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兰城的夜晚是什么样子？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非常清楚。
入夜之后的神弃之地，仿佛一座巨大寂静坟茔。不被神明眷顾，也不被任何人庇护。
在维娜的记忆里，欧兰城的每个夜晚几乎都一模一样。
黑暗、黑暗，只有黑暗。
以及黑暗为人们带来的死寂与恐惧。
如果一定要翻找出什么不同经历——那大概就是魔兽趁夜入侵时喷出的魔法火焰。那些快速焚烧掠过整片领地的可怕火焰，是欧兰城内难得出现的耀眼光源。
如同习惯忍受寒冷与饥饿般，维娜与所有欧兰人，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
觉得‘平民的生活理应是这样’，‘神弃之地的命运本就该这样’。
虽然祖父曾经对维娜说过，在他年轻时去过的那些城市中，很多地方的人们会在晚上点起油灯或木柴，在家中拥有属于自己的光源与温暖。
但维娜却完全想象不出来那种画面——
平民们也能在黑暗中拥有光明吗？这，真的可能吗？
明明灯油与木柴是那么那么难以获得的珍贵奢侈品，她与祖父，不！是整个城市的所有人，只有在熬到寒潮最冰冷刺骨、觉得马上将要昏厥冻死的晚上，才会小心翼翼堆起一小丛‘木柴’点燃。
里面堆砌着他们积攒了很久才收集到的树枝与野草，以及一些不能食用的草叶根。
那总会是很小很小一簇的火堆。
要靠得很近才能感受到火焰灼烧带来的温度。
但即便不靠近，哪怕只是看到那么难得的珍贵光亮与火焰，也会让人觉得温暖起来。
在维娜的记忆中，自己与祖父还有大家，就是依靠着那些小簇小丛的火堆，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潮与黑夜。
欧兰城的每个夜晚都是相似的，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直到领主大人抵达欧兰城。
领主大人委任两位狼先生与潘妮小姐敲开人们的房门，分发下大地果实的那天，是维娜第一次经历到那样与众不同的特别夜晚！
虽然周围依旧被黑暗笼罩，只有潘妮小姐手中提着的魔晶灯散发出光亮。
可是维娜跟在一行人身后，却完全不觉得害怕，甚至彻底遗忘了对黑夜的恐惧。
她，以及许多走出房门默默跟上的欧兰人，无声望着两位曾经令他们畏惧的狼先生将领主大人仁慈荣光恩赐分发给每个人。
那个夜晚，是欧兰城数十年内最热闹的一夜。
也是最高兴最开心的一夜，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激动与期待。仿佛握住手中的大地果实，就是在握住一点点关于‘未来会变好’的渺茫希望。
——那的确是领主大人带给这座城市的希望。
但并不渺茫，柔软温暖地落在了每个人身上。
现在欧兰人已经不再觉得黑夜有多么值得畏惧。
没有光源、视线模糊也没关系。即便还是会有点点习惯性的紧张，但他们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不会再有魔兽趁夜叼起嚼碎他们的四肢；不会再有人在木柴用过熄灭后在寒夜中僵硬着冻死。再也不会了！
像很多欧兰人都会悄悄做的那样，维娜总忍不住在夜色中默默去望领主堡的方向。
领主堡内当然点着许多盏魔晶灯，经常彻夜不息。
哪怕那些源自高高城堡的遥远光亮根本无法照耀领地其他地方，可只要看到那个方向隐约闪动着的模糊光亮，维娜就觉得安心。
神弃之地怎么可能没有光明呢？领主大人就代表一颗高贵明亮的耀眼星辰呢！
有领主大人庇佑，他们才不会再害怕呢！
……可那颗星辰是在无人可窥见的空中散发光芒；
而领主大人，却将光明带到了欧兰城，带到了他们面前。
愣愣抬起头看向那些高高树立在路边的‘柱子’，缀在最顶端的光亮瞬间填满人们的所有视线，烙进每个人的眼睛与脑海。
最近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些‘高柱’，还好奇讨论过它们的用处。
“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些柱子会用来抵御飞兽？”罗伊用力揉揉眼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亮的、这么亮的、的？”他结结巴巴词穷，竭力思考却找不到任何能够形容这些光树的词语。这是灯吗？是火焰吗？是——落在领地内的星星吗？
“柱子怎么会发光呢，”不敢直接去触碰那些高大光树，几个孩子紧张地伸手抚摸过灯光投在地面上流淌而成的明亮河流，在泥地上擦了又擦，“好亮啊！好像是在白天一样！”
“是魔晶灯。”半倚在‘路灯’旁，霍尔晃着手中的骨杖开口回答。
“每颗柱子顶端，都缀着一颗能够在黑暗中发光的魔石。”
领主堡地势较高，站在这里，霍尔清晰看到了这座城市被灯光点亮的全过程，
成片星光从黑暗中涌出，仿佛火焰燃烧般蔓延至整片领土。
听到这句话，人群立刻骚动起来，“魔石？！”
哪怕这些欧兰人们不会使用魔法，但‘魔石’这种高贵奢侈品有多么值钱，他们可都听说过！
许多人曾经见过前任领主管事手中拿着的神奇魔晶灯，小小一颗魔石就可以照亮极其大片区域；可小小一颗，便是他们永远赚不到的恐怖价格。
“全部都是魔石？！”玛吉惊骇地攥紧手指，“可是那些柱子，完全遍布整座城市！”
那、那么多魔石，会花费多少金币啊？！
“是啊。整座城市。”霍尔的声音突然轻了轻。
“以后站在这座城市任何一处地方，只要你们抬起头，就能看到身边亮起的光芒。”
不得不说，小公主又做了件令人难以理解的赔本生意。
魔石是由霍尔亲自采购，所以他最了解这些路灯背后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巨额价格——与价值。
成百上千枚金币砸下去，就只是为了给她领地的人民照亮黑暗。
最爱好奢侈的贵族也不会这么做。他们只会皱着眉：‘觉得外面太黑？那就留在家里点灯烧柴啊！如果什么渺小事情都需要叨扰领主，那领地要这群废物领民能有什么用处？’
——至于没钱烧柴？这更是件永远不应在领主耳边出现的可耻话题。没钱当然是因为领民自身的罪孽与懒惰，否则呢？难道是打算指责领主管理不利导致的吗？
是场赔本买卖，也是件令霍尔有种敬佩的强大魄力。
伴随一阵脚步声传来，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低下头向缓缓走出城堡的领主大人行礼。
站在领主堡门前长阶上，丝塔茜久久注视着面前的光昼，“以后这些路灯，会在每晚六点时亮起，至十点时其中一部分会熄灭。”
“每、每个晚上吗？”维娜忍不住惊呼，“那我们所有人都能看到？！”
在听到祖父讲述年轻时候故事之后，维娜曾经做过个好梦：梦里他们也像那些大城市的人那样，有钱在家中点亮木柴照亮。傻乎乎的一场梦，维娜醒来之后便觉得很不好意思，甚至没有告诉过祖父。
可领主大人所说的，竟然比她的梦更不可思议。
丝塔茜轻轻点头，“每个晚上。所有人。”
“这就是为你们，为欧兰城而亮起的灯光。”
基建的含义，不就是基本建设吗。
丝塔茜要让她领地上的子民们，能够有灯光照亮黑暗，能够有平坦道路行走，有坚固城墙遮蔽敌人，有武器用来捍卫家园。可以吃饱，可以温暖地度过寒潮，可以……
可以活下去。
在领主大人坚定而温柔的目光下，维娜胡乱抹掉不知道什么时候垂到下巴的眼泪，隔着泪水打湿的模糊视线，维娜努力瞪大眼睛望向领主大人。
比星辰更明亮的灯光无声落在领主大人身上。在灯光的映照下，领主大人，看起来好像是在发光。
……不。领主大人，就是在发光！
在激动的同时，人们却又不由得感到剧烈恐慌感。
这是为他们亮起的灯光——他们怎么能，怎么值得领主大人一次又一次地付出这么多？
“领主大人，”只有年龄小的孩子们眼睛亮亮地期待发问，“那以后，我们晚上也可以出来了吗？”
丝塔茜笑笑，“当然。你们无需再畏惧黑夜。”
要开始学会点亮黑暗，驱散寒冷，一个接一个抹平困扰在这座城市上方的所有噩梦。
维娜怔得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啊，那、那是。”
太过激动到大脑发懵，维娜捏了半天手指才算出来，“从六到十，四个小时！”
那么长时间！
她局促抓紧衣角继续想，那每个晚上一下子多出了好长好长时间！
那么久，要用来干什么才好呢？是去农田收获快要成熟的农物？还是去森林周围巡逻？去贝蒂阿姨那边帮忙？还是跟着乔叔叔一同去矿场开凿矿石……
欧兰人们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晚上应该做些什么’这个问题。
因为除了躲在家中，他们没有其他选项。
不过现在，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俯身弯腰，向他们最最尊敬的领主大人行礼；即便用最笨拙最贫瘠的粗糙语言，也要开口拼命感谢赞美领主大人。
霍尔后退几步，错开行礼的人群。
其实他并不能确切分辨与认出这些人中都有谁，也难以记清这么大量的名字。
但他能够看到挂在每个人脸上的感激与兴奋，以及笼罩整座城市的希望。
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甚至也对黑夜抱有希望。
“真开心啊，”霍尔小声对身旁的母亲说，“或许……小公主就是想看到她的领民们拥有这种希冀生活吧。”
艾琳很孩子气地一直抬着头，维持着‘看’路灯上魔晶石的动作，抓抓霍尔的袖角，“啊！”
霍尔耐心地听着那串毫无区别的语气声，“嗯，是亮光。”
当母亲独自待在森林深处的时候，当他刚学会念魔咒就被丢进亡灵荒野的时候，也真希望能遇到——
霍尔用骨杖轻轻敲了敲手边路灯。一长串从杖间流淌出的深绿枝叶顺着灯杆蜿蜒而上，缀在魔石下方‘啵’得一声绽开红色玫瑰。
一朵又一朵地绽在每个路灯上。摇摇晃晃地落进人们眼中。
在人群惊呼之中，霍尔满意地点点头，愉悦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直到赫利欧的声音平静响起，“不要无故影响路灯照明。”
霍尔：“……我特意选过角度才会开花好吗？！”
能确定让人们既能清晰看到象征小公主的红玫瑰，也不影响魔石照明。
“别以为只有你会使用魔石！”
被放置到路灯上的魔晶，运行原理很像一串自带电源的串联灯泡。
在打磨为合适大小之后，不需要什么复杂步骤，只要激活魔石——类似打开电源开关，它们就能持续性散发光芒。
赫利欧今夜的工作就是打开那枚开关，激活魔晶石。
霍尔用‘你们光明教徒就是不懂高雅艺术’的无语眼神瞪向赫利欧，但很快就迅速回神，跟在母亲身后，跑去刚刚抵达的贝蒂停稳推车。
聚集在领主大人面前，人群迟迟不愿散去。他们也很茫然，不知道在散去之后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不辜负领主大人为他们带来的这片光芒。
万幸——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领主大人开口了。
“在寒潮降临前，欧兰城内还会迎来一次收耕期，”丝塔茜抬手示意贝蒂等人掀开推车上的厚布，“为此，贝蒂女士锻造了这批新农具。”
哪怕已经太久没买过新农具，但任何在农田中刨食为生的人都会明白【矮人出品的铁质农具】是个多么引人注意的重点。
那可是新农具！他们已经攒下不少铜币了。全家人把钱挤挤凑凑的话，应该勉强能凑够一柄农具的钱吧？
如果实在不行，可以像之前惯做的那样，和邻居几家合买一柄农具！
贝蒂随意拿起柄锄头展示，“按照领主大人规定的售价：每柄农具，均价十枚铜币。”
“近期全勤在矿场工作的人员，可以额外减免一枚铜币。”
“推行租赁制度，付出五枚铜币便能租下一柄农具的三十天使用权。——只要不刻意损坏，正常使用所造成的农具磨损度不需要赔付。”
“十枚？”乔难得用力抬高声音，激动得有些破音，“这个价格在艾尔小镇连最破旧的二手农具都买不到？！”
只要最近在领地内工作过，即便是负责简单活计的老人与孩子们，也绝对能负担得起这个低廉价格！
那部就是说，欧兰城内的所有人，所有人都能买得起这些崭新，甚至是由矮人工艺打造的铁农具？
贝蒂大方承认，“是。”
“但这是领主大人规定的售价。”
……领主大人，又是领主大人。
迎着快要淹没整座城市的眼泪，人们透过模糊视线看到领主大人裹紧身上的披风，点头向他们开口，“快去挑选农具吧。”
人群慌慌张张地收回目光，却没有立刻按照领主大人的命令做事，而是像遗忘掉那些让他们震惊的新农具般，下意识七嘴八舌地低低请求，“大人，外面很冷的！”
“请您快回房间去吧——”
他们怎么会这么愚蠢，竟然拖累领主大人站在外面与他们一同吹了这么久的冷风？！
丝塔茜动作一顿。
“他们都在关心您呢，”潘妮为主人小心地理好衣摆，语气笃定得像是在阐述真理，“您在意他们会不会被黑暗笼罩，他们当然也会更关切您的身体啦！”
她的主人有那么好，值得所有人的关怀。
丝塔茜微怔，她望向那一双双写满恳求的眼睛，片刻后才笑了笑，“……好。”
直至亲眼看到领主大人返回领主堡，人们才像是‘完成什么重要使命’般齐刷刷松了口气，涌到贝蒂面前。
生怕惊动领主堡内的大人，讨论声都被压得细细的，
“真的是新农具。”维娜飞快地碰了碰木柄边缘，一触及分。除了领主大人亲自使用过的那些农具之外，维娜没有见过这么崭新的锄头，她惯常用的那柄农具，比她的年龄起码大两倍——而这，已经算是领地内的‘年轻工具’了！
“好锋利啊，像武器一样。”
“快快回去拿钱！”
在亲手拿到农具之后，许多人依然有浓烈的不真实感。
他们仔细抚摸被打磨得趁手平整的木柄，用指尖小心点点锐利的铁刃，最终不约而同地……
带着新农具冲向了各家农田。
“真的好快，”维娜刚开始还在惊叹农具的锋利程度，但随着挖出的成熟大地果实熟练越来越多，她便忍不住愣神，“这么多果实……”
维娜茫然地抬头望向四周，看到目光能够扫到的每处地方，大家都在农田中挖出了丰收的作物。有领主大人恩赐下种子并派玛吉阿姨教会他们种植的大地果实，还有许多从森林、从小镇中获得的蔬菜与水果，还有大豆！
维娜从来没在自家农田中收获到这么多食物。那么饱满，那么结实。
在这刻，她更深刻地醒悟，领主大人不但给了他们一餐又一餐的工作餐，还给了他们更多养活自己的机会。
“祖父，”紧紧握着手里的大地果实，维娜下意识开口，“有了这些，我们是不是以后就能继续吃饱了？”
维娜的祖父看了她很久，小姑娘的眼神坚毅又明亮。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与生活条件改善后，她又长高了很多，身姿挺拔又倔强。祖父惊诧发现，他竟然已经回想不清维娜曾经那几乎一折就断的瘦弱模样了。
他从沉默中笑起来回答，“领主大人不是说过吗，我们会一直能吃饱的。”
“好！”维娜咬咬牙，更卖力地挥动锄头。
她绝对不要让领主大人失望！
人们在热切激动的工作中彻底遗忘掉时间概念，直到几只大声作响的翠鸟从他们头顶飞过，鸣叫着提醒：“马上就要十点了！快熄灯了！”
“嗯——”人们抬头看看那份耀眼光亮，互相对视着不舍握住农具小声讨论，“再做多会！再收获一些！”
“我觉得我还有很多力气！”
一点要更努力才行！
落在路灯上，被丝塔茜用一大把坚果聘下做报时鸟的翠鸟们，展开翅膀啄啄羽翼表示难以理解，“不是说人类不喜欢工作吗？”
“但他们现在看起来好开心哦。”
“怎么会有人类这么热爱工作呢？”
于是在用力挥舞锄头的时候，农田上的众人迎来了‘强制熄灯’措施。
路灯大片熄灭，每隔三盏路灯会有一柱保持明亮，能照亮领民们回家的道路。
贝纳尔横过几辆推车，冲农田方向喊道：“领主大人吩咐过了，农收期间你们可以借用这些推车运送农物。不过今晚该停下了！”
“感谢领主大人——”远远回应着贝纳尔的声音，还有太多人不舍得停下动作。
在人们的记忆中，这是欧兰城内第一个充满欢笑的高兴夜晚。
他们握着手中的崭新农具，攥紧亲手耕种下的大地果实，几乎压抑不住笑声。
即便有眼泪掉进风里，但也都带着笑。
活下去。能吃饱。
这听起来最简单，但在漫长时间内却是这座城市无法达到的愿望，已经被这片土地握在手中。
过度兴奋的后果就是：
贝蒂一度怀疑自己贝壳厂的工人们会累到集体旷工请假。
不过好在最终结果没有那么糟糕，贝壳厂依旧工作得热火朝天。
只在午餐前有了突发变化。
“啊？”潘妮笔尖顿住，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刚刚说话的几人，“你们今天不吃工作餐？”
“今天是酸与辣大地果实和肉馅饼，你们确定不吃吗？”
她出发前，刚好路过厨房，闻到了贝纳尔正忙碌的味道。……呃，那股气息真的非常香。
听到这个描述，人们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感谢领主大人的仁慈，但，真的不了！”
“我们说好今天要回家吃呢！”
“昨晚已经收获那么多粮食，足够我们吃饱了！”不能再给领主大人添麻烦！
“而且……”有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也好长时间没吃饱自己做的饭了。”
其实并不是‘好长时间’，是从来没有过。
在领主大人恩赐拯救他们之前，‘吃饱’是件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们——真的很想知道，在家里做饭吃饱会是什么感觉。
被恳切声包围，潘妮只好点头，“好、好吧。”
不会处理的事情就去询问领主大人，领主大人肯定能做得比她好！
带着这样焦急心态，潘妮一路小跑回了领主堡。
毫不意外，她在书房找到了领主大人。
“大人？”潘妮眉头瞬间牢牢拧起来，“您不是说要多休息会吗？”
明明主人昨晚睡得很晚！
“嗯——”丝塔茜拉长声音慢吞吞地回应，但翻书的速度却飞快，迅速扫过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这本书很好看，我觉得可以再多看几页。”
潘妮连头发丝都透露着浓烈的不赞同。
丝塔茜大人的生活，远远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美好’。
她的主人，是一个……很不在意自己身体状况的人。拒绝喝魔药，很经常晚睡，能维持简单生活就不会要求复杂，有时候忙碌起来甚至会忘记吃饭——潘妮非常庆幸，还好贝纳尔做的餐食足够好吃，才引起了主人对食物的兴趣。
作为贴身女仆，潘妮是唯一一个见证了丝塔茜在王都内有过怎样糟糕经历的人。
所以她总是怀疑，难道是因为曾经没有被仆从精心对待服侍过，所以主人才会保持不太健康的生活习惯吗？
每当这么想着，潘妮就很难过。
‘高塔玫瑰’——玫瑰是丝塔茜大人，高塔是她的成长环境。
远离王都，远离王室家人，独自在那座寂静高塔中生活。
潘妮与自己家人的关系并不算好，否则也不会差点被他们卖掉换钱。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无法想象从小独自生活着长大。
潘妮永远忘不了在王都时，她亲眼目睹了大殿下差点用利箭洞穿主人的心脏；
就像她永远无法忘记主人对她伸出手，问她“你要跟我走吗？”时的画面。
那是潘妮第一次在生命中看到光明与希望。
在选择跟随丝塔茜大人之后，王都内的所有人都说潘妮肯定是疯掉了。
纷纷质问她为什么宁愿选择效忠一个随时会凋零的高塔玫瑰，也不肯嫁给那个虐杀过六任妻子拥有三个孙子的富商——那可是富商啊！有钱的体面人！
潘妮却认为那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为丝塔茜手边的茶杯添好热水，潘妮不由得发问，“可这本书，只是人鱼族的记录啊？”
关于他们与海妖战斗过程的记录，而且十分简略，仅有最基本的时间地点。
这，好看吗？
“嗯，”丝塔茜随意翻开其中一页，指向还在绘制中的表格，“统计好这些信息，我们就能摸出海妖活动的规律。”
虽然海妖是出了名‘喜怒不定脾气古怪’的种族。
但只要数据量足够多，总会有迹可循。
想到这里，丝塔茜声音顿了顿抬起头，“潘妮？”
“嗯？大人？”面对这样一张美丽耀眼的面容，并被她清澈如海的眼睛注视着，再熟悉她的潘妮也不由得结巴起来，“怎、怎么了？”
上次她就是被领主大人这么看了几眼，导致下意识倒戈坚定支持领主大人在领主堡内连续做了三次火锅的！
……然后领主大人就牙齿发痛了半天。
潘妮也为此懊悔很久。
丝塔茜看着潘妮开口，“我准备在欧兰城组建一个学校，想派你去做老师。你愿意去吗？”
“啊？学、学校？老师？”潘妮大脑发懵，突然感觉自己有些腿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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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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