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蜡封的卡班扬家徽越是如梦幻般明灭闪烁,就越发映出卡珊德拉眼底真实的困惑。
雷文·卡班扬……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舌尖尝到了某种过于昂贵、因而显得格外虚幻的滋味。那个高高在上,如同神龛上虚像的兄长,怎么会突然把目光施舍给角落的尘埃?
荒谬感如同冰水漫过脊背。
她深吸一口气,壁炉里火焰的暖意似乎都被满地宝石散发的、更为纯粹的魔力光辉所压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奢华气氛。
当少量的魔力注入星辉蜡封的边缘,那层看似脆弱的光膜无声地消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卡珊德拉展开信件,优雅的深蓝色字迹在象牙白的信纸上铺陈开来,每一个字母的转折都带着无可挑剔的贵族气质——确实是雷文·卡班扬的亲笔信。
信的内容简洁得近乎吝啬:
致卡珊德拉:
孤身在外,需谨慎行事,注意安全。
随信所赠之宝石可随意处理。
不日,将有人同你汇合。
雷文·卡班扬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甚至没有落款日期。连头衔都没有的,极简的落款符合雷文·卡班扬给人的一贯印象,但对方却切切实实地寄来价值足以买下一个小国的宝石山。
卡珊德拉的目光在那行“同你汇合”上停留了片刻,眉头不自觉地拧紧。卡班扬家的人?来找她?一丝冰冷的抗拒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将信纸随意地放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视线落到壁炉前,雪绒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堆红宝石上,小小的身体被瑰丽的光晕笼罩,粉嫩的爪子正努力抱着一颗比她脑袋还大的炎珀石,发出满足又费劲的“呜呜”声。那颗炎珀石内部,液态火焰般的能量在缓缓流淌,散发出诱人的、温暖又狂暴的魔力波动。
看着雪绒开心的样子,她的思绪又跳到信上的另一句话。
随信所赠之宝石可随意处理。
卡珊德拉的唇角勾起一丝作弄的弧度。反感归反感,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大方——但是寄给她,就是她的了。
“雪绒,”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沉浸在宝石幸福中的小毛球瞬间竖起耳朵,蓝宝石般的眼睛疑惑地望过来。
“来。”法师招了招手。
雪绒恋恋不舍地放开那颗滚烫的炎珀石,小跑着蹭到卡珊德拉脚边。卡珊德拉弯腰,精准地从宝石堆里捻出几颗散发着不同能量波动的石头:一颗纯净度极高的月石,散发着柔和的、增强精神感知的银辉;两颗指甲盖大小的虚空紫晶,边缘折射着迷离的、稳定空间的微光;还有一颗相对温润的深海蓝钻,蕴含着纯净的水系魔力。
“坐好。”卡珊德拉命令道,拍拍自己面前的地板。
雪绒立刻端正坐姿,小尾巴紧张地贴着地板,蓝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对主人的信任和对“新玩具”的期待。
卡珊德拉没有犹豫。她左手虚按在雪绒毛茸茸的头顶,右手掌心托起那颗月石。一丝精纯的魔力从她指尖溢出,如同最契合的钥匙,瞬间激活了月石核心。柔和的银辉骤然爆发,如同液态的月光,顺着她的引导,丝丝缕缕地注入雪绒小小的身体。
雪绒舒服地“咪呜”了一声,浑身雪白的毛发无风自动,根根竖起,仿佛有细小的电弧在毛发间跳跃,那双本就澄澈的蓝眼睛,更是亮得惊人,瞳孔深处似乎有月亮的光辉在缓缓流转。
紧接着是虚空紫晶。
两颗昂贵的紫晶被她用魔力悬停在雪绒身体两侧,无形的空间涟漪扩散开来,房间内的景象似乎都微微扭曲了一下。紫晶的光芒化作两道纤细的紫色光流,精准地没入雪绒的脊背。小家伙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啾!”随即,她周围的空间似乎变得更加振荡,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粘稠了一分,这是空间力量被强化的征兆。这两颗石头的力量抵得过雪绒自己修行大半年。
最后是那颗深海蓝钻。卡珊德拉将蓝钻轻轻按在雪绒胸口柔软的绒毛上。水润的蓝光温柔地包裹住小兽,如同最纯净的海水滋养。雪绒舒服地打了个滚,喉咙里发出绵长的咕噜声,皮毛似乎更加水亮光滑,隐隐流动着一层水波般的光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一眨眼功夫,几颗价值连城、足以让人们抢破头的珍稀宝石,就这样被消耗殆尽,化作纯粹的能量融入了这只异兽幼崽的体内。雪绒兴奋地跳起来,绕着卡珊德拉的脚踝飞快地转圈,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空气中残留的空间涟漪和元素振荡清晰可见。它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感官敏锐得能捕捉到窗外每一片雪花的轨迹。
卡珊德拉看着活力四射的雪绒,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倚在桌边的法杖。
过去,每一次想要强化它,都意味着她需要省吃俭用数月,从学生时代开始,卡珊德拉就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想方设法地打黑工——都是为了将这根法杖打造得更趁手。毫不夸张,卡珊德拉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根骨白色的法杖。
而此时此刻?一种法师特有的,贪婪的想法占据了她的脑子。什么卡班扬,什么莫名其妙的赠与——管不着了。
她大步走到那堆璀璨夺目的宝山前,目光如同最苛刻的鉴赏家般扫过。红宝石?能量狂暴,适合塑能系爆发?不要。祖母绿?生命亲和?暂时用不上。钻石?纯粹魔力容器?基础了点。
她的目标明确而奢侈。
两颗内部流淌着寒冰、散发出惊人魔力的月晶石被她抓起。虚空紫晶?也可以来三颗,还有那几颗蕴含着大海般磅礴魔力的顶级水元素晶核?也要。最后,她的目光锁定了一块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奇异矿石——影钻。极其稀有,能赋予能量攻击极强的穿透性和隐秘性,价值无法估量。她毫不犹豫地将其握在掌心。
继而,卡珊德微微勾手,原本被置于桌角的法杖破空而来。她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快得只剩残影。第一颗月晶石被她直接按在法杖顶端的青晶石上。
“嗡——!”
狂暴的元素魔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发!冰蓝的火焰龙卷凭空出现,缠绕着法杖,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房间内的温度急剧骤降,壁炉的火焰在这股力量面前瑟瑟发抖,几乎熄灭。纤细的杖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仿佛随时会碎裂崩解。卡珊德拉眼神专注,指尖用力摁住宝石,磅礴的精神力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强行约束、引导着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将其狠狠压向法杖的核心水晶。
水晶在冰焰中发出刺目的白光,内部的杂质被狂暴的元素魔力瞬间炼化、结晶化。杖身表面的细微裂痕在此时下竟然开始弥合。
当最后一丝魔力振荡最终不甘地消散时,法杖顶端的青晶石已经彻底变了模样,通体冰蓝,内部仿佛封印着一片严寒之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冰波动。
一旁的雪绒早已吓得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
卡珊德拉毫不停歇,第二颗月晶石紧随其后,这一次,法杖消化魔力的速度更快,散发的寒气让空气都扭曲起来,连她脚下的木地板都开始冻结成冰。
接着是虚空紫晶。三颗紫晶被她用魔力同时激发,悬停在法杖周围,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迷离的紫色光纹如同锁链,缠绕上洁白的杖身和寒冷的水晶。奇异的嗡鸣声响起,法杖周围躁动的魔力瞬间变得驯服、内敛,空间被稳固加固,魔力运行的轨迹变得清晰可见,损耗被降至最低。杖身在紫晶力量的作用下,变得异常坚韧。
水元素晶核被碾碎成粉,混合着卡珊德拉的魔力,均匀地覆盖、渗透进整个杖身。法杖的重量似乎增加了一倍,但握在手中的感觉却更加沉稳、坚实,一股浑厚的大海之力在内部流淌,赋予了它强大的物理防御和能量抗性。
最后,是那块吞噬光线的影钻。卡珊德拉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她将影钻轻轻点在水晶与杖身的连接处。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瞬间覆盖了冰冷的杖身和散发寒意的水晶。所有的光芒、魔力波动,甚至连法杖本身的存在感,都在这一刻被那黑暗吞噬、隐藏。房间内骤然一暗,仿佛连壁炉的火焰都被吸走了一部分光芒。几秒钟后,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法杖静静地躺在卡珊德拉膝上。
它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杖身呈现出一种通透的骨白色,仿佛凝固的月光,表面流淌着紫晶留下的空间波纹和水元素赋予的厚重质感。顶端的水晶不再是单纯的青色,而是在寒冰般的霜青色中,包裹着一层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整根法杖散发着一种内敛而恐怖的力量感,是多种强大的属性的完美融合。
卡珊德拉缓缓举起法杖,轻轻一挥。
没有咒语,没有魔力灌注。仅仅是法杖自身逸散的一丝余威划过空气。
“嗤啦——!”
一道细微的、近乎无形的空间裂痕在杖尖划过的地方一闪而逝,伴随着一股极冷的寒意和沉重如山的压迫感。
壁炉里的火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掐灭,房间里散落的宝石都微微震动了一瞬。
卡珊德拉看着手中这柄焕然一新的、堪称艺术品的凶器,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轻易摧毁过去十个自己的磅礴力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她的指尖,却微微用力,更紧地握住了杖身。
烧钱?是的。爽吗?她看着地上明显空了一大块的宝石堆,感受着体内因为引导这庞大能量而消耗不小的魔力,以及法杖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契合感。
心情十分愉快。
连收到来自卡班扬家族的信这样晦气的事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另一边,不久前。
卡班扬家族主宅的心脏,大公子雷文·卡班扬的书房。
这里的奢华是卡珊德拉那简陋旅店房间无法比较的。穹顶高悬,绘制的星空图景仿佛真实的夜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覆盖着皑皑白雪、由魔法维持着部分绿意的冬日花园。壁炉内燃烧的并非木柴,而是恒定散发着暖意的魔法晶石簇,将房间烘托得温暖如春。空气中混合着古老羊皮纸、顶级魔法墨水与一种冷冽的淡香。
雷文·卡班扬端坐在宽大厚重的黑木书桌后。银色的长发如同最纯净的月华,未做任何打理,只是披散。他穿着一身丝绒常服,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唯有领口内衬一抹极深的蓝色,低调地呼应着卡班扬的家徽底色。他手中握着一支笔杆由某种星界陨铁打造的羽毛笔,笔尖流淌着魔法微光。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张空白信纸——与送达卡珊德拉手中的那张一模一样。
然而,书写的过程似乎并不如他处理其他事务那般行云流水。
房间一角,埃里克姿态略显散漫地靠坐在书桌对面一张铺着皮毛的扶手椅里。他有一头耀眼的金发,蓝眼睛里带着惯有的、被纵容出的高傲。他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个沉甸甸的水晶镇纸,目光却落在兄长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费解和不以为然。
“我说,兄长——”埃里克终于打破了书房里近乎凝固的、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沙沙声和晶石壁炉稳定的嗡鸣作为背景的寂静,“给那个野丫头送个信而已,用得着这么较真?”他刻意加重了“较真”的咬字,倒显得他自己过于较真。
雷文没有抬头,笔尖悬停在信纸上方片刻。他那双带着独特灰调的蓝色眼眸低垂着,凝视着纸面,深邃平静如同冻湖。他惯有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似乎被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迟疑所覆盖。笔尖落下,写下一个词,然后又停顿,似乎在斟酌下一个词的重量。
这种罕见的“踌躇”在雷文身上是极其稀有的景象。埃里克记得,无论是签署足以影响王国经济命脉的契约,还是下达冷酷无情的家族清洗指令,甚至是面对长老院那些老狐狸的刁难,雷文都能以最精准、最优雅、最不容置疑的姿态完成,从无滞涩。
“啧,”埃里克忍不住嗤笑出声,将手中的水晶镇纸随意一扔,发出一声脆响,“反正她也不会回消息,你不知道我给她发了多少信息——况且,您有必要给她那么多东西吗,我不是说不应该给路费,她确实是一个字儿都没支取就离开了家,但——”他想起刚刚家族宝库大总管那张因为肉痛而几乎扭曲的老脸,以及呈报清单时,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的态度,“月晶石!虚空紫晶!还有影钻?!大少爷,这都够买下王都最繁华商业区的几条街了……”
连他都觉得给那野丫头这么多宝石有点离谱。更何况是那些一毛不拔的下人。
雷文依旧沉默着。他写完了一行简短的句子,笔尖再次悬停。他的坐姿依旧挺拔如松,优雅无懈可击。握着笔的手指稳定有力,只是那微微收紧的指尖,似乎比处理价值亿万的合同时多用了一分纠结。
至于管家的反对和埃里克的抱怨,就好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从他耳边拂过。
埃里克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仿佛在听空气说话的样子,一股憋闷之气堵在胸口。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灿烂的金发,试图用更实际的论据说服眼前这位家族实际掌权者:“那些宝石是战略储备!给前线任何一个高阶法师,都能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给那个野丫头有什么用,这投入和产出,根本不成比例!完全是……是愚蠢的浪费!”他最终忍不住吐出了那个尖锐的词。
“浪费?”雷文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冻结空气的威压。他依旧没有看埃里克,目光专注于笔下那寥寥数语的信件,仿佛在裁决一件及重要的事。“卡班扬的资源,由我支配。其价值,由我定义。”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无形的壁垒,瞬间将埃里克所有未出口的激烈言辞都堵了回去。埃里克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是的,雷文就是卡班扬。他的意志就是家族的意志。他动用家族宝库最深处的珍藏,就像埃里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一样理所当然。
“但是……”埃里克还是有些不服气。他并非在意那些宝石 ,却有种郁闷盘根在心头。但他也解释不清这种郁闷从何而来。归根到底,他过去从来不在意兄长给谁东西,无论多贵重他都无所谓。
他只是搞不明白自己最近怎么了,不仅会为那个野丫头无视自己而生气,还会特地来找兄长,就好像他想告状,但是又不知道要状告何人。
书房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笔尖摩擦信纸的细微声响。埃里克盯着雷文那完美得近乎非人的侧脸,银发在晶石壁炉柔和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心底那股憋闷感并未消失,反而转化为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烦躁。
“反正——她也不会理睬你,也不会感谢你,你的好意只能是白费。”埃里克最终泄气般地靠回椅背,语气充满了挫败,他刻意用夸张的语调强调,“就当是……喂狗了!只希望那野丫头别糟蹋得太快,或者被人抢了,丢的也是卡班扬的脸。”他再次用“野丫头”这个充满鄙夷的称呼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雷文似乎完全屏蔽了他的声音。最后一笔落下,他拿起信纸,深蓝色的字迹在象牙白的信纸上显得简洁、优雅而冰冷,如同他本人。他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然后,拿起旁边的家族徽记印章。
印章落下,星辉蜡封瞬间成型,散发出内敛而磅礴的魔力气息——这是最高级别的家族密印,代表着发信人无可置疑的权威。
他拿起信,起身。动作从容依旧,银发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他走到书房一侧,那里矗立着一个由秘银和空间晶石构筑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微型传送祭坛。他将信放入其中。
埃里克看着他一系列流畅、精准、不带丝毫情绪的动作,看着那封承载着惊人财富和家族意志的信件被祭坛启动时柔和而强大的光芒吞没。他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带着浓重的困惑和不甘,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在空旷奢华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真不知道你图什么。”这句话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雷文背对着埃里克,站在光芒渐熄的祭坛前。晶石壁炉的光芒勾勒出他挺拔如孤峰的身影。他没有回应埃里克的质疑,仿佛这质疑本身就无足轻重。他带着灰调的蓝眸深处,倒映着祭坛最后消散的魔力光屑,深邃如同不可测的寒渊,没有任何情绪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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