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人类吗?”
“我还在天堂的时候,自以为是了解的。”白衣金发的男人躺在沼泽上,却不下沉,他也没起来的意思,两眼放空,目光不知是否穿过云层,回到他曾经生活的地方。
“我犯了傲慢之罪,这是我应得的代价。”男人坐起来,左手按向心口,摸到一滩血和一把匕首,匕首直直扎进心脏。他的手发出柔和的白光,沾染衣襟的血液慢慢回流,衣服上的红也一干二净,然后他握住匕首,直接拔出来扔进沼泽里,匕首很快沉下去。他抬起头,看着岸边的两个男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拉你出来吗?”虽然这样说,但没见谁伸手,有拉他一把的意思。
“不用。”被人一刀捅进心脏然后抛尸沼泽的圣愈天使拉斐尔叹了口气,自己张开翅膀飞起来,而在沼泽里泡过的衣服竟然一点也没脏,他飞回岸边,站在两人面前,诚挚地说:“你们猜到我有危险,特地来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虽然没救成功。”
莫达伊觉得有些不对,呵了一声:“你是说真话还是反话?”
天使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反话,回馈以不解的眼神。布利斯终于知道为什么天使和恶魔容易结仇了,一句话在两边听起来完全是两个意思。
“拉斐尔先生,我知道你很想改变教会和贵族联合买卖圣职这种乱象,但人类的灵魂是复杂的,悔改并不容易。如果你没有思路,不如听我们的办法?”布利斯说。
“你说得对。”拉斐尔回想起被人类杀害的场景,灵魂张扬的恶意刺痛他的心脏,比被人一刀捅死更痛得多。但他是要拯救人类的天使,决不能沉溺于这种痛苦之中毫不作为。他看向布利斯,诚恳地问:“如果你有办法清洗教会的罪恶,我一定完完全全听你的。”
“我没有办法。”布利斯打断他,拉斐尔一愣,布利斯接着说,“我没有办法清洗教会的罪恶,教会是一个庞大的组织,而我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相信这段时间拉斐尔先生已经知道权利的重要性了。我只能帮你查清所有真相,剩下的,我们做不到。”
“那也够了,谢谢你们。”拉斐尔缓和过心情,恢复了平常坚定又悲悯的模样,“之后,我会拯救他们的。”
“哦?”莫达伊侧过耳朵反问,“你打算怎么拯救?”
“我将揭露他们的罪,令他们忏悔。”
“然后?”
“然后......原谅他们。”
......
布利斯离开后,卡瓦坎蒂城中宅邸。
亨利走进房间,悄无声息地站到霍纳斯身后,低声开口:“少爷,布利斯少爷坐马车往中央大街的方向离开了。”
“能肯定他去哪里吗?”霍纳斯问。
“跟踪的人回复,他走进了一家餐馆。”亨利说,“跟踪的人守在门口,没看见他出来。”
“窗户呢?其他出入口呢?”霍纳斯看向他,压住眉头,“布利斯是头野生野长的豺狼,不是家里那些圈养的羔羊,你以为他一定要从你预想的地方离开吗?”
亨利后背一凛,赶忙道歉:“是我思虑不周,少爷,我立刻加派人手,并让他们注意出入者是否存在伪装。”
亨利顿了顿,察觉到霍纳斯并未因为他的失职而不悦,才敢继续说:“少爷,还有一件事。先前维纳斯警署的宗恩厅长请求您的帮助,他有一个亲戚想进入教会成为一名牧师,请你代为引荐。今日,那名亲戚上门拜访,这是他的拜访信。”
霍纳斯伸出手,亨利先将信件交至他的手上,再从进门的位置捧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箱子进来,在霍纳斯面前打开。箱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黄金、宝石、和一些上层社会常见的奢侈品。
这些东西的价值,却远比不上霍纳斯一件礼服值钱。他只扫了一眼,便挥手命亨利收起来了。
“这种小事,你去解决就好了。”霍纳斯不在意地把手里的信随手一扔,忽又想到什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决定,“不,我亲自去找克莱门特。对了,之前有一个我令马尔科引荐,成为主教的小贵族,常常来信件问候,是谁?”
亨利不会忘记任何不该忘记的小事:“少爷,是里维斯家族,科林·里维斯先生。”
“让他过来一趟,”霍纳斯往后靠在椅背上,气定淡闲地说,“然后随我一起去见克莱门特。”
亨利一愣,随后心中有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神情有些诧异,虽然他很快压制下去,但还是被霍纳斯注意到了。
“你很奇怪?”霍纳斯笑着看向他,“很奇怪我要放弃马尔科?”
亨利不敢言语,身为在霍纳斯身边十几年的仆人,他很清楚猜测这位少爷的行为是多么危险的事。
“跟随我的人,只能和我走同样的道路,听从我的命令而行动。”霍纳斯站起来,“退缩?他就已经失去在我身旁的资格。”
既然决定插手,霍纳斯亲自下楼前往会客厅,接见那位由宗恩引荐的亲戚。他才下了半段楼梯,却意外地被夏尔帕堵了个正着。
夏尔帕想见霍纳斯一面,可一直被堵在门外。虽然他们同为少爷,身份相等,可“相等”里面也有“不等”的部分。只要霍纳斯不许,夏尔帕完全见不到他。
自从那场失败的审判庭后,外界对他的嘲笑和流言蜚语从未断绝,夏尔帕几乎被整个上层社会孤立了,他无法承受,只能卑微地求到霍纳斯面前。
“哥哥,”夏尔帕低着头,着急却也不敢太过靠近霍纳斯,只能语气激动地哀求,“你帮帮我。”
“帮你?”霍纳斯一个冷淡的眼神扫过来,将夏尔帕冻僵在原地,他倏然笑了一下,语气也变得和蔼可亲,“夏尔帕,父亲帮你争取了这个机会,只要你顺利勘破这个案子,建立名望,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把你送进治安部,让你获得一份官职。我也是如此地信任你,可是你,夏尔帕,你给了我最糟糕的答案。”
“我,我是被布利斯算计了!”夏尔帕没听懂霍纳斯话里的真正含义,自顾自急切道,“哥哥,你相信我。”
“我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算计你,以此博得回归家族的机会。你,成为了他的垫脚石。”霍纳斯微笑着说,“他踩着你一步步往上走,而你,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为自己伸张正义都做不到。”
夏尔帕听他这么一说,对布利斯的恨意更深了几分,霍纳斯冷眼看着他面孔逐渐扭曲,笑了一下继续说:“我没法帮你,尊严要靠自己抢回来,否则在别人眼里,你永远是被当成踏脚石的‘废物’。懂了吗?”
夏尔帕脸色刷的一白,霍纳斯再也没看他,直接从他身旁走过,把夏尔帕一个人留在原地。
不久之后,卡瓦坎蒂家再次迎来访客,来者穿着牧师长袍,由仆人带进会客厅,一见到霍纳斯就笑容满面地和他打招呼。霍纳斯坐在会客厅的主位,向坐立不安的客人介绍道:“这位是科林·里维斯,维纳斯区教堂的主教。”
“马尔科是维纳斯区教堂的主教,现在可能在教堂里。”莫达伊神情十分不愿意,“我们非进教堂不可吗?”
“或许,是的。”布利斯、莫达伊和拉斐尔坐在餐厅的包厢里,桌上摆着受到恶魔赞誉的蜂蜜苹果派,和一张白纸,布利斯正在纸上绘制关系图。
他早知道按拉斐尔的性格,去教会多少趟都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早就另寻他路打听出了线索,在纸上写了一个关键的名字,“克莱门特,维纳斯区教堂的大主教。买卖圣职避不开他的耳目,他一定也参与其中。”
“是的。”拉斐尔赶紧点头,“罗斯柴尔德夫人跟我说,向教会和这个大主教告发都没有用,他很有可能也参与了这桩交易。”
“你从哪里打听到的?”莫达伊有些好奇。前段时间他在拉斐尔和布利斯两边来回奔走,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寸步不离,不知不觉间好多信息。
“一些贵族。”当着拉斐尔的面,布利斯只能简略地说。
他从弗洛里斯回来后,就开始逐渐接触旧党的人,和他们建立了一定的利益往来和社交联系,并借此搭上了一些指挥官的近臣。旧党和教会是敌对关系,手里自然掌握一些对手的消息。
“还有赎罪券,他可能是主导。”莫达伊猜测,“除了大主教,收来的钱还能进谁的袋子里?”
“赎罪券是一块大蛋糕,他无法独吞的。”布利斯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马尔科,背后是卡瓦坎蒂家族;埃德,背后是罗斯柴尔德家族;加斯顿,背后是皮乌斯家族。这几个家族势力强大,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克莱门特占有所有财富。赎罪券和买卖圣职的事,大概率这三个家族都有参与。”
布利斯一边用简单的直线,将“克莱门特”“马尔科”“卡瓦坎蒂”三个名称串连起来,一边下定论:“佩妮威胁拉斐尔先生就已经表明了她的家族也不干净,买卖圣职的利益链条绝不仅有马尔科这一条,但其他的产业链涉及哪些人,或许得问过马尔科才知道。”
其实,要堵到马尔科不一定非得在教堂,在卡瓦坎蒂家一样能逮住他。但之前布利斯莫名其妙地跑到霍纳斯跟前,试探他有没有抓到偷听的莫达伊,让霍纳斯起了怀疑,布利斯不敢再轻举妄动。尽管莫达伊十分不情不愿,但为了布利斯,他还是捏着鼻子走进了教堂的范围,将自己曾放出的“绝不会踏进教堂半步”的豪言壮语吃了回去。
在去找马尔科之前,布利斯严肃地同拉斐尔强调:“拉斐尔先生,马尔科一定不会诚实地承认这一切,要了解清楚真相,我们必须采用严厉的手段,但我保证,绝不会威胁到生命安全。如果你没有意见,那就听从我的安排;如果你觉得我的办法不妥当,那么我们就不插手这件事了。”
拉斐尔耐心地听完布利斯的方法,面露纠结,可他又想起自己的决心,还是沉重地点头同意了。
维纳斯区教堂,祷告室。
一幅巨大神像的神像挂在正中央的墙壁上,神像底下有一个矮小的凳子,正对面是简陋的木门,除此以外全是毫无装饰的白墙。马尔科坐在凳子上,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口中无声喃喃,正在向神明祷告。
“我忏悔,”他无声地说,“我亲眼看着他们拿起屠刀,送走一条鲜活的生命,而我无力阻止。我向您忏悔,吾主......”
“请您宽恕我的罪孽,请您宽恕我的无能......”
“请宽恕我,宽恕我......”
他缓缓睁开眼,满目皆是虔诚。不知是不是闭眼太久,睁开时马尔科有一些恍惚,他仿佛看到神像上白色的翅膀在发光。
他眨了眨眼睛,却看到那光更为猛烈,随后变出一双真实的翅膀,那个“家庭教师”拉斐尔挥动翅膀来到他面前。
什么言语也无法形容马尔科此时的惊恐,他也无暇去形容,因为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马尔科无法抵抗地昏了过去。
天使拉斐尔满脸复杂地看着对面那个拿着木棍把人敲晕的恶魔,莫达伊则呼了口气,因此人欺负过布利斯产生的郁结总算是发泄了一点点。
他把棍子扛在肩上,对着拉斐尔笑道:“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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