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夏末总带着草木蒸腾的暖意。
哈迪斯牵着小火神的手走在田埂上,玄色神袍已化作粗布黑衣,额间的冠冕隐去了所有神格光芒,只余下一缕极淡的黑雾萦绕发间 —— 这是他用空间神格做的伪装,既能隐匿神明气息,又能随时感知冥界动静。
小火神赫菲斯托斯则换上了灰布短打,炭黑色的卷发用布带束起,只是那双眼眸依旧亮得像锻炉里的火星,走路时总不自觉地蹭着哈迪斯的衣角,仿佛怕走散。
“这里的风…… 和冥府不一样。” 小火神突然停下脚步,鼻尖动了动,“有麦香,还有阳光的味道。” 他的指尖泛出一点火星,又慌忙攥紧拳头 —— 自从在冥界跟着独眼巨人学锻造,他已能勉强控制火性,只是偶尔还会因为激动失控。
哈迪斯低头看他,这孩子的手指关节处有淡淡的烫伤,是练习锻造时留下的。他想起在冥界时,小火神总躲在锻造坊角落,别人看他的眼神稍久些,就会缩起肩膀。可此刻站在人间的田埂上,他眼里的怯懦淡了些,像被阳光晒化的薄冰。
“前面有户人家,去歇歇脚。” 哈迪斯指向不远处的小院,竹篱笆上爬满紫色的牵牛花,院角有两棵老树立着,一棵是菩提树,枝叶如伞;一棵是橡树,苍劲如虬,两棵树的枝干在顶端交缠,像相拥的老人。
刚走到院门口,木门就 “吱呀” 一声开了。一位老妇人提着陶罐出来,粗布裙上沾着麦粉,看到他们时眼睛一亮:“是远来的客人吧?快进来歇歇,我家老头子刚煮了麦茶。” 她声音像晒透的棉絮,温和又干爽。
紧随其后的老翁拄着木杖,腰间系着砍柴刀,看到小火神时微微一怔,却没多问,只是笑着摆手:“快进来,外面日头毒。”
小院收拾得极干净,青石地上没有一片落叶,屋檐下挂着晒干的草药和玉米,墙角的石桌上摆着两个粗陶碗,碗沿还留着淡淡的茶渍。老妇人端来麦茶,琥珀色的茶汤里浮着几粒桂花,她给小火神递碗时,特意用布巾裹住碗沿:“慢点喝,刚晾好,还是有点烫。”
小火神攥着碗,指腹蹭到布巾的绒毛,突然红了眼眶。在奥林匹斯山时,侍女们递东西给他,总隔着老远丢过来,生怕被他的火性燎到;赫拉虽不再抛弃他,却也从不碰他用过的器物。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谢谢奶奶。”
“这孩子真乖。” 老妇人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转头对哈迪斯说,“我叫博西斯,他是我丈夫腓利门。我们在这住了一辈子,少见外人呢。”
腓利门坐在石凳上,用木杖指着院角的两棵老树:“那是我们年轻时种的,菩提树是我栽的,橡树是她栽的,你看它们缠得多紧,比我们俩还亲。”
哈迪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棵树的枝干确实交缠得紧密,像两只交握的手。他忽然想起塔尔塔罗斯的手,总是带着深渊的凉意,却每次碰他时都格外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你们…… 一直这么和睦吗?” 哈迪斯问得有些迟疑。他见过的爱情,不是宙斯的朝三暮四,就是赫拉在婚姻神格里的挣扎,连冥府的厄里斯都曾说,爱神的箭从来只带来麻烦。
博西斯往小火神碗里添了些蜂蜜,笑着说:“哪能没拌过嘴?年轻时他上山砍柴晚归,我能站在门口骂到月亮出来;我纳鞋底针脚歪了,他也会叨叨半天。” 她拍了拍腓利门的手背,“可日子嘛,就像这两棵树,根缠在一起,风来了能互相挡挡,雨来了能一起扛着。”
腓利门接话道:“前几年有过客人,穿得破破烂烂,说是赶路错过了驿站。那时候家里只剩最后一块麦饼,博西斯还是切了一半给他,还烧了热水让他泡脚。”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怀念,“后来才知道,那竟然是天神宙斯下凡呢。他临走时问我们想要什么,博西斯说,就想两个人能一起走,别留一个在后面孤单。”
“所以你们的灵魂将变成树?” 小火神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好奇的光。他在冥界听亡灵说过神灵的一些传说,却第一次听到这么温柔的故事。
博西斯笑着点头,指尖拂过菩提树叶:“天神说,让我们化作树,在神庙前守着,既能看着来往的人,又能永远在一块儿。你看这树皮上的纹路,” 她指着橡树的树干,“这是我给老头子挠背时留下的印子,变成树也带着呢。”
哈迪斯看着那两道交缠的树干,突然明白什么是爱。
不是神界的权力捆绑,不是宙斯的见异思迁,而是像老夫妻这样,在清贫里互相体谅,在平淡中彼此牵挂,连神赐的愿望都只想着 “一起走”。
他想起塔尔塔罗斯总在他研究星图时递来深渊泉水,想起塔尔塔罗斯的黑袍总在他冷时悄悄拢过来,那些细微的温柔,不就像这两棵树的枝干,默默交缠却从未言说吗?
“该上路了。” 哈迪斯站起身,指尖在袖中凝出一枚金锭,轻轻放在石桌下 —— 他不想用神力惊扰这份清贫,却又想让他们过得宽裕些。
博西斯送他们到门口,塞给小火神一袋烤麦仁:“路上饿了吃,这孩子看着瘦。” 腓利门则把自己的木杖递给哈迪斯,“前面山路不好走,这个能拄着。”
小火神攥着麦仁袋,走了老远还回头看,那两棵老树在夕阳里立着,像两个守望的影子。“哈迪斯大人,” 他小声说,“他们不怕我长得丑,也不怕我会冒火。”
哈迪斯摸了摸他的头,第一次觉得这孩子的卷发像刚出炉的面包,带着暖烘烘的善意:“真正的好,不在脸上,在心里。就像你打出来的铁器,看着粗糙,却比谁都结实。”
小火神的眼睛亮了,攥着麦仁袋的手紧了紧,指尖的火星安稳地熄了。
刚走上山路,哈迪斯的黑雾突然剧烈震颤。他抬手触碰眉心,睡神许普诺斯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陛下,冥府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需要您亲自处理一下。”
哈迪斯皱了皱眉,看了眼小火神。孩子仰头望着他,眼里没有害怕,只有信任:“我能自己走,跟着你就行。”
“不用。” 哈迪斯弯腰抱起小火神,空间神格在脚下亮起银辉,“我们直接回冥府。”
光影交错间,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石桌下的金锭在暮色里泛着柔光,博西斯收拾碗筷时发现它,对着奥林匹斯山的方向合十行礼 —— 她不知道客人是谁,却知道是心善的人。院角的菩提树与橡树在晚风中轻摇,枝叶相触的声响,像两个老人在低声说悄悄话。
冥界的雾气里,哈迪斯抱着小火神落地。小火神立刻挣开他的怀抱,从怀里掏出那袋烤麦仁:“我要把这个给独眼巨人爷爷们尝尝,告诉他们人间的味道。” 他跑向锻造坊时,脚步比来时轻快多了,连背影都挺直了些。
哈迪斯站在原地,指尖摩挲着那根木杖。杖身上的温度还没散去,像老夫妻的笑容。他抬头望向深渊的方向,
塔尔塔罗斯应该还在那里等他。或许,是时候回应那份温柔了 —— 不是因为神界的规矩,也不是因为谁的催促,只是因为在人间见过最好的模样后,突然想让自己的日子里,也有那样一份 “根缠在一起” 的牵绊。
哈迪斯握紧木杖,向冥府走去。他的脚步里带上了期待 —— 期待看到塔尔塔罗斯的黑袍,期待听到他带着温柔的声音,期待把人间的故事,慢慢讲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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