事，训斥了奥罗拉，说她不该给萨曼莎造成那么大负担，也不该过分依赖她。
自那以后，奥罗拉就很少让萨曼莎给她唱催眠曲了，不过一旦提出，她也不会拒绝。
但这次，萨曼莎却拒绝得十分干脆。
“很抱歉，小公主，我最近伤了喉咙。等我好了，再说吧。”
奥罗拉想，最近糟糕的事真是太多了。
她虽然失望，但也只好作罢，嘱咐她要好好用药好好保重。
萨曼莎虽然没有给她唱曲吹笛，但给她换了新的助眠香料。
主调是依兰香，香气馥郁，却让人感到放松，闻着十分舒服。
新的香料果然有用，换上之后，她每晚入睡就轻松了许多，精神也渐渐恢复了。
在奥罗拉等到第三十九天时，奥尔佳终于回来了。
她是以一种出乎众人意料的方式出现的。
大白天的，她喊着“教皇在上！你们别想伤害我！”，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伤痕累累，气息微弱地倒在圣殿门口，
吓得更厉害的是多米安，都顾不上维持温和人设了，直接威胁守卫敢泄露消息就处死。然后他急忙召集几个名医给她看病，语气很重，就差把“她要有个好歹你们都得陪葬”说出来了。
比多米安吓得还厉害的是奥罗拉，她直接翘掉了那天整个下午的课，跑去守在奥尔佳身边，看她苍白消瘦得跟游魂一样，心疼得直掉眼泪。
几个名医轮番上阵，得出一致结论：奥尔佳只是严重擦伤外加体耗过度，并无大碍。
但奥罗拉还是直到奥尔佳睁眼才敢放心。
奥尔佳一睁眼，她就激动地搂着她的脖子，力度大到好像要把她勒死，不住地说道：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奥尔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别怕，苦肉计。”
“……你的守护灵和我一起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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