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问话，是布利斯铺垫了很久的结果。
第一次来弗洛里斯见过巴特勒，他就明白这位指挥官想要什么。拿捏住他的**，一切都会变得容易掌控。
巴特勒听到他被霍纳斯欺负过的事，是他找人在弗洛里斯散播的。他将马尔科的举报信递交时，刻意没增加也没减少，这样就显得卡瓦坎蒂家有关的罪证特别少，却都绕不开霍纳斯。
如果巴特勒拿到这封信，自然会以为布利斯为了针对霍纳斯甚至不惜牵连家族，这会坚定他下注的决心，并增加他投入的筹码；
如果这封信不慎被卡瓦坎蒂公爵拿到，并被知晓是布利斯呈交的，卡瓦坎蒂公爵只会以为这是针对霍纳斯的算计，虽然牵连了一些家族，却也不多，并不会太生气而责难布利斯。
据他观察，卡瓦坎蒂公爵虽然一副要扶持所有儿子，让他们壮大家族的姿态，但他其实不反对子嗣内斗。
否则这些年霍纳斯的地位就不会这么稳当了。
布利斯的准备令他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有路可走，而发展也如他预想的那样顺利。巴特勒知道他和霍纳斯的和睦不过表面，甚至对卡瓦坎蒂家族也没多少归属心，这样完美的一颗棋子，不好好利用怎么行呢？
“卡瓦坎蒂公爵本来推荐夏尔帕来这个位置，但我觉得你更适合。”巴特勒笑容满面地鼓励布利斯，“虽然你刚回来不久，家里很多人对你有些偏见，但不必在意，我看好你的才能，必定能让他们改变看法。”
布利斯神色感动，心却冷静，对巴特勒刻意的挑拨无动于衷，心里反而冒出了一个想法：原来他的晋升也得到了公爵的同意。
看来，他不仅是一边的棋子，而是同时被两边操控着。
这对他并不是坏事，越多人想动他这枚棋，就说明他越有价值，他越有价值，能摇摆的空间越多。
只不过如果卡瓦坎蒂公爵也往他身上下注，那么他不能直接在外面找房子住了，怎么也得去卡瓦坎蒂家表个态度。
指挥官对布利斯很宽容，允许他在弗洛里斯安顿好后再去新的工作地点报到。“安顿”这个词有些微妙，卡瓦坎蒂家在弗洛里斯又不是没房子，如果布利斯住“家里”，怎么会需要额外的安顿？布利斯一到弗洛里斯直奔旅馆的行为让巴特勒收到了他想要的暗示：布利斯和卡瓦坎蒂家并不那么和睦。
但也不能太不和睦，被家族排除在外，就没法掀起风浪，那么布利斯这枚棋子，也就失去了他的价值和意义。
布利斯辞别指挥官，并没有立刻去卡瓦坎蒂家，他需要拿捏好和两边亲近的尺度，就像拿着平衡的木杆走钢丝，如果无法控制好倾斜的方向，就会从高空跌落。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有一件更迫切的事摆在眼前。
菲琳。
这个吸血鬼的受害者已经无法待在医院，被海尔曼转移到药物研究的房子里去了。布利斯、莫达伊带着巴钦去见她的时候，她已经用过镇定剂了，因此除了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以外，没有显现出什么异样来，看到布利斯和莫达伊菲琳挺高兴，反而比平常精神了不少。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她发病的样子。
安静的菲琳突然扑上来，动作迅速，精准地找到莫达伊的脖子，张嘴就要咬。莫达伊怎么可能让她咬到，在她靠近时就抓住菲琳的手扭在一起，拿绳子一捆压在病床上。巴钦走上去，掰开菲琳的眼皮和牙齿，撸开袖子看她的血管，还拿煤油灯靠近去照她。
“怎么样？”莫达伊问。
“我要她的血。”巴钦说。
拿着菲琳的血液离开病房，回到旁边的办公室，巴钦闻了闻血液的味道，又把血液封存起来，抬头看向盯着他的布利斯和莫达伊。
“看她的血液、牙齿，还有对灯的反应，明显不是吸血鬼。但她又表现出明显的吸血鬼的姿态，让我想到一个东西。”巴钦把灯撂在桌子上，问莫达伊，“你知道‘初拥’吧？”
莫达伊当然知道，他向自家不明所以的主人解释：“他说的‘初拥’是吸血鬼的一种仪式，将其他生灵转化为吸血鬼的仪式。”
“转化？”布利斯觉得匪夷所思，他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生命天生是什么物种就会是什么物种，物种怎么可能还会变化？
巴钦看出他的想法，笑道：“不同物种之间并非无法相互转化，只要找到方法，人可以变成吸血鬼，可以变成天使，可以变成恶魔；甚至反过来也行，恶魔可以变成人。”
布利斯的世界观被重塑了。
“将人类转化为吸血鬼的方式并不是什么秘密。”莫达伊说，“首先需要是强大的吸血鬼，他会将人类的血液吸干，然后将自己的血液输给对方，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不能死。”
“死了会怎么样？”布利斯问。
“会失败啊。”巴钦懒洋洋地说。
“如果这个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布利斯说，“比如吸血吸一半被打断没吸干，或者输的血不够多，会导致人类的死亡吗？”
“这就要看情况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插进他们的对话，几人转向门口，就看见海尔曼一脸三观受到冲击的恍惚，跟在一个穿着古典长袍的人身后晃进来。
“把血吸干，再输血进去，听起来很简单，但这个过程非常容易出现意外状况。”那人说，“最常见的，就是人类被吸血吸到一半，非常怕死，主动中断了这个过程，后果要么失血过多直接死掉，要么......”
那人看向菲琳病房所在的方向，道：“变成半成品的吸血鬼。”
见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那人脱下尖顶的巫师帽，露出亚麻色的短发，笑出一双灿烂的虎牙：“初次见面，各位先生，我是玛吉亚·杜·海姆斯维斯，一名古典炼金师，叫我杜就好。”
不用多说，莫达伊几人都知道这就是做出镇定剂的那位炼金师。
“你的意思是，菲琳的情况是变成了半成品的吸血鬼？”布利斯问。
“不完全是。”杜和巴钦同时开口道。
“我曽做过一个实验，”说到实验，杜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我抓到过一只恶魔和一只吸血鬼，然后把恶魔的血抽干，把吸血鬼的血输进去，结果......先生们，你们猜猜看？”
海尔曼没心思猜，他的世界观一直在遭受毁塌和重塑，他手底下的这个炼金师比他料想的可怕，恶魔和吸血鬼，那是人类可以抓得到的物种吗？
布利斯也是这样想的，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都扫视了一遍，没有人有回答的意思。莫达伊和巴钦神色如常，对有恶魔被抓去做实验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见恶魔之间并没有什么同族情谊。
没人说话，布利斯只好接这个话茬：“失败了，对吗？”
“是的，先生。”杜打了个响指，“我保证，整个实验过程恶魔和吸血鬼都没死，但还是失败了。所以，吸血鬼的‘初拥’没有那么简单。”
“会不会是你抓的吸血鬼不够强的原因？”莫达伊问。
“不，先生，绝对不是。”杜摇了摇手指，“都说只有足够强大的吸血鬼能‘初拥’，但事实上这是因为强大的吸血鬼才能保证整个过程的顺利进行。我做过的实验不止一次，我曾经用一只弱小的吸血鬼做过实验，他‘初拥’了一个恶魔，结果过程非常顺利，那个恶魔变成了吸血鬼。”
这下莫达伊也陷入了知识盲区，和布利斯一样茫然地闭嘴站在一边。
“我没做过实验，”仅剩能接上话的巴钦开口了，比起**实验，他对草药更感兴趣，“但我分析了那瓶毒药，里面有一种没见过的微妙元素。见过病人后，我有一些猜测，现在杜先生的实验更证实了我的猜测。吸血鬼在‘初拥’时，为了保证对象不死亡也不失控，会通过牙齿给他注入一种毒素，那种毒素的作用应该是维持生命体征、放松意识并令其躯体和吸血鬼趋于同化。”
杜听到‘毒素’时，眼睛就亮了，还没听完就热情地冲过去抓着巴钦的手，殷切地仿佛看到了人生知己：“先生，你说的太对了！”
巴钦骤然被人类的热情袭击，被抓着手整个人都懵懵的，类蛇的眼瞳都失去了焦距。
“所以说，制作这瓶毒药的人把‘初拥’时的毒素加进去了，但没给菲琳吸血鬼的血。”海尔曼总算理清楚这超出人类领域的事实，跟上了讨论，“所以，她没变成吸血鬼，但是表现出了一些吸血鬼的状态。”
“是这样的。”杜点点头。
“所以，这个毒有解吗？”布利斯问。
“暂时没有。”杜说，“我至今没听说过‘初拥’可逆的案例。”
讨论了半天，本以为有了方向，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莫达伊看向病房的方向，心情逐渐沉重。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和所有人分开后回到旅馆，莫达伊突然开口。
“你现在才说，应该不是什么稳妥的办法。”布利斯心中有数，还是问了一句，“是什么？”
“抓一只吸血鬼回来问清楚。”莫达伊低声说。
“去哪里抓？”布利斯皱眉，“上次那只已经死了，我想吸血鬼不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冒头。”
“我知道一处吸血鬼的聚居地。”莫达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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