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穗最后一次拂过不周山的刹那,意识正沉入万古空寂。他本该在剑心通明中化为山间清气,却被一股滚烫的洪流裹挟着,撞进一片粘稠的黑暗。
有柔软的东西包裹着他,带着草木与血的腥甜。
克里特岛的溶洞深处,钟乳石尖滴落的水珠坠入石瓮,积起的水洼泛着幽蓝的荧光,如同一小块凝固的夜空。瑞亚蜷缩在铺着天鹅绒的石榻上,指节深深掐进身下的橄榄枝——那些本该用来编织庆生冠冕的枝条,此刻正被她的冷汗浸得发潮。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锁骨凸起,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洞顶滴落的水珠敲在石瓮里,咚、咚、咚,与她腹中生命的悸动奇妙地共振。
阵痛像爱琴海的怒涛般反复拍打着她的脏腑,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骨骼发出细碎的呻吟,而小腹深处那个温热的小生命却在此时猛地舒展了一下,仿佛要提前撞开尘世的门。
“我的母神 —— 大地的女神盖亚啊……”,她对着空茫的黑暗低唤,声音碎得像被风揉过的芦苇,“请让这孩子的降生温和些…… 哪怕只是一瞬。”
洞外传来夜莺的第三声啼鸣时,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终于撕裂了寂静。
瑞亚听见了长子的啼哭,那声音不像长女赫斯提亚那样清亮,也没有次女得墨忒耳的绵长,更不及三女赫拉的洪亮,这团刚刚出生的小东西发出的啼哭,像是被夜色浸润过的墨滴和山涧深处不易察觉的暗流。
“哈迪斯…… 我的孩子……”
这个刚出生的婴儿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小脸皱成一团,却在呼吸间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女子挣扎着抬起头,泪水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滴在婴儿的额头上,像晨露坠入深潭。
好疼……
谁在说话……
那道声音柔软得像爱琴海的浪沫,却抖得不成样子。世界规则和他建立了联系,他却突然明白自己成了谁——一个刚从母腹中挣脱的婴儿,一个名叫哈迪斯的存在。
哈迪斯(以下都称为哈迪斯了)感觉到身体周遭的灵气活跃地翻腾着,既非昆仑的清冽,也非东海的浩渺,而是带着青铜锈色的沉郁,像被神祇的血浸透的土壤。
瑞亚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哈迪斯沾着胎脂的脸颊,就被那温热的触感烫得缩回了手。这是她的第四个孩子,眉骨间已经显露出与克洛诺斯如出一辙的深邃轮廓,可睫毛上还挂着的泪珠,分明是属于新生儿的、不染尘埃的纯净。
“我的孩子……” 她用嘴唇轻轻蹭过孩子的额角,这个刚刚出生的生命已经让她预感到某种沉重的宿命。助产的宁芙们正准备用圣水洗去哈迪斯身上的血污,洞外突然传来石砾滚动的声响,那脚步声沉重得像地壳在移动,每一步都让溶洞的石壁簌簌掉渣。
瑞亚猛地将婴儿搂进怀里,脊背抵着冰冷的岩壁。她看见洞口投下的阴影越来越大,阴影的边缘泛着青铜色的冷光 —— 那是克洛诺斯的权杖在石地上拖行的痕迹。克洛诺斯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光源,银灰色的长发垂在肩头,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紧绷的线条,以及那双比塔耳塔洛斯深渊更幽暗的眼睛。
“给我。” 克洛诺斯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笃定,仿佛在谈论一件早已写进命运之书的必然。瑞亚下意识地将孩子往怀里按得更紧,襁褓的系带勒进了她的掌心。瑞亚看见克洛诺斯腰间悬挂的镰刀,那柄曾阉割过乌拉诺斯的利器,此刻正随着克洛诺斯的呼吸轻轻晃动,刃口反射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他才刚来到这个世界,克洛诺斯,” 瑞亚的声音带着哀求,尾音却因恐惧而发颤,“你已经…… 已经带走了三个。赫斯提亚的笑声还没在奥林匹斯山上回荡过,得墨忒耳的小手还没摸过麦穗,赫拉还没见过真正的海浪……”
“正因为如此,” 克洛诺斯向前逼近一步,洞穴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我不能让预言应验。乌拉诺斯的诅咒还在星空下盘旋,你们都忘了他流在血泊里的嘶吼吗?‘你会被自己的孩子推翻,如同我被你推翻’—— 我不会给命运留下任何缝隙。”
克洛诺斯的手伸过来时,瑞亚突然想起他们初婚时的场景。那时克洛诺斯的手指拂过她发间,还带着采摘金苹果时沾染的晨露,可此刻这只手却像裹着冥河的寒冰,轻易就掰开了她痉挛的手指。
哈迪斯模模糊糊的听见了这一世父母的争吵。
这具身体的本能在叫嚣着恐惧,喉咙里涌动着啼哭的**,但灵魂深处的剑心却如古井无波。
哈迪斯努力的睁开眼睛抬眼望去,正对上克洛诺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只有对预言的恐惧,对权力的执念,看不到半分父子亲情。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啼哭,那声音细弱得像蝴蝶振翅,却在瑞亚的耳膜里震出轰鸣。
瑞亚看见孩子被举到空中,襁褓滑落到地上,露出他**的、泛着珍珠色光泽的身体。克洛诺斯的喉结动了动,下颌抬起的弧度像一弯冰冷的新月。没有挣扎,没有犹豫,当那小小的身躯消失在克洛诺斯张开的唇齿间时,瑞亚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比刚才婴儿的啼哭更轻,却更持久。
黑暗包裹过来时,没有想象中的窒息。反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像回到了剑匣里的安稳,像沉进了千年不化的寒潭。哈迪斯最后看到的,是母亲瘫倒在石榻上的身影,像被狂风折断的橄榄枝。
克洛诺斯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转身走向洞口。
阳光重新涌进溶洞时,瑞亚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血珠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与刚才婴儿降生时的血迹融在一起。她瘫坐在石榻上,望着空荡荡的怀抱,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温热。
洞外的橄榄树突然集体垂下了枝条,克里特岛的山峦发出低沉的呜咽。瑞亚缓缓抬起头,指尖捏碎了一朵刚绽放的银莲花。远处的爱琴海掀起灰黑色的浪涛,拍打着礁石,像是在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唱一首无声的挽歌。
瑞亚慢慢蜷起身子,将脸埋进膝盖。黑暗中,瑞亚仿佛又听见了那声短暂的啼哭,像一颗流星坠入深海,连涟漪都来不及泛起就已消失无踪。
很久以后,当瑞亚再次孕育生命时,这黑暗中的啼哭会化作瑞亚胸腔里永不熄灭的火焰,最终烧穿克洛诺斯坚不可摧的命运。
但此刻,克里特岛的溶洞里只有一片死寂,和一个母亲碎裂成星尘的心。
试试写一下我喜欢了好几年的题材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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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哈迪斯的初啼与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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