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云顶神殿的厅堂时，正好跟许珀里翁和忒亚等一大群神碰了面。厄俄斯冲了上来，恼羞成怒地对着我一通狠骂，指责我伤害了她可爱的儿子们。我被他们围在其中，视线越过躲在后面欲言又止的风神们，直直地望向阶梯之上的神王陛下——即使克洛诺斯依旧稳坐于那缥缈云纱后的王座，我也能够看见他对此态度相当不耐烦，他宁愿去找又怀了个孩子的瑞亚骂挨。
“好啊，你这天理难容的怪胎居然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厄俄斯生气地大骂着，她的情绪没有弟弟赫利俄斯和妹妹塞勒涅的稳定，如果不是克洛诺斯还在这里，她势必会动用神力恶狠狠地攻击我。
“瞧瞧你把我可爱的儿子们给打成什么样了！你竟敢折断他们的骨头，野蛮放肆的坏丫头！谁允许你这么干的？我原本已经同意了你父亲的提议，你却如此不知感恩，臭小鬼！”
我父亲的提议？噢，是啊，这些命运一体的神祇曾经都想把我嫁给一位风神，以此让我带着荣光归顺于他们的家族。
那真是太可笑了，我差点就没忍住笑出声来，因为我又回想起了我父亲连滚带爬地离开云顶神殿的模样。
但是他们好像误解了我的情绪变化。
“别冲动，亲爱的，我们今天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帮孩子们讨回公道吗？”
阿斯特赖俄斯拦住了厄俄斯扑向我的动作，对比下来他倒是显得非常无奈，可看向我的眼神同样带着阴狠。
而在父母的身后，风神们只是互相搀扶着面面相觑，他们不敢对上我的视线，也不敢开口说话，他们没能阻止长辈们此行，还未完全恢复健康的高大身躯正在隐隐发痛。
许珀里翁和忒亚安静地注视着这场闹剧，这两位是克洛诺斯的兄弟姐妹，今天是被女儿厄俄斯拉来为她和她的孩子们帮忙的，她想当然地以为这样一来克洛诺斯再怎么偏袒我，也会看在他俩的份上治我一罪。
我曾犯下弑杀一位波塔摩斯的罪行，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可碍于神王陛下的权威，他们无法理所应当地惩治我。
“等着瞧好了，怪胎，你就跟你那两个母亲一样虚伪恶心！”
厄俄斯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她转头朝向那抹正在高阶之上静观其变的巨灵身影，狰狞的面容瞬间变得柔和下来。
她泪流满面道：“尊敬万能的神王陛下啊，难道您就真的允许赫卡忒这个一而再残害同族的阴险小辈继续猖狂下去吗？她居然敢对我的心肝宝贝们下手如此狠毒，您难道真的对此无动于衷吗……”
厄俄斯说了很多，玫瑰色的手指不停地挥来挥去，时不时用橘红色的长袍边角擦一擦眼泪，连抱怨和哭泣的模样都很美丽。比起塞勒涅，她更像赫利俄斯，但她的头发是带点红色的金黄，跟她的神职十分对称——破晓前的黎明。厄俄斯也拥有属于自己的战车和翅膀，那代表着她能飞越高空甚至是更高处，就像她的父母一样。
我曾以为我母亲和姨母真的跟厄俄斯关系要好。
她们属于那种任何秘密都能互相倾诉的情谊，可当我母亲跟赫利俄斯上..过..床后，厄俄斯便会经常跟塞勒涅说我母亲和姨母的坏话，嘲笑她们俩的心思根本就是挂在那两张伪善的脸上，然后她又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跟她们玩在一起。
在我和风神们出生后，厄俄斯愈发看不上我母亲，但在表面上她还是会亲昵地挽住其的胳膊露出甜蜜的笑容。她喜欢我母亲胜过姨母，即便这不是真心的。
现在黎明女神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可以狠狠地利用我出一口恶气。我还真以为她比她的女儿阿斯翠亚更加具有包容心。
我没有说话，仅仅只是安静地等待克洛诺斯发言，就像许珀里翁和忒亚。
当厄俄斯的喋喋不休终于结束后，那道隐藏于云纱光影里的巨灵身影微微一动，随即是巨石滚落般的沉重声音朝我们传来，久久不消地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厅堂内。
“就这点儿事吗？”克洛诺斯说道，“你跟你的儿子们一样幼稚，厄俄斯。”
“不过是小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怎么还能闹到我这里来？”
闻言，我笑了。
这还真是克洛诺斯能说出的话，我目前是在为他做事，忠诚的对象也只有他，所以他毫不介意充当我的保护者。
更何况我之所以会对风神们下狠手，是因为他们先对我不敬，如果我不还手的话，那么遭殃的就是我自己了。
神王陛下不会保护弱者。
此时此刻，厄俄斯正满脸不敢置信，怀疑她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话语。
“您在说什么？神王陛下……可、可是，赫卡忒她差点杀了我的儿子们！这哪算是小打小闹啊，您难道不打算给这个臭丫头一点颜色瞧瞧嘛？！”
克洛诺斯愈加不耐烦了：“那也是你儿子们技不如人，在向我告状前先管好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小子，我都还没怪罪他们经常去凡间捣乱。”
厄俄斯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她看了看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风神们，最后终究是不服气地闭上了嘴。
她瞪了我一眼，我回以一个微笑，于是她便更加不服气了。
“可是那——”
“行了，就这样吧！”
克洛诺斯烦躁地打断了厄俄斯的言语，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家伙他不会提供太多耐心。
接着，他向我唤道：“过来，小东西，我等你很久了。”
见状，厄俄斯快气晕了，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我能这么受克洛诺斯重用，我的存在已经重要到连她的家族都不能掰回一局了。阿斯特赖俄斯把厄俄斯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而全程无言的许珀里翁和忒亚则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里，我想在经过今天这件事情后，他们肯定是对局势有了新的一番思量。
在经过四位风神们时，我瞥了他们一眼，他们瞬间吓得僵硬了身子，连忙默契十足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只求能够远离我。
“日安，各位。”我语气温和地对风神们说道，“你们现在还想做我的丈夫吗？”
风神们：“……还是不了！”
“不，是我们配不上您，赫卡忒，没别的意思！”
“谢谢您的好意，我们以后见到您会绕道走的，真的。”
“……”
风神们咽了咽口水，似乎还对我之前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心有余悸。痛，实在是太痛了，只要一看到我他们就皮肉发痒骨髓作痛。很巧的是，我在看到他们时也有点手痒，不过我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真是棒极了，我的心情持续转好，因为就连这几个以前无恶不作的小混蛋都改性变得礼貌起来了。
虽然他们害怕我，但我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呀，这种阴魂不散地掐住他们命根子般的感觉。
噢，厄俄斯真的气晕在阿斯特赖俄斯怀里了，真不幸。当他们一家子灰溜溜地离开时，我已经来到了克洛诺斯的身边，他正在端详着我，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
我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感谢您刚刚对我的庇护，尊敬的陛下。不过，您有什么事吗？”
“小事一桩。”
克洛诺斯变出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呼着我坐下跟他一起享用。
“赫卡忒，你真的没有结婚的想法吗？”他说道，“如果对象是普罗米修斯或者埃庇米修斯，我会同意的。”
我：“……”
“……咳、咳咳……”
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我被猪肉呛到了咽喉。
神王陛下可真会开玩笑。
如果那不是他的试探的话。
“慢慢来，赫卡忒，没谁跟你抢。”
啊，这都怪谁呀？
克洛诺斯依然面露微笑，可那双天蓝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半晌，我对上了他打量我的目光，非常确定地回应道：“陛下，我说过了——我是不会结婚的，期限是永远。”
“好吧。”克洛诺斯状若轻松，像是刚刚他说的那些都是玩笑话般，“那你怎么不把那个孩子带上来呢？”
看来他知道了我从赫利俄斯那里带回喀耳刻的事情。
普罗米修斯一定跟他说过些什么。
但我现在没兴趣知道。
“因为她现在不配，陛下。”我的笑容没有改变，“喀耳刻还对赫利俄斯存有敬慕之心，可他却竟敢对您不敬，我需要先把这孩子教好。”
听到这话，克洛诺斯果然十分受用，即便他看起来还是带有几分警惕。
“是吗。”
克洛诺斯拿起那个用他父亲的骨头打造而成的高脚杯，喝了一口杯中酒水，然后才接着说话。
“我觉得你跟普罗米修斯挺配的，真的不考虑跟他结婚吗？”
我：“……”
毫不夸张地说，我有些理解到了塔尔塔洛斯被我冒犯时的复杂心情。
神王陛下究竟还想怎样？怎么一直在重复这个匪夷所思的话题？而我竟无言以对。
恰巧这时，普罗米修斯从远方归来，静悄悄地走到了我们的身边，我想应该是克洛诺斯提前唤回了他。这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先知者平静地注视着我们，他听到了我们方才的那些言语。
“陛下，西南方向天空的结界已经修补好了，并无大碍。”
普罗米修斯单膝跪在克洛诺斯旁边，他俯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乖顺，令我想起了我亲爱的姨母。
他可真是名合格的下属，在应付了我和墨提斯后又马不停蹄地跑去修补天空，然后又及时地赶了回来，这种行动力让我感到由衷的佩服。不过，乌拉诺斯是不会从漫长无尽的囚禁中苏醒的，他们大可以放心。
我喝了一口酒水，因为实在是不喜欢这种甘冽的味道，我不禁苦下了脸。
克洛诺斯注意到了我的面色，挥手把我杯中的酒水换成了甘甜的泉水，现在我高兴地恢复了笑容。
“感谢您的恩赐，至高无上的陛下。”我又开始拍马屁了，没办法，我正在扮演他的忠臣角色。
克洛诺斯让普罗米修斯起身入座，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打量的对象换了一个。
“许珀里翁刚刚来过，你应该能够猜到他和忒亚的嘴脸。”克洛诺斯放下酒杯，骨头撞击桌面的声响很清脆，“他以为只有他们那一家子才能去守卫我们得之不易的天空，穿越高空者——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又是一桩秘闻。
我垂首，安静地凝视自己杯中的泉水，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了我笑意盈盈的面容。
与我同样，普罗米修斯也没有说话，他往克洛诺斯的高脚杯里添了新的酒水，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腥臭味。
“我本以为赫利俄斯是个识趣的家伙。”克洛诺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英俊的脸庞沾染了点点阴霾，“普罗米修斯，该你代替许珀里翁了，我不会再赐予他如此重要的职责。”
普罗米修斯立即回复：“我很惶恐，陛下。”
克洛诺斯嗤笑道：“这是你应得的。有我在，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俄刻阿诺斯和我父亲会对此感到不满的，请您再慎重考虑，陛下。”
“啧……当然不会是现在。”
克洛诺斯的目光转向正在装小透明的我。
“赫卡忒，从现在开始你要监视者多了几个，你知道我指的都是谁。”他语气冷若冰霜地向我下达命令，“我会设下一个局，如果他们轻举妄动，那你就把喀耳刻杀了。”
我抬起了头，克洛诺斯和普罗米修斯都在看着我。
“放心吧，我还是会庇护你。”神王陛下依然十分狡诈，“因为死的不止会有喀耳刻。”
“如果他们真的胆敢心怀不轨。”
“……”
“对了，普罗米修斯，刚刚我问过赫卡忒要不——”
“还是算了，陛下。”
我抢先一步阻止了克洛诺斯延续那个话题的意图。
真是莫名其妙，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撮合我跟普罗米修斯吗？我并不相信他真的会喜闻乐见我们两个结合在一起。
“我以为你们两情相悦。”
“毫无疑问，那是您的错觉。”
克洛诺斯摸着下巴摇了摇头。普罗米修斯没有言语，他看了我许久，好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接着收回了视线。
“陛下，最近珀耳塞斯有所动作。”
噢，提到了我父亲，那肯定还跟我母亲关联不浅。我心想道，原本被转移的注意力终于重新拉回。
于是我们便开始了算计——该如何对付神王陛下的眼中钉们。
……
当我把这些事情全部都讲述给塔尔塔洛斯听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下。
他现在已经会主动地向我显现实体，虽然还是黑得只剩一双眼睛，但至少它们会一直看着我，然后如我所愿。
哪怕我会无数次擅自闯入他的领域，并对他做些什么不被允许的事情，他也对此无可奈何。
“……你又扰我清眠了，赫卡忒。”
闻言，我毫不顾忌地把被吓到的喀耳刻塞到他面前，笑得很是无所谓。
“请您祝福喀耳刻，亲爱的塔尔塔洛斯。”我说道，“来，乖孩子，叫一声父亲听听。他可比赫利俄斯要温柔负责任多了。”
塔尔塔洛斯：“……”
喀耳刻：“……这、这不太好吧，赫卡忒女神……”
见状，我耸了耸肩，亲切地表示这只是一个小玩笑。
喀耳刻一副快被吓死的模样，我能理解，毕竟突然从姨母的宫殿来到地狱深渊确实是挺匪夷所思的，她从未见过如此魔力，因而感到惊异和恐怖——尤其是在我说出克洛诺斯想要先拿她开涮的事情之后。
我希望能在这里教会喀耳刻一些东西，我再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地方了，塔尔塔洛斯是最适合的。
在将来，我还会把宙斯也带过来，但那孩子见到的事物要更加多一些。
塔尔塔洛斯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我的身上，他好像还是没能习惯我的奇妙脑回路。
迟早有一天他会习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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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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