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神赫菲斯托斯缩在哈迪斯的王座旁，双手紧紧攥着衣角，露出的脚踝还沾着奥林匹斯山的泥土。
他不敢抬头，总觉得殿内无处不在的黑雾都在打量自己 —— 那些黑雾里藏着亡灵的低语，会不会在嘲笑他脸上的疤痕？
“坐。”
哈迪斯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冥府特有的沉稳。
他将玄铁剑靠在王座扶手上，亲自为小火神搬来张矮凳 —— 那是用冥河底的暖玉雕琢的，触手温润，能中和他体内躁动的火气。
小火神怯生生地坐下，脚趾蜷缩着抠进玉凳的纹路，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轻响，抬头时正撞见哈迪斯将冠冕摘下来，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
“这是……” 小火神的声音细若蚊蚋，指尖刚碰到冠冕的边缘就慌忙缩回，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我的神格冠冕。” 哈迪斯的指尖划过冠冕上的群星神格，幽蓝宝石映出小火神的脸，“你看，它记录着所有星辰的轨迹，却从不在意哪颗星更亮，哪颗星有瑕疵。”
小火神眨了眨眼，看着冠冕上的星辰纹路。那些宝石有的澄澈如洗，有的带着天然的冰裂，却在哈迪斯的神力下共同流转，织成完整的星图。他忽然想起母亲赫拉的梳妆镜，镜中的自己总显得疤痕狰狞，可在这冠冕的映照下，那些疤痕竟像火焰灼烧的纹路，有了种奇异的力量感。
“冥王陛下……” 他咬着下唇，声音发颤，“我是不是很丑？”
哈迪斯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初见小火神时，这孩子被赫拉嫌弃，浑身血淋淋的湿透却死死抱着块被岩浆熏黑的石头 —— 那是他用自己的火气凝结的第一块矿石。此刻这双沾着泥污的小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凳，指缝里还嵌着锻造时蹭到的炭灰，像藏着未熄的火种。
“天父乌拉诺斯和地母盖亚的孩子——独眼巨人们和你很像。” 哈迪斯忽然说，看着小火神惊讶的眼神，补充道，“但他们锻造的武器，他们的父母都要敬畏。”
哈迪斯命睡神和死神去请居住在冥界地下火山旁的独眼巨人们。
片刻……
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雷独眼巨人、电独眼巨人和霹雳独眼巨人正扛着工具箱走来。他们的铜色皮肤布满褶皱，独眼中的火光忽明忽暗，最年长的雷独眼巨人弯腰行礼时，腰间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 “哐当” 的声响，吓得小火神猛地缩起肩膀。
“这就是火神？” 雷独眼巨人的声音像洪钟，他放下工具箱，露出个算不上和善的笑容，“别怕，我们的锤子只砸矿石，不砸幼神。”
电独眼巨人比较细心，他从工具箱里取出块莹白的晶石：“这是月光石，能安神。你体内的火气太躁，先学着用它降温。” 他的指尖泛起细碎的电光，晶石立刻亮起柔和的光，“握住它，想象岩浆流进冰泉。”
小火神犹豫着接过晶石，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学着电独眼巨人的话去想，体内翻涌的火气果然平息了些，只是指尖仍在微微发烫 —— 那是火神的本能，既想靠近温暖，又怕灼伤他人。
霹雳独眼巨人最是粗犷，他直接拖来块一人高的黑曜石：“别磨磨蹭蹭的，先试试把这石头劈成两半！” 他将柄小巧的青铜锤塞进小火神手里，“用你心里的火去劈，不是用蛮力。”
小火神握着锤子的手在发抖。他看着黑曜石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疤痕在石面上显得格外清晰，忽然想起母亲赫拉厌恶的眼神，锤子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我不行……”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掉泪，“我什么都做不好。”
哈迪斯正要开口，却被雷独眼巨人用眼神制止。老巨人捡起锤子，重新塞进小火神手里，独眼中的火光柔和了些：“我刚学锻造时，把独眼巨人的熔炉都炸了。” 他指了指自己额角的疤痕，“这是被飞溅的铁水烫的，比你的疤难看多了。”
电独眼巨人补充道：“重要的不是样子，是手里的活计。你看冥府的忘川河，水流浑浊，却能载动千艘渡船；哈迪斯陛下的玄铁剑，剑鞘朴素，却能斩断神明的神力。”
小火神看着三位独眼巨人。他们的独眼确实怪异，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皮，却在谈论锻造时，眼中闪烁着比星辰更亮的光。他握紧青铜锤，想起自己藏在怀里的那块石头 —— 那是他在奥林匹斯山时，用微弱的火气凝结的，当时觉得丑，此刻却想把它锻造成像样的东西。
“我再试试。”
他深吸一口气，将月光石贴在胸口，想象着岩浆在冰泉中找到平衡。体内的火气不再暴躁，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涌入锤子，当青铜锤落在黑曜石上时，没有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反而像羽毛拂过水面 —— 黑曜石沿着天然的纹路裂开，断面光滑如镜，映出小火神惊讶的脸。
“好小子！” 霹雳独眼巨人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不小却带着善意，“这就对了，火气要收放自如！”
哈迪斯坐在王座上，看着小火神被独眼巨人们拉去锻造坊，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熔炉旁显得格外单薄，却挺得笔直。塔尔塔罗斯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暗金色的袍角沾着深渊的黑曜石粉末，他走到哈迪斯身边，指尖点了点矮几上的冠冕：“你对这小家伙，倒是上心。”
“他的火很纯。” 哈迪斯望着锻造坊的方向，那里已经亮起红光，“没有被诸神的**污染，像冥府深处的地火，只知燃烧，不知炫耀。”
塔尔塔罗斯低笑一声，伸手搂住哈迪斯的腰：“你就是见不得纯良的东西被糟践。” 他的气息拂过哈迪斯的耳畔，“当年在克洛诺斯腹中，你也是这样护着赫拉的风浪和德墨忒尔掉的麦穗吗？”
哈迪斯的耳尖微红，没有回答。他能感觉到锻造坊里的火气越来越稳，小火神的神力波动从最初的慌乱，渐渐变得规律 —— 那是找到了节奏的征兆。偶尔有失控的火星飞溅，很快就被他自己压下去，像只努力收起爪子的小兽。
接下来的日子，小火神在独眼巨人们的教导下进步飞快。雷独眼巨人教他辨认矿石，从冥府的黑曜石到人间的赤铁矿，每种石头的特性都讲得细致；电独眼巨人教他控制火候，用月光石辅助，让他学会在暴躁时深呼吸；霹雳独眼巨人则教他锻造技巧，从敲打到打磨，连锤子的角度都一一纠正。
哈迪斯常去锻造坊看他。有时是清晨，小火神正蹲在熔炉旁擦拭工具，晨光透过冥府的雾霭落在他身上，疤痕在光线下竟有了种锻造后的质感；有时是深夜，他还在对着矿石琢磨，额头上渗着细汗，却不肯休息，直到哈迪斯递来块安神的糕点才停下。
“冥王陛下，您看这个。”
一日黄昏，小火神捧着个小巧的东西跑来，脸上沾着炭灰，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只用黑曜石雕成的小猎犬，正是刻耳柏洛斯的模样，三只脑袋栩栩如生，连尾巴尖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哈迪斯接过小猎犬，指尖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和火气 —— 这孩子在雕刻时，特意收敛了所有可能伤人的力量。他想起刻耳柏洛斯总爱蹭小火神的手心，这两个被视为 “异类” 的小家伙，早已悄悄成了朋友。
“很好。” 哈迪斯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赞许，“比我见过的许多神明的作品都好。”
小火神的脸瞬间红了，他挠了挠头，指缝里的炭灰蹭到脸颊，倒添了几分生动：“雷巨人说，下次可以试试用青铜……” 他忽然低下头，声音又轻了，“就是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喜欢。”
哈迪斯将小猎犬放在矮几上，与自己的冠冕并排而立：“喜欢不喜欢，不重要。” 他看着小火神的眼睛，认真道，“重要的是，你喜欢自己做的东西。”
小火神愣住了，随即用力点头。他转身跑回锻造坊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连背影都挺直了些。哈迪斯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冥府因这团小小的火焰，变得比以往更温暖了些。
塔尔塔罗斯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嗤笑一声：“再过些日子，这小家伙怕是要比你还受欢迎。”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在我心里，还是你最重要。”
哈迪斯的耳尖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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