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军营,杨戬望着西海兵将阵列中飘扬的龙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三尖两刃枪的纹路。
珊瑚礁垒成的营门忽而洞开,水纹结界漾出珍珠般的光晕,杨戬跟着引路的兵将进入海底龙宫,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前世西海边抢婚龙女时的场景。
西海水晶宫的议事厅内,帘幕被夜明珠映得流光溢彩,润玉端坐在案几前,指尖摩挲着兵符上的龙纹,鲛绡宽袖在流动的波光中泛起月华般的涟漪。
“将军,杨戬在外求见。”
亲卫的通禀声让润玉笔尖微顿,毛笔在“弱水治理方略”的字样上晕开一朵墨花,他望着窗外掠过的一尾银鱼,珊瑚枝头悬着的明珠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请。”
杨戬踏着翻涌的暗流走进来时,润玉正将最后一枚定位玉石按在海图上。三尖两刃刀的寒光扫过水晶墙壁,在两人之间划出银河般的界限。
“杨兄远道而来,润玉有失远迎。”
润玉的声音惊碎了海底浮光,杨戬抬眼看去,面前的玉龙将军礼数周全,许是因着不曾出海,他未穿甲胄,只着一身银线白衣,好似星辉满缀,左胸处嵌着的明珠泛着寸心特有的疗愈柔光,刺得杨戬瞳孔微缩。
杨戬喉结滚动,帐外传来巡海夜叉的号角声,他望着润玉转身时衣袍下摆翻卷的银浪纹,忽然想起那日西海岸边,这龙君蜷在寸心怀中的模样。
“杨某此番前来,是为借西海水军治理弱水。”杨戬开口,声音像是被昆仑山雪淬过,却在念出“西海”二字时,尾音染了丝几不可察的颤意。
“三日内调拨七万水军,此事不难。”润玉将兵符轻轻放在桌案,水纹荡漾的视线却锁定杨戬握紧的指节,“不过我倒想问问,杨兄如何笃定西海会借兵?”
杨戬的喉结在领口处滚动,视线掠过润玉身后随风飘动的珍珠帘——那是西海公主寝殿的方向。
“弱水肆虐三界,西海亦有万千子民......”
话音突然被珠帘碰撞声打断,杨戬猛然转头,绯色裙裾却只在水波中一闪而过,珠帘兀自摇晃,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
“看来杨兄对西海珊瑚造景颇有兴趣?”润玉的茶盏轻磕在案上,分明是调侃的话语,语气却冰冷如北海雪山。
杨戬收回视线,抬眼正撞进润玉似眯非眯的眼眸,那双眼睛像极了前世瑶池赐下的须弥幻境,将他的心思映照的无处遁形。
“将军说笑。”杨戬按住案角起身,黑甲在水流中发出铮鸣,“既然兵力已备,杨某......”
“杨兄急什么?”润玉突然将海图卷轴掷在案上,卷轴展开时惊起的水波掠过杨戬战靴,“西海七万将士的性命,总要同真君商议个万全之策。”
杨戬猛地攥紧手中三尖两刃刀,兵器尾杆在地上擦出火星。他望着润玉从容斟茶的姿态,天眼纹路在额间若隐若现,“将军方才唤我什么?”
“杨兄不爱听这称呼?”润玉将茶盏推过案几,氤氲水汽模糊了彼此神情。
“杨某听不懂将军所言。”杨戬生生掐断目光,喉结滚动间咽下所有翻涌的情绪,“今日是为公事而来,将军若肯借兵......”
“自然会借。”润玉突然扣住他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骨节,“不过借兵前,烦请杨兄移步珊瑚林——有些话,不便在此处细说。”
两人一路沉默,穿过摇曳的珊瑚林时,杨戬的脚步在分岔路口微不可察地停顿,润玉垂眸看着脚下被惊动的银沙鱼群,状似无意道:“杨兄对西海地形倒是熟悉。”
“…杨某曾去过东海……”
“是么?”润玉突然转身,潮水将他发间的玉冠映得忽明忽暗,“我倒觉得,真君像是曾在此处走过千百回。”
三尖两刃刀划破水波的刹那,海藻在刃尖碎成荧光。杨戬瞳孔收缩如针,枪尖抵在润玉喉间半寸,天眼纹路在额间灼烧般亮起,“你究竟是何人!”
润玉的睫毛在光晕中投下蝶翅般的阴影,衣袖拂过惊起海底如雪银沙,他偏头避开枪刃锋芒,伸出两指轻弹枪尖,“真君不必惊慌,”他垂眸望着从珊瑚间隙游进来的几尾小鱼,“我不过同真君一样,是个被时空缝隙卷来的旅人。”
海浪声在西海结界外轰鸣,杨戬握枪的指节泛出青白,三尖两刃刀在掌中发出嗡鸣震颤。
“你既藏了这些年,为何要现在揭破?”杨戬的护腕与枪杆摩擦出暗哑声响,前世司法天神的威压如潮水漫过珊瑚枝,“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又为何要找上寸心?”
珊瑚林幽蓝的光影在两人周身流动,润玉突然嗤笑一声,抬脚碾碎海底沉积的贝壳。
“弱水分明本性仁善,但真君可知,她为何宁肯肆虐人间也不愿回天庭?”润玉的指尖掠过珊瑚枝头,几缕寒气凝成簌簌冰晶,“水往低处流不过是最浅薄的道理。”
“天庭太冷。”润玉的侧脸被游经的发光水母映得忽明忽暗,“弱水在天闸里流淌万年,听得是仙娥们日复一日的怨怼,看得是九霄云殿虚情假意的笑脸。”
“孤寂冷清,人人避嫌,那样的日子,我亦过了万年。”
“是寸心把我捞出来的。”润玉突然笑起来,眼尾鳞片泛起珍珠光泽,“她看到我的伤疤会问我疼不疼,她看我穿得单薄会问我冷不冷,她不知道我故意划伤自己,就为骗她多陪我说会儿话。”
几条银鱼从两人中间游过,润玉伸手截住其中一尾,几丝寒气席卷而上,看着它在掌心化作冰屑。
“司法天神胸怀宽广,装得下三界苍生,容得了万里河山,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活法——心怀天下是英雄的枷锁,而我只想做寸心一人的囚徒。”
“她是我唯一的光芒,我只要这一轮太阳!”
珊瑚林幽光流转,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在润玉颈侧凝成寒霜。发光水母群从他们头顶游过,蓝紫色光影在两人面容上流淌,映得润玉眼尾龙鳞泛起冷光。
杨戬猛然闭眼,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三尖两刃刀重重插入海底银沙,惊起荧光点点。
“杨某此生命数早定,修改天条、拯救苍生,旁的......”他的喉结在领口处滚动,咽下的话混着血腥气,“不会强求。”
“不会强求。”润玉衣袖甩动,“呵”地嗤笑一声,“真君现在就在强求。”
“你每多看她一眼,西海就多一分被天庭注意的风险——就像此刻。”
冰镜被掐诀凝出,镜中映出杨戬方才望向珍珠帘的侧影,润玉眸中血丝浮现,“真君可知初见那日自己看寸心的眼神?就仿佛沙漠即将渴死之人凝望触不到的蜃楼。”
“三界的聪明人从来不少,便是愚钝如我,也能从蛛丝马迹里诈出真君的隐秘。”
“真君既要走上这般危险的道路,就该明白倘若这心思有朝一日被天庭窥见半分,西海和寸心会遭遇怎样的灾难!”
珊瑚林深处的水波突然凝滞,荧光水母群被惊得四散逃窜,三尖两刃刀震出的气浪削断了三丈外的珊瑚枝,碎玉般的残片在两人周身满布。
“…本君可以…不入西海,不见她。”杨戬每个字都像在嚼碎昆仑寒冰,喉间铁锈味漫过金乌烙下的旧伤,“但你若让明珠蒙尘——”
“真君以什么身份说这话?”润玉的衣袍被气浪割裂,但他不疾不徐,唇角勾起讥诮弧度,“是前世让她肝肠寸断的夫君?还是今生承她滴水之恩的路人?”
“若你真在前世予她幸福……”润玉挥袖打碎水镜,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猛地刺进杨戬最隐秘的伤口,“此刻又怎会甘心放手?”
海底突然炸开千丈漩涡,杨戬周身爆发的灵力绞碎整片珊瑚林,他掐着润玉脖颈将人按在海底礁石上,天眼迸射的金光灼得四周海水沸腾:“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想回去吗?”润玉却突然抓住他护腕,龙爪刺破甲胄,“回到那个属于你的寸心还在等你的时候?”
海底突然陷入死寂,杨戬瞳孔收缩如针尖,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天眼迸射的金光将润玉半边面孔映得透明,另外半边却沉在珊瑚阴影里,映出润玉唇边不明所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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