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这次的行动顺利得让她意外。
她本来以为，要不引人注目地混在一群修塔工里面进去，总得弄出点大动静，让□□坏的地方多一点，这个流程必然得费一番工夫。可是老天作美，在她的祈祷下，一场突降的暴风雨席卷了这座城市，它来势凶猛，卷起的杂物在第一天就砸了圣殿不少窗户，让守护灵破坏塔的行动变得轻易许多。
暴雨下到第三天，风势虽然变小许多，但古老的贞女塔已经被前两天的“自然威力”毁去许多门窗砖瓦，亟需整修。事态紧急，还得连夜开工。
由于贞女塔的特殊性质，男人不许进入，而建筑女工又相对短缺，有条件不管不顾做夜工的更加短缺，所以这份殊荣的竞争力度不算太大。不知为何竟对维修建筑相当有经验的守护灵，甚至没有用到普契克公爵的引荐，就通过面试，混上了一个临时工的名额。
当然了，这次她也用的是假身份，靠着一张大众脸，还有一个叫“汉娜”的本地大众名，穿着深蓝色工服，隐在了修塔工队伍里。
但是进去之后，麻烦出现了。
这次带来麻烦的倒不是什么机器机关，而是这个临时维修队的队长。
这次被指派的队长是一个常帮圣殿干活的熟练工，也叫汉娜，四十五岁的人有着三十多年维修经验，还有二十多岁健壮青年的好体力，十几岁热血少年的无限干劲，虽然头发和眼睛都是深咖色，却像是自带金色光环。
汉娜队长因为技术过硬办事勤快爱岗敬业，多年来颇受圣殿上下好评，因此也滋长了些傲气，一听到这次的队伍里有两人跟她同名，不客气地按年龄叫她们“小汉娜”和“小小汉娜”，让她们办事小心点，别给她抹黑。
其实这种没什么感情的临时队伍，成员一般都是以各自姓氏或者临时编号互相称呼的。汉娜队长这显然是在给其它两个汉娜摆老前辈的谱，顺便震慑一下其它成员。
小汉娜看着是个脾气很好心很大的，“好好好”“对对对”地应着话，笑脸看不出一丝勉强。
与她相比，奥罗拉的守护灵——也就是小小汉娜，那一声“知道了”，虽然语气恭顺，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任谁看了都能品出几分不情愿来。
伪装成备用手套的奥罗拉，在守护灵的工具箱里提心吊胆的，生怕汉娜队长看她不痛快，给她找茬。
怕什么来什么，汉娜队长对“小小汉娜”第一印象就是不够虚心，又见她年纪轻，担心她干活靠不住，于是“特别照顾”她，把她分到自己组里，一直给她“热心示范”应该怎么干活，然后盯着她做，对她的手艺指指点点。
其实那些指点从专业角度讲，确实是提升维修工技能的好建议，但“小小汉娜”又不是冲着这个来的，一直被队长盯着也没法去找要找的人，心情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烦躁。
终于，在第十次被盯着干活，全程指点之后，小小汉娜忍不住对着转过头去继续做示范的汉娜队长比划起了手中的铁铲。
奥罗拉一惊，赶紧从工具箱里飞出来，拍到守护灵脸上，用最直接的方式，阻止她冲动谋害队长。
因为着急，奥罗拉这一下有些用力，觉得脸被扇疼的小小汉娜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你干什么呢？！”
汉娜队长转过身来，愤愤地斥责她：
“我干什么？！我在给你做最专业的示范呢！不看专业示范，你这种新人能幻想出水泥和沙子的比例是多少才能让墙体最坚固吗？！你能知道什么姿势最省力高效吗？！真是不识好歹！”
小小汉娜取下脸上的手套，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声音显得很平静。
“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风太大，把我的备用手套拍我脸上了，所以我忍不住……”
汉娜队长一脸难以置信。
“胡说！刚才哪有风？！”
小小汉娜认真地指着身后一扇破窗说道：“真的有，从那儿进来的，不过刚才被我挡住了，所以您没感觉到。”
汉娜队长走到那扇窗前，看着那破洞，表情更加惊奇。
“奇怪，这个洞我记得刚才上来时还没有的……到底是什么时候……”
但她的惊奇很快被燃烧的职业热情取代。
“算了，管它什么时候有的，我修好了就是了！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材料的……”
满怀敬业精神，她凑过去仔细观察，谁料一阵狂风忽然从破洞里刮进来，以极其迅猛的势头，把她砸晕了。
在她倒地时，小小汉娜扶着她后脑勺，把她的头枕在她的擦汗毛巾上，又取出一种无味的膏药抹在她鼻腔四周（大概是催眠药），然后晃了晃手套奥罗拉，对她得意地说道：“这不就行了？”
虽然奥罗拉觉得她的方法还是简单粗暴了点……但事已至此，只能暂时对不起队长，抛下她抓紧干她们的事了。
贞女塔有三十三层，每一层又有上百个房间，人力排查十分麻烦。幸好守护灵有个嗅觉特别灵敏的助手，这一次伪装成小铁锤进来了，能够根据阿兰娜送给奥罗拉的药膏盒上遗留的气息，辨出她在哪一层。
小铁锤闻了药膏盒，独自在楼梯间上下徘徊一阵后，回来在地板上敲了三下，又停顿几秒，再敲了三下。
奥罗拉问守护灵：
“所以，她在第六层……或者第九层？”
守护灵跟小助手有特殊的默契，知道这个模糊启示的确切含义。
她十分肯定地纠正道：“是三十三层。”
最高层？
奥罗拉有些意外。
虽然她不太清楚具体的分配规则，但她知道贞女塔自下往上，居住规格是递增的，顶层的食宿规格是最高的。
如果按出身，按贡献排，阿兰娜怎么也不该排到顶层。
总不能是按名字的字母排吧？
可是她之前拜访的贞女艾尔森，字母也是最靠前的，她的楼层就很低啊。
总觉得……很奇怪，令人不安。
守护灵看起来也有不安。
她皱着眉建议道：
“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根据我的经验，只有最严密看守的重犯会被关在监狱顶层。”
可是就这么放弃，奥罗拉怎么会甘心。
下一个天赐良机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万一这期间……阿兰娜在里面出点意外怎么办？
阿兰娜在入塔之前来找过奥罗拉，那时她的情绪已经很糟糕，很难自控，濒临崩溃了……怎么看都很危险。
人命关天，就算有点冒险，也要趁早在塔里找到她。
于是，她坚定地说道。
“我们去顶层。”
见她心意已决，守护灵把她放回工具箱，带她走到传送梯旁，刷登记卡进去，按下33层。传送时，她用心语传音提醒奥罗拉：“虽然刚才侥幸找到监控死角，但我们还是要快去快回。那个药量够正常人昏迷至少一小时，但队长身体那么好，很难说她会不会提前醒。”
奥罗拉明白她的意思，要是汉娜队长醒了发现小小汉娜不在，肯定要第一时间搜索她行踪的。要是爱岗敬业的队长发现这个不讨喜的后辈在四处闲逛，行踪可疑……就麻烦了。
顶层的监控明显比她们刚才去过的低层严密许多，走廊天花板上每隔两米就有一个固定监控，边边角角的地方也没有漏掉的，还有灵巧的智能监控蝶在四处飞舞。除了卫生间，她们简直找不到一处不被监控的地方。
辛勤地把顶层十几处小破损都修好之后，小小汉娜和她的备用手套依然没发现她们“在临时的受灾者安置区顺便慰问”“活动筋骨随意散步时偶遇”的人里面有她们要找的。
消息倒是也打听到一些，但没有一条对她们有利：这里没有公共食堂，食物都是由专人负责送进去的，房间里的人不会出来取；这里的公共祈祷堂不像低层那么多，只有一个，而且节日才会启用，房间里的人平时都是到点了就录下自己的祈祷画面，上传到签到系统；这里也没有抄经室，每天的抄经任务都是房内的人独自完成，由管事嬷嬷来取；这里禁止贞女之间私下交流，禁止互相串房间……
奥罗拉叹道：“这么一分析，顶层除了走廊，还有偶尔才会用到的音乐厅，就没什么公共场所啊……可是贞女们又没什么机会出门，也不会在这种普通日子去合唱室……要是能变成小鸟飞进窗户就好了，可是有防护阵拦着，一只蚊子也不能从外面飞进来。”
守护灵回答：“看来，只能给洛佩兹嬷嬷撒痒痒粉，让她把大家都叫出来帮忙了。”
奥罗拉记得这个人。
她们在做事前调查的时候，发现这个管事嬷嬷有个特别的爱好：特别喜欢用“大家”的力量解决问题。
贞女之间闹了分歧，她让她们当众陈情，让其它贞女投票决定谁对谁错。
某个贞女得知自己的亲人在外生活困难，悲伤哭泣，她知道以后，发起了内部的筹款捐款活动，无偿资助她的家人。
明明发通告就能解决的小事，她一定要让贞女们或下属的嬷嬷们都来开会，说是为了培养集体感，这样才能让大家把事做好。
……
如果她来到顶层时感到很痒，应该也不会拒绝大家“自愿”的帮助吧。
奥罗拉兴奋地回答：“那你快去叫她！快去快回！”
……
为了增加可信度，让戏看起来更自然，守护灵勉为其难地按照奥罗拉的提议，先对着监控表演了一段“挠痒舞”，然后装作无法自控地四处乱跑，跑了好几层，在30层抓住了正在巡查的洛佩兹嬷嬷，说她好像被野风吹来的野跳蚤给咬了，求她从常备医药箱里匀一点缓解瘙痒的给她。嬷嬷欣然应下，然后在拿药的时候也被“跳蚤”咬了，“不受控制”地狂奔三层楼，跑到了顶层。
涂了药之后恢复正常的小小汉娜，热心地帮嬷嬷涂药，但都避开了撒过痒痒粉的地方，见嬷嬷扭曲得有些滑稽的难受神情，她不忍地说道：“嬷嬷，我让大家都出来帮你吧？到一个方便大家帮忙的地方。”
嬷嬷急忙点头，默许了她拿走自己通讯仪的举动。拿到通讯仪的她，输入了“发送到33层全体”的指令，然后大喊：“全体出门集合！到音乐厅！紧急情况！”
用通讯仪这么一喊，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禁闭的房门纷纷打开，房内的女人先后冒出头来，雪白的长袍和面纱一排排立正，眼神好奇，还夹杂着些许惶惑，想要发问，却欲言又止。
虽然开门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瞬，但奥罗拉分明看到许多贞女慌乱整理衣衫的样子，有些房内还闪过别的可疑身影。
压下心中千万种离奇猜测，奥罗拉集中注意力寻找阿兰娜。
当她终于从人群中找到那张变得憔悴的熟悉脸庞时，心不禁悬起来了。
阿兰娜的左脸一片红肿，额角也挂着伤。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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